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大王子坐在城牆上看底下的百姓們張燈結彩,時不時扔一錠碎銀子下去,看着下面的人哄搶成一團,好笑地問身邊人:“你們說這不比喂池子裏的魚好玩嗎?”

衆人急忙點頭稱是。

大王子扔了一會兒,拍拍手道:“沒意思。”

此時茍珥正好上到城樓來,不冷不熱地道:“大王子有什麽事?”

大王子倒不在乎他這态度,朝他招招手,道:“過來過來。我聽說你這段日子都不愛出門了,錢賺夠了?”

茍珥沒回答他這個問題。

大王子又笑了笑,很了然地道:“或者用中原的話來說,叫樂不思蜀?樂不可支?支……支離破碎,破鏡難圓,圓月彎刀,刀光劍影,影……沒影子的人是鬼?”

茍珥:“……”

周圍的人急忙拍手叫好。

茍珥很嫌棄他們。

大王子自顧自地樂了一陣子,揮揮手讓其他人下去,朝茍珥問:“那個好看的孩子怎麽樣了?”

茍珥道:“還好。”

大王子道:“別緊張,給你了我就不要回來了,我跟你又不一樣,我什麽好看的人沒見過?我弟弟比那孩子好玩兒多了。”

茍珥想了想小王子的樣子,覺得大王子的腦子果然中毒頗深。

大王子擺擺手:“找你來是有事要告訴你,陳飛卿來了。”

茍珥聽了這名字也沒什麽反應。他當然知道陳飛卿是誰,可卻和陳飛卿沒什麽私人過節,不過是每次都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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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子道:“唉,這次他是光明正大來的。我那父王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大約是吃了跟我王弟一樣的藥,居然信了我王弟的話,說要和中原放下争端好好談一談。那陳飛卿吃的藥也不少,居然答應了單槍匹馬來王城陪我父王過天神節。茍珥啊,小王我是真的很委屈,唉,看不透如今的人都在想些什麽。”

茍珥沒說話。

大王子習慣了,自顧自地道:“不過他們胡來,我不能胡來,所以就找你幫幫忙,幫他們正常一些做點自己該做的事。”

茍珥問:“大王子想要我怎麽做?”

大王子道:“找機會刺殺陳飛卿,就算殺不了他,也決不能讓他達成此行的目的。”

茍珥道:“他們會疑心到你身上。”

大王子擡起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仿佛将月亮握在了手中,緩緩地道:“不會的,他們會疑心是我父王做的。”

茍珥沉默地看着他。

大王子笑着道:“人老了就容易糊塗,父王戎馬了一輩子,也該頤養天年了,他既然喜歡我那王弟,兩父子就該多點時間相處,操心勞累的事讓我這個孝順的兒子來做就好。”

傅南生坐在屋頂上看着夜空繁星,知道茍珥回來了也懶得理他,只作出不知道的樣子。

茍珥縱身一躍也上了房頂,默不作聲地坐到他身邊。

傅南生轉頭看他一眼,想了想,打算起身離開這裏,卻被茍珥拽了拽。

茍珥仿佛變戲法兒似的掏出一個面具給傅南生戴上,道:“漠國的節日大家都戴着面具。”

傅南生取下面具拿在手裏看了看,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你和我戴一樣的嗎?”

茍珥道:“我本來就有。”

傅南生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握了握:“讓你不要戴那個東西了,你不難看。”

茍珥不置可否,只道:“今晚早點休息,明夜可以逛到很晚。漠國雖然不如中原繁華,但天神節時許多部落的人都會湧進來交換貨物,比平時熱鬧很多。”

