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薛靈特意耽擱了許久才走出法院, 這畢竟是一場和娛樂圈有關的大案, 許多狗仔都在這裏蹲點。

等到外面的人快散盡了, 薛靈才走出去, 江懾開了車在等她。

薛靈坐上車，一路上, 兩個人沒怎麽說話。

“怎麽不問問我什麽時候回來的，又是怎麽知道你在這的？”

薛靈道, “為自己沉冤昭雪這樣的歷史時刻, 我怎麽可能不在。”

薛靈想起當時法庭上坐着的葉院長, 她一直說周意和顧祯關系那麽好，是不會殺人的, 可是當證據擺在眼前, 周意也沒有否認的時候，葉蓉啞口無言，像是被一道天雷劈過, 坐在那裏動彈不得。

周意臨走前，對魏珊的大喊大叫無動於衷, 但是薛靈看的很清楚, 葉蓉對着周意的方向問了一句為什麽, 周意的身子顫抖了一下。

薛靈靠着車窗，暮色四合，街面上的燈光已然亮起，在樹影中忽明忽暗打在薛靈的臉上，車子內的氣氛有些沉重。

江懾知道薛靈現在內心一定很複雜, 所以她也沒開口說話。

過了半晌，薛靈開口道，“去福利院。”

江懾知道她說的是哪家，一扭方向盤向另一條路駛去。

夜晚的福利院比較安靜，孩子們都在房間裏玩耍，到了八點，他們就都要睡覺了。

對于薛靈的來訪，葉蓉有些意外，又不太意外。

自從上次來過福利院，他們就總是能收到薛靈的捐款。

問起薛靈，薛靈道，她從前受過顧祯的照顧。

這個時候，想起顧祯，院長的臉上表情惆悵，“你是小祯的朋友，哎，小祯年紀輕輕真是可惜了，她真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周意和小祯從前那麽好，沒想到…….沒想到……”說到這裏，她的眼眶中噙着淚水，葉院長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抱歉，是我太多愁善感了，你知道，人老了就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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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靈強壓情緒，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

院長繼續道，“小祯每個月都會給我們打錢，就算是沒戲的時候也沒落下過。”

院長又揭了一次眼睛，将淚水抹掉。

原來院長都知道，自己最艱難的那段時間，還是有人在看着自己的。

薛靈內心一陣柔軟。

院長又道，“我真的再也沒見過比小祯更好的孩子了，她心裏念着我們福利院，就算是……”院長的身體起伏着，薛靈不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撫平她所有的情緒。

面對眼前這個已經頭發花白的老人，她真的很想輕柔地抱着她對她說一句，院長，我就是小祯啊，你別再哭了。

“小祯去世之後到現在，福利院還能收到她的彙款。”

聽到這裏，薛靈身子一顫，她的确是給過周意一張卡，讓她每個月往福利院打錢，沒想到，她死了，周意還在堅持，即便，裏頭存着的都是顧祯自己的錢，但是在她死後，周意完全可以私吞，沒有這麽做的必要。

“我知道，是周意在幫小祯堅持打款。”

“小祯去世後，周意偶爾也會來看看，所以我真是沒想到……哎，都是孽緣啊。”

走出福利院的時候，院長跑出來，這次卻不是來找薛靈，而是江懾。

院長的模樣有些局促，“抱歉啊江懾，剛剛沒顧得上你，我腰謝謝你這麽多年來對福利院的捐贈，福利院重建和裝修的款項都已經落實了，有時間你可以來對對賬目。”

“不用了。”江懾擺手道，“節哀。”她安慰的拍拍院長的肩膀。

院長站在福利院門口，目送着她們兩人的車子開遠，直到再也看不見。

江懾在開車，薛靈突然探出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然後又親了親她的嘴唇。

江懾正聲道，“開車呢，別鬧。”

随即又想起今天是什麽日子，又覺得自己的态度有些不近人情，放緩了語氣， “快把安全帶系上。”

薛靈不說話，也沒有系安全帶，而是繼續吻她，而且一下比一下時間長，江懾嘆了口氣，将車停在路邊，扳過薛靈剛縮回去的腦袋，攫取了她柔軟的嘴唇，與她在車內熱吻起來。

待兩人都心滿意足後，兩人沉默許久，江懾扭動車鑰匙，重新開火。

薛靈問道，“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給福利院捐款的？”

江懾道，“我拿到第一筆片酬開始。”

薛靈不說話了。

過了許久，“江懾，謝謝你。”

江懾偏過頭看她，“我說過了，永遠不要對我說這句話，我是心甘情願的。”

薛靈笑了，“嗯。”

快到家的時候，江懾見薛靈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江懾想起周意在顧祯死後還在給福利院打錢的事，終于沒忍住問出了口，“後悔嗎？”

薛靈知道江懾問的什麽，她搖搖頭，“不後悔，這是她應得的報應。”

“那你現在在想什麽？”

