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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拍夜戲的地點定在江邊, 講的是張清浬和邱婉心兩人在大學相遇後, 一起散步緬懷過去。

這一段的基調壓抑又帶着溫情,非常考驗演員對氣氛和情緒的調動。

今晚的夜戲雖然是兩位主角的主場, 但是許多沒有戲份的演員也到了現場，有的是為了一睹江影後的風采, 有的是來看薛靈的笑話，有的是見證一下薛靈是否真的開竅了, 有的是為了來和導演套近乎, 更多的其實就是湊個熱鬧看流星雨。

管理好了現場的秩序, 大家都進入了工作狀态。

江懾和薛靈走在路上，兩個身影由遠及近走入鏡頭中。

薛靈今天穿了件白t恤, 紮了一個高馬尾, 臉上化了淡淡的妝，可看着依然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江懾不再像從前那樣穿着簡單的白襯衫, 牛仔褲，留着利落的短發, 如今的張清浬, 頭發過肩, 用一根黑色的皮筋紮在腦後，穿着一條黑色的裙子，很像薛靈第一次見到江懾時她的模樣。

江懾的頭發是今天早上剛去工作室接的，服裝也經過搭配，完全是為了劇本和人物形象塑造。

薛靈與江懾沉默的走着, 薛靈時不時擡頭偷看身邊的人，悻悻的想着：這就是她的愛人，這麽的耀目。

這一段的劇本薛靈和江懾商量過，雙方都覺得，這裏的臺詞過于造作，不太符合小說中對兩個人物形象的塑造，所以她們決定自然發揮。

為了尊重編劇和導演，她們也事先做過溝通，編劇表示沒關系，這段的臺詞她也想了很久，其實并不是很滿意。

薛靈還擔心編劇表面上答應，心裏會不會有微詞，江懾保證說不會，原來編劇是她大學時候的朋友，一個宿舍的，關系不錯，為人心直口快，所以在圈子裏呆了這麽多年也沒出頭，幸好受到了衛梓言的賞識，拉她過來一起改劇本。

薛靈和江懾走在路上，就算身邊走着的是自己喜歡的人，但是薛靈經過調整，已經入了戲。

她将自己帶入邱婉心這個角色中，有些倉促又生澀的試圖挑起話題，打破此時此刻的沉默與尴尬，她的每個字都小心翼翼，看上去局促不安，又帶着隐隐的期待。

張清浬此時的狀态已經大變，離開南城後已經變了一個人，距離最開始時的柏村鎮的時光更是恍如隔世。

張清浬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只穿着白襯衫，牛仔酷的單車少女了。

經過生活的洗禮以及接二連三接踵而來的變故，張清浬褪去了熱情與青澀，變得麻木、冷漠、偏執、愛鑽牛角尖、既不相信情感、又渴望着情感，是所有矛盾的集合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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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于邱婉心，她一直都記得回柏村鎮時那個街頭的偶遇，她記得這個女孩子希冀的眼神。

邱婉心澄淨的目光中，映着自己從前最青春最美好的模樣。

所以張清浬對邱婉心，終究還是有些情分的。

人人皆道新人好，不知舊人心上谙。

這個階段的張清浬雖然堕落，麻木，但是對熟悉的事物，依然存了幾分念想。

她對邱婉心，始終都是客氣的，甚至于不希望對方看到自己現在的頹靡的模樣。

可是張清浬不知道，邱婉心就是為了她才會來到這個陌生又遙遠的城市，才會選擇和她同一所學校。

這麽多年來，邱婉心一直默默關注着張清浬的每一條消息，每一個行蹤，盡管張清浬的空間動态停留在了三年前，她也每天每天像是完成什麽儀式似的，去翻一翻張清浬的空間，算是給自己留下一點念想。

邱婉心只能像最早時候那樣，通過和自己的表姐李倩聯系，才能得到張清浬的去向以及消息。

邱婉心對張清浬的心情，是帶着卑微、憧憬的，少女的暗戀。

這種守護感，使得她處處小心翼翼，生怕破壞了一絲絲在張清浬心中的印象，所以在張清浬心中的邱婉心，實際上是被美化了的邱婉心。

邱婉心害怕有一天，張清浬發現她根本就不是她心裏所想的那樣，張清浬也害怕邱婉心發現，她再也不是從前的模樣，如今的她頹敗、萎靡，像是暗夜裏被折掉的等待枯萎的花朵，只能茍延殘喘，渾渾噩噩度日。

彼此之間抱着這種探究又充滿不安與防備的心裏的對話，原本應該使這場戲尤為艱難，編劇和衛梓言商量了好幾次，也在臺詞上做了多次的改動，結果都不盡如人意。

只是到了這裏，不得不硬着頭皮拍攝。

薛靈和江懾的表現超出預想，最開始的時候，薛靈随口問了幾句，“你最近還好嗎？”為開頭，這麽俗套的開頭，很顯然并不符合衛梓言的美學。

副導演一直在旁邊注意着衛梓言的臉色，對方秉着張臉，臉色說不上好看，一副山雨欲來的樣子。

結果在薛靈和江懾看上去非常随意的閑聊中，呈現出非常自然的效果，但是兩個人面對鏡頭時的微表情，又将看上去非常日常的畫面增添了無與倫比的藝術系。

兩人之間的試探，以及內心的掙紮，可謂是躍然紙上。

就這麽一場戲份，連鏡頭都沒換，明明是一個很長的長鏡頭，卻不讓人覺得單調。

“咔——”在兩人沉默許久後，衛梓言才喊了咔。

衛梓言的表情意猶未盡，“你們表現的很好，就按你們的想法來。大家抓緊時間準備一下，薛靈江懾去那邊站好，你們要随時進入表演狀态，還有攝像機随時保持運轉狀态，不要錯過任何一個鏡頭，流星雨轉瞬即逝，給後期人員省省力，知不知道！”