傅南生點點頭。

翌日便開始了每年為期三日的天神節。茍珥與大王子約定好的動手時間是第三天,因而第一天他有足夠的時間帶傅南生好好逛一逛。

傅南生從起床便很高興,腳步都輕盈了許多,還去邀請翎兒她們一塊逛。

想當然的,翎兒她們并不想和茍珥一起逛天神節,便找借口婉拒了。

傅南生頗遺憾,轉頭怪茍珥的表情太唬人,扯着他的嘴角讓他笑。

茍珥縱容他這樣胡鬧,神情倒确實柔和了許多。

終于到了傍晚時分,傅南生戴好面具,拖着茍珥就出了宅院。

漠國的節日雖是模仿中原而來,但到底風土人情迥異,街道與來往人群的服飾也差別巨大,看起來仿若是一片新天地。

那些曾在京城被陳飛卿看得新奇的胡人戲法兒在這裏遍地皆是,花樣更加繁多。

傅南生心想,若陳飛卿在這裏,肯定會玩得特別高興。

茍珥問:“怎麽一直沒說話?”

傅南生收回心思,道:“我在看,看都看不過來,在中原很少能看得到這些,就顧不上和你說話了。”

茍珥又問:“要不要吃東西?”

傅南生指了指面前炸蠍子的小攤,問:“吃這個?”

他雖然被茍珥帶來漠國居住這麽久,可大門不出,在茍珥宅院裏吃得與中原別無二樣,難得整屋子人無論中原人還是外邦人都喜歡吃中原的飯菜,當然,也可能是茍珥喜歡吃,其他人就順他的意。

茍珥見他質疑的樣子,不禁有了些笑意和逗弄的心思,故意問:“你害怕吃這個嗎?”

傅南生皺着眉頭看了會兒攤主将蠍子扔進油鍋的場面,道:“還是不吃了吧,吃別的。”

茍珥卻買了一份,道:“我想吃。”

傅南生看着他吃下一只蠍子,心裏很是嫌棄。

陳飛卿坐在城牆樓上,很歡喜地看下面熱鬧的人群。

漠國國王為他在此設了宴席,也是為了讓他更近一些的看清楚天神節的街道,畢竟在王宮裏隔得太遠,而漠國向來尚武,不比中原謹慎,國王外出飲宴是常有的事。

此時漠國國王還未過來,只有小王子陪着陳飛卿先來了。

小王子看着目不轉睛的陳飛卿,道:“你還真是挺喜歡熱鬧啊。”

陳飛卿擺擺手:“我們那裏很少看得到,特好玩,哎,你知道那火是怎麽噴出來的嗎?我琢磨了很久才琢磨出來,一開始去問,人家聽不懂我說什麽,我就懷疑他是裝傻故意不把訣竅告訴我,你說他聽不懂中原話是怎麽一路去京城賣藝的?”

小王子翻個白眼:“換我我也不告訴你,誰知道你幹什麽的,要人人都會了,他還怎麽做生意?”

陳飛卿道:“他不告訴我,總有人告訴我,我多問幾個人就知道了。不過有個大變活人我一直沒想明白,還有個把人關在箱子裏拿劍去捅,我第一次看的時候還小,可把我吓着了,到現在也沒琢磨透。”

小王子急忙道:“停停停!你到底來幹什麽的?來研究變戲法兒的?”

陳飛卿道:“這不人還沒到齊,我跟你也沒什麽別的能聊的,随口說說。我也難得能這麽光明正大進你們王城,哈哈,還碰巧是天神節,可惜沒時間逛逛。”

小王子擺擺手,壓低了聲音道:“有時間你也別亂跑,我王兄表面上沒說什麽,可我覺得他不會乖乖聽話。父王向來都聽他的,這次我好不容易才勸動父王,很多人都不很服氣,萬一出了岔子我們以前都白費功夫了。”

陳飛卿嘆氣:“知道了知道了,你說八百遍了,我要亂跑也跟你說,你放心吧,我還怕出事呢。不過我給你開的單子你得幫我買好,我娘我表妹我大姨姑姑她們非得讓我給她們帶那些東西回去,錢我給,辛苦費我也給,你找人幫我買好一些的。”

小王子嫌棄地看他:“你哪兒來這麽多親戚?你那單子比我人都高了,買那麽多你帶的回去嗎?中原要什麽沒有,非得跑我們這裏來買。”

陳飛卿一攤手:“圖個新鮮吧,我也不懂,反正你辛苦一點幫我買齊,下次你去中原我好好招待你行吧?”