薛靈正眼看江懾，“我在想，那麽神通廣大的究竟是誰？能讓秦霜出手收拾秦昊，能把被秦氏壓下的消息放出來，能将顧祯的死因調查清楚發給我找的那家偵探事務所，能查出周意弟弟吸過毒，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将那批毒品放在周意家，還能引導輿論，操縱輿論。”

江懾不說話，車停了，到家了。

薛靈解開安全帶，伏在江懾耳畔，低聲道，“這麽高明又不知不覺的手段，敢和秦氏抗衡的人物，我見識短，除了江山企業，我找不出第二個了。是吧，江——懾——”

薛靈早該想到的，能在娛樂圈裏保持屹立不倒的地位，能夠輕輕松松就開自己的工作室，拿到一手的資源，認識這麽多大腕，還與秦霜相熟，生活精致，竟然連尋常人家都吃過的燒烤都不曾嘗過。

最關鍵的是，江懾姓江。

江懾也解了安全帶，“你現在是不是認為，都是江山企業在後面捧我，我才能有今天的成就。”

“當然不是。”薛靈說的是真心話，在娛樂圈裏，看的大多是觀衆緣，而如何贏得觀衆緣靠的都是演技，像薛靈這種異類畢竟少數。

有些明星背景雄厚，資源是一等一的好，無奈實力不行，觀衆緣也不行，怎麽捧逗捧不紅。

所以，江懾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絕對不是僅僅因為背景。

江懾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記得。”她在南海中路的一家咖啡廳裏做了回小英雄。

“我從小就很喜歡演戲，但是家裏不讓，說演員上不了臺面，讓我安安心心出國念書，回來接手家族企業。”

薛靈聽到這裏，忍不住眼皮一跳，這莫不就是傳說中的——我想追求的的夢想，不，家裏等着你繼承億萬財富！

薛靈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江家人嚴格要求江懾，不想讓她做演員，所以那時候的江懾會差點被人騙。

江懾這一路走來，或許江家非但沒幫忙，還使了不少絆子。

自己的夢想不被家人認同，對江懾而言一定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她只能憋在心裏，然後繼續默默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後來我做出來點成績，家裏人也就沒以前那麽反對了，說來慚愧，工作室的錢有一半是我爸投的。”

“……”好吧，富二代還是富二代，畢竟是親生的，又能狠心到哪裏去。

兩人在下車的時候，薛靈對江懾說，“魏珊的事，你別管了。”

江懾回頭看她。

薛靈露出一個笑容，“我怕你從中作梗，将魏珊的精神病鑒定改了就不好了。”

江懾一時間有些吃不準薛靈想做什麽，“你想怎麽做？”

薛靈走到她面前，“我不瞞你，魏珊那麽愛周意，肯定想和她一起坐牢，我哪能讓她如願。其實前些日子我調查過，魏珊的病情已經穩定了，但是，我說她是個精神病，她就得是個精神病，我要讓她下半輩子，都見不到周意。”

江懾沉默的看着薛靈，看到她幽深瞳孔中染上的仇恨的火焰。

似乎感覺到自己的事态，薛靈問道，“江懾，你會怕我嗎？你會覺得，我這麽做很過分嗎？”

江懾将試探着的薛靈一把攬入懷裏，“怕，我還有退路嗎？若不是你不讓我插手。”我一定将她們碎屍萬段。

只要一想到顧祯被那兩個人捅了一刀後，沒有實施搶救，反而在顧祯還活着的時候選擇僞造案發現場，使得顧祯真的随着那輛車子跌落死在山崖下，她就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被凍結起來。

自己守候多年的人，被人視如無物，只要一想起顧祯那時候有沒有意識？是不是很害怕，很絕望，江懾就恨不得将那兩人碾碎，然後扔去喂狗。

江懾從小就在高壓的環境下長大，每處行為都受到限制，家庭的冷淡，親友之間權利的鬥争，在年幼的她的心裏埋下了黑暗的種子。

所以第一次在電視裏看到微笑的顧祯，所以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慷慨解囊的顧祯，就像凝視着一個會發光發熱的太陽。

人在陰暗潮濕的環境中呆久了，總是會向往光明。

這麽多年來，江懾心裏的陰暗并沒有被驅散，而是在無限的追逐中越積越深，但是江懾一直不敢讓對方看見，自己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的偏執，不比魏珊的少。

但是江懾，不想讓薛靈知道，她覺得像對方那樣站在光明下的人，與她是不一樣的。

但是，當薛靈在江懾面前坦誠相待，露出她的陰暗面的時候，江懾抱着她的一刻，只感到了激動。

就算是和對方一起被拖入地獄，江懾也心甘情願，反正江懾一直都呆在地獄裏，只不過她永遠不會讓薛靈發現，只要讓薛靈維系着這種小心翼翼的愧疚感，就能一直把她困在身邊了吧。

☆、第 6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