“是！”

因為第一場戲就如此順利，大家的情緒都很高昂。

原本來看薛靈笑話的演員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們在現場見到的薛靈和江懾，就像是見到了從劇本裏走出來的邱婉心和張清浬。

江懾與薛靈并肩走着，看着是那麽的和諧，那麽的……般配。

非常有cp感。

因為上次劇組裏I傳出了她們的緋聞，雖然當事人并沒有怎麽理，但是網上早就炸開了鍋。

江懾粉一口一個讓邪教粉不要來蹭江影後熱度，不要捆綁消費江影後，薛靈粉求影後粉放過，說她們這種小流量明星惹不起這種國際大咖。

兩家粉絲你嘲諷我，我內涵你，吵得是不可開交。

也有部分兩個人的cp粉，po出兩個人的照片，或是将兩人演過的作品進行剪輯處理，硬是剪出了不同版本的曠世虐戀。

還有不少畫手，畫她們的互動日常，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cp粉，但是這些cp粉只敢圈地自萌，要是被兩家粉絲發現安利或者其他，絕對能撕他個昏天暗地，不可開交。

之前有個畫師，就被兩家的粉絲聯手撕了很久，撕到封筆退圈。

但是眼下，這些人只想默默掏出手機拍下兩個人同框的畫面。

流星雨預計還有十分鐘左右，所有人都已經進入緊急備戰狀态。

薛靈和江懾一直在戲裏，鏡頭就對着她們。

兩人延續了剛剛被打斷的氛圍，繼續說着話。

“看！流星！”邱婉心興奮的指着天際。

張清浬擡頭一看，真有一顆流星映入眼際，邱婉心激動道，“快！快許願啊！”

張清浬愣了一瞬，對着流星許願，這是她很久之前肖想過，卻一直沒有機會做的，但是如今她早就不再是從前朝氣蓬勃，對外物充滿好奇的張清浬，可是對上少女黑亮而熾熱的眼眸時，她突然心軟了一下。

這是她這麽久以來，難得的心軟，她原本早就将自己當作了一塊堅硬的岩石，任憑人怎麽敲打都不會再裂開一絲縫隙。

她封閉自己，捆綁自己，不給自己退路，也不會給別人機會，再一次的、傷害她。

可是……

面對純粹而對她抱着盲目崇拜的少女時，她竟然離譜的配合了她。

張清浬沒有許願，很多年前她的心裏就已經沒有了願望，如果祈禱有用，她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墜入泥沼的深淵。

流星雨已過，邱婉心仍舊保持着雙手合十的姿勢，看上去誠懇無比，她一字一頓認真道，“你許了什麽願望？”

她沒有等張清浬回答，就快速開口道，“我希望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身體安康，希望弟弟妹妹學業有成，希望你永遠十六歲……”我希望，永遠在你身邊，永遠。

最後那句話，邱婉心永遠也開不了口。

但這是最真摯也最深刻的心願。

永遠十六歲——

張清浬會想起一切如舊的那個炎熱夏季，她穿着白襯衫騎着單車，在鎮子上的柏油馬路上到處亂竄，熱浪如洗的馬路，巨大的榕樹冠，被風吹起的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她站在高高的山頂，以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向整個世界，向永恒的時間宣戰：“我——張清浬——永遠十六歲！”

那是已經過去的最好年華，那是她再也返不回的峥嵘歲月，那時候一切還未曾發生，她也不像如今這般，憎恨、憤懑、嫉妒、偏執、扭曲。

她最好的十六歲，早就随着那年夏季的蟬鳴，一起消失了。

這世上，還有人惦念着，牢記着她曾經的模樣。

“咔——”

衛梓言喊了卡，但是現場每一個人動，就連攝影師似乎也忘了動作。

所有人都沉浸在這種難以言喻的情緒中，直到衛梓言又用力的拍了拍手，才将大家的神志喚回。

大家四處散開，薛靈和江懾對視着，本來彼此也在那種氛圍之間難以脫身，被衛梓言的巴掌聲喚醒。

薛靈收了情緒，轉身離開時，卻被身後的江懾一把拉住。

她一回頭，就被人咬了耳朵，“今晚來我房間。”

薛靈羞紅了臉，趕緊看周圍有沒有人看見，幸好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似乎被衛梓言那一提醒，沒人再看她們這邊。

薛靈掐了江懾的腰一把，嗔怒道，“你小心點。”

江懾彎着唇，“我知道了。”可是那雙眼睛裏，卻像是籠罩着大霧一般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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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