兩個人瞎扯了一陣子,漠國國王就在大王子的陪同下登上了城樓。

漠國國王年愈五十,雖說起來是沉迷酒色,但畢竟是馬背上長大的,看起來仍然十分精神英朗,朝陳飛卿大笑道:“貴客啊,陳小将軍。”

陳飛卿起身朝他拱了拱手,也笑着道:“不敢當,叨擾王上了。”

說完,陳飛卿與大王子也互相見了禮,彼此笑了笑,便各自入座。

漠國國王坐好之後便道:“你跟你爹年輕的時候倒有那麽一點像,也不是特別像,你比他英俊多了。”

陳飛卿笑道:“這話我不好接,說王上比兩位王子英俊似乎不好,說兩位王子比王上英俊也不好。”

大家都笑了起來,大王子道:“陳小将軍說話風趣,怪不得能和我王弟成為知交。”

陳飛卿揚眉道:“大王子倒是一眼看出了我與小王子是知交,這連我和小王子自己恐怕都不知道的事,看來傳言說大王子天生異瞳能觀古今前後未來竟不是虛的。我朝與貴邦一旦結為友鄰,不光是和小王子,我更想和大王子多來往,還想着和王上做忘年交。”

大王子笑道:“陳小将軍胃口還是挺大的,那今晚要多吃一點了。”

漠國國王擺擺手:“別光說話了,我們來得遲,讓陳小将軍等久了,還是先自罰三杯。”

陳飛卿道:“不必不必,王上太客氣了。”

漠國國王道:“客氣的是你,我們這裏跟中原不一樣,坐下來吃飯喝酒大家就都是朋友,不講王上不王上那些虛的,我們來遲了就該罰酒。來人,斟酒。”

傅南生說走得累了,坐在城中河的河畔專心吃東西。

他一路逛過來,買了許多的吃食,畢竟漠國除了炸蠍子之外還有其他他未在中原見過的東西。

茍珥站在他身邊,問:“累了?”

傅南生點點頭:“有一點,那你等下背我。”

茍珥點頭:“嗯。”

傅南生見他答應得這麽爽快,笑了笑,低頭繼續吃東西,心裏卻開始盤算起來。

他好不容易能出來一趟,而且還是趁着這麽熱鬧的節日裏,人來人往的,要逃走是最好的時機。

這些日子以來他每天都坐在屋頂上觀察周圍的街道與人們的舉動,看着漠國人排練夜裏天神節的游街活動,早将逃跑的路線在心裏計劃好了。

唯一要費點力氣的恐怕就是支開茍珥。

只需要茍珥離開一炷香的時間,他就有七成把握能脫身。

脫身之後他沒打算直接回軍營,更不打算直接回京城,因為茍珥必然會前去攔截,他得先去找那個小王子。小王子與他在陳飛卿的營帳裏有過一面之緣,他得借小王子的勢力安全回去。

可是要怎麽支開茍珥?茍珥仍然很防備他逃走,說得上寸步不離,恐怕借尿遁都是不可能的。

傅南生想着想着,打了個噴嚏。

茍珥問:“冷?”

傅南生搖搖頭,吸了吸鼻子:“說了這幾天有點不舒服。”

茍珥道:“早點回去。”

傅南生擡頭看着他,不滿地說:“你答應了不催我。”

茍珥道:“沒催你,但你不舒服。”

傅南生嘆了聲氣,道:“把你的衣服給我穿。”

茍珥:“……”

茍珥有時候很懷疑傅南生說的那些吃苦的日子是不是別人的,因為傅南生看起來一點也不吃苦耐勞,甚至比茍珥見過的那些從小嬌生慣養的王公少爺們更嬌慣,撒嬌發火就不說了,指使人做事的架勢可以說得上十分的駕輕就熟、理直氣壯。

茍珥默默地将外罩脫下來給他,心裏道,也沒什麽,無傷大雅。

傅南生又笑了起來,道:“茍大哥你真好。”

茍珥心想,挺好的,就這樣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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