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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澤沒有立刻吭聲,但仍準備拒絕。

“走吧,關澤哥哥,”周荻繼續拽着關澤往前走,邊走邊說,“別愣啊,這裏好熱哦,你能給我買瓶冰汽水嗎?我想喝大瓶的!”

不用麻煩了,我身上沒帶現金,抱歉不能幫你買汽水。

這幾句簡單的話在關澤喉頭裏轉了好幾圈,他盯了盯周荻的手指,終于準備好拒絕,于是輕輕扭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那個……”關澤緩緩開口。

周荻松開關澤的手,站住腳步轉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關澤,撓頭笑道:“嘿嘿,太過分了嗎?其實小瓶也可以啦,我不挑的。”

“……”關澤舌頭打了個結,開口已是另一番話,“我家只有涼白開,可以麽?”

周荻的笑容放大,白牙在陽光下閃着光,他說:“好啊。”

關澤租的房子就在京大隔壁的綠蔭小區,其實路途很近的,但由于周荻的話太多,關澤回答得很吃力,好像無形中拉長了這一段路程的距離。

周荻的嘴一直沒閑着。

“關澤哥哥,我記得你之前是在蓉城讀的大學吧,不好意思,我多問一句,當時考試你是失誤了嗎?我記得我哥說過你考京大不是問題的,怎麽會後來去了蓉城呢?”

關澤平靜地回答道:“嗯,當時有些小狀況。”

“不過也沒有關系,現在考回來就好了,對了,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我們都不知道呢。”

“也沒多久。”

“我之前還跟我哥說,讓他幫我找個數學補習老師,我哥可真不夠意思,你這京大數學系的高材生回來了,都不幫我聯系一下。我數學可糟糕了,嘿嘿嘿。”

關澤表情有些不自在地說:“我還沒有……沒有和學長聯絡過呢。”

“哦。”周荻拉長語調,給關澤找個了臺階下,說,“是啊,剛回來太忙了,還來不及和以前的朋友聯絡吧。那我豈不是很幸運,這樣都能讓我們撞見!今天剛好是那幾個女生一直纏着我,我在廁所躲了好久才敢出來。不過剛好出來就遇到關澤哥哥了,真的是很有緣分呢。”

關澤輕輕地“嗯”了一聲,安靜了一會兒,又說:“到了。”

總算是走到了關澤家門口。

鑰匙插進鎖孔的時候,關澤頓了頓,回頭看了看周荻,周荻沖他笑。

周荻手上還抱滿了關澤的書,在烈日下走了一圈,少年人的臉上滿是汗水,但笑容卻格外甜。

關澤默默地回頭打開了門,周荻很自覺地地跟進來換了拖鞋,他輕手輕腳地走進了屋,很禮貌地沒有到處亂瞅,只是簡單地看了一眼客廳和飯廳部分。

這房子是很老舊的一居室,雖然明亮但空間小,一眼就能将廚房飯廳客廳還有半個陽臺看完,更私密的空間看不到,但可以想象卧室應該也不會很大。

不過這屋子并沒有因為狹小而顯得雜亂,而是整潔得不可思議。

房子裏幹淨得沒有一點兒灰塵,所有東西分門別類擺好,鞋架上的鞋像是用尺子比過一樣整齊,書架上的書宛如站軍姿的哨兵。淺色的木地板幹淨得反光,窗戶玻璃全都锃亮,并且每一扇窗戶打開的角度還都是一樣的。

沒有一件不實用的裝飾品,甚至沒有任何稱得上柔軟溫暖的物件。嚴肅,刻板,甚至有些壓抑,這就是這屋子給人的第一感覺。它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有人在住,而是打掃幹淨專供參觀作品——并且這件作品的作者還有強烈的潔癖。

周荻站在門廊處,半天沒有往裏走,關澤走進屋了才發現他并沒有跟上,回頭去看,周荻才不好意思地說:“關澤哥哥,你家真是太幹淨了,我這一身汗,怕給你弄髒……”

“沒關系的,已經亂了,我會收拾的。”關澤一邊說一邊調整了幾下餐椅的位置——這大概就是他的說的亂。

他不僅潔癖很嚴重,連強迫症也十分嚴重。

周荻說了句“打擾”,慢步跟了上來,表情看上去有點拘謹。

“書放在書架旁邊就可以,我去給你倒水。”關澤徑直去了廚房,打算給周荻倒杯水,然後随便聊幾句。反正這孩子也不可能沒事兒幹,大概很快就會離開的。

關澤說完便去了廚房,剛拿起水杯便聽見周荻在客廳裏“啊”地叫了一聲,關澤以為出了什麽事情,趕緊出門去看。

周荻站在書架旁一動不動,距離他五步遠的地方,一坨灰色的毛團蹲着,正在和周荻對峙。

周荻驚訝地指着那團毛球說:“這……這是狗嗎?”

這東西圓圓滾滾一身肉,淡灰色的長毛看上去很柔軟,像是只可愛的小奶狗。

但它的确不是狗,這是關澤養了四年的串種長毛垂耳兔。

四歲已經是兔生的中年,但這中年油膩的兔大叔一向膽子很小,關澤正想回答“這是我養的兔子不用怕”,可那膽小的兔子倒是被周荻的聲音給吓了一跳,原地蹦起來轉了個圈兒,蹬着四條腿飛快地逃走,一溜煙兒跑向了陽臺的方向。

少年很明顯被這蠢萌的小東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他一秒放下拘謹,興趣盎然地跟着兔子去,邊走邊問:“關澤哥哥,你還養狗了?這是什麽狗啊,怎麽毛那麽長,耳朵也那麽長?咦,怎麽不見了?

“去陽臺了,不過它不是狗,是我養的兔子,垂耳兔,不咬人的。”關澤放下手裏的東西,往陽臺的方向走去,心裏便想着不好。早上出門的時候明明把這蠢兔子關進了陽臺,它現在又跑出來,估計是咬壞了門。

關澤走到近,果然發現通往陽臺的紗窗被咬了個大洞,擱在矮櫃上的兔零食袋也被咬壞,零食被一掃而光。

而現在闖了禍的罪魁禍首卻賣乖地躲在自己的籠子裏,眼睛斜瞄着周荻,用半邊屁股對着人,原本垂下的大耳朵也豎了一只起來,警惕地注意着周荻這個不速之客。

周荻站在關澤的身邊,好奇地像陽臺張望。

關澤家裏唯一稱得上亂的地方,大概就是這陽臺。陽臺的角落擺了個大兔籠,裏面有便盆,食槽,涼席,陽臺的其餘地方這堆着兔子的各種玩具,似乎為了讓小家夥能玩得自在,關澤忍住了強迫症,任由兔子霸占了陽臺,将它的東西堆在它喜歡的地方。

看着被兔子咬壞的紗窗,關澤的強迫症立刻發作,怎麽看怎麽難受,他打開紗窗走進了陽臺,實在想教訓一下這蠢兔子。

周荻跟進來,蠢兔子便吓得更蠢了。

關澤能理解兔子面對周荻的不安,因為現在關澤比兔子也只好一點。畢竟他這是頭一次帶人回到自己的家做客,他現在也有些不自在。

關澤收回想要教訓兔子的手,只在心中責怪自己。

實在低估了蠢兔子的牙口,妄想靠一個紗窗關住它。

關澤嘆了口氣,伸手輕輕地給兔子揉腦袋,毛茸茸的小腦袋揉着很有手感,關澤的表情變得柔和了很多,他慢慢收回手,關上了籠子的門。

周荻眼巴巴地望着那兔子,憋了好半天沒說話,這會兒他忍不住了,聲音帶着明顯的興奮,道:“還有這樣的兔子?這長得也太蠢萌了吧!但是它為什麽那樣看我啊?是怕我嗎?”

關澤道:“它沒有見過太多人,是有點吓到了。兔子本身就是很脆弱而且很膽小的生物,能在自然界中存活,靠的就是超強的警惕性和對危險的敏銳感知力。”

“它覺得我很危險嗎?”周荻蹲在了關澤的身邊,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只兔子,兔子便更加警惕地往角落裏躲。

周荻故意沖兔子呲牙,發出像犬吠似的威脅聲,兔子焦躁地在籠子裏轉了一圈,将自己縮成一小團。

大概是周荻幼稚的舉動讓關澤覺得有趣,他難得舒展了眉頭,揮手擋住了着周荻對蠢兔子的威脅,輕聲道:“別鬧,它就是膽小而已,沒有針對你,你不要多心。”

“沒有啦,只是很少見到養兔子做寵物的,覺得很有趣。”周荻眨着眼睛問道,“關澤哥哥,這兔子叫什麽名字?”

“沒有名字,我一直都只叫它兔子。”

“哈哈,這也太敷衍了啊,養着這麽有創意的寵物,也要起一個充滿創意的名字才對。唔……我想想……”周荻歪着頭,思考的時間久得都夠作一首詩了。

關澤心道少年人都思維跳躍,大概會真的會想個很誇張的名字。

正想着,周荻正了正臉色,一臉嚴肅地說:“我們可以叫它……小灰兔。”

關澤:“……”

二人突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周荻的表情很窘,半天終于開口說:“這是個玩笑。”

今天已經數次對周荻不太友善,關澤心想這樣熱情的孩子被自己一再打擊還是會難過的。關澤有些內疚了,皺着眉頭嚴肅但小心地問:“需要我笑麽?”

周荻一愣,而後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放聲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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