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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阿九有些好奇沈止為什麽會跑來公主府當侍衛,卻聰明地沒有問出口,只是一邊注意着周圍的動靜,一邊和沈止交談。

姜珩不在,沈止反而收了性子,微微笑着,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阿九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心想這位該不會是故意在公主面前無禮的吧。

沈止長睫一閃,看阿九的眼神就猜出了他的心思,笑容深了幾分。

他确實是有幾分故意,想讓姜珩厭煩他早點把他趕走,另一方面卻是……在姜珩面前,會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着實奇怪。

而且姜珩對他似乎有一種奇異的容忍度。

沈止摸了摸下颔,露出一個溫良的笑容。

不挑戰挑戰底線,怎麽能脫離這灘渾水呢。

三人在林子外等了小半個時辰,公主府規矩不多,下面的人相處時氣氛也比較輕松,沈止便側頭微笑着聽阿九說話,時不時插上一句。

流羽一言不發,安靜地聽着。

“許久沒有出現過刺客了……”阿九嘆息着道,“也不知是不是四年前那批賊人的餘孽。”

沈止有些疑惑:“四年前?”

阿九一臉諱莫如深,語氣帶着同情:“就是那件事,唉,殿下真是可憐人。”

沈止有些發懵。

他忘記了很多事,也不會去刻意打聽什麽,對于四年前發生的事,幾乎沒什麽印象。

沉吟片刻,沈止正想問清楚,忽覺有一道視線釘在了自己身上,他側頭一看,就看到從幽暗的林子裏一步一步走出的姜珩。

他的衣衫雪白,被斜陽餘晖鍍了一層血色的邊,仿佛披麻戴孝,連臉色都是蒼白的。

沈止剛要出口的一聲“公主”立刻咽了回去。

姜珩沒什麽表情,幽黑的眼眸卻直直盯着一個地方,沈止一頭霧水地順着他視線所及的方向一扭頭,才發現那道沉冷的視線對準了他搭在阿九肩上的手。

怎麽了這是?

公主府的人碰不得?

沈止眯了眯眼,非但沒收回手,反而又往阿九身邊湊了湊,手一滑摟住阿九的肩膀,扭過頭含笑道:“阿九兄,今夜是我和你當值嗎?”

阿九倒沒發覺什麽不對,知道姜珩過來了,語速飛快:“不是,沈公子,殿下說看你值夜太……辛苦,不如繼續在後院待着。”

後院有繁花似錦,皓月星空,沈止合計了一下,覺得夏夜炎熱,晚上躺在花叢中于月色下入睡實在舒适又風雅,便欣然道:“不錯。”

“不錯,什麽?”

沈止爬在骨子裏的懶蟲被吓得半死,扭頭一看,果然姜珩已經站在了他身後。

阿九和流羽同時拱手:“殿下。”

姜珩負着手點點頭,沒有再看沈止:“回府。”

沈止安靜下來,看這主仆幾個都走了,才慢吞吞地跟上去,歪頭看了眼四周。

只是稍作耽擱,天邊流散的晚霞已經消失殆盡,深沉的夜色籠罩下來,山路上昏暗一片,褪去白日的燥熱,剩下一片帶着泥土腥味的清新。

沈止眯了眯眼,低下頭看腳下的路,沒注意到姜珩回頭瞥了眼自己。他懶洋洋地思索自己以後有沒有歸隐山林的可能,還沒琢磨出點結果,就到了山腳。

飛卿去宮中了,駕車的任務就交給了阿九,沈止頓時有些愁這一路走回去只能對着冷若冰霜的流羽。

誠然沈止覺得自己是溫煦的,但他不是太陽,能光華萬丈,捂化流羽陪他扯扯閑顯然不是幾個時辰就能做到的。

未料沒走多久,沈止又聽到了姜珩的喚聲。

雖然有些疑惑公主殿下怎麽對自己的字這麽執着,每次都要連字帶姓的叫,沈止還是有些偷懶的小竊喜,三兩步爬上馬車,努力撫平唇角的笑意:“殿下有何吩咐?”

姜珩側身躺在小榻上,姿态雖然有些懶散,神色卻不然,他微阖着眼沒看沈止,淡聲問:“方才你說什麽不錯?”

怎麽還記得這茬。

沈止一頓,露出好欺負的溫軟笑容:“下官說殿下平易近人,公主府很不錯。”

“不錯就一直待着吧。”姜珩安靜片刻,面色淡淡地說完,像是睡着了般,沒有再發出聲音。

沈止頓時有種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感覺。

舌根發苦地反思片刻,沈止扭頭去看姜珩,趁他閉着眼,目光毫無顧忌地盯了他片刻,心中忽地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這感覺說不清也道不明,卻促使着他拿起榻邊的薄被給姜珩蓋上。

姜珩忽地睜開眼,眼神幽幽的,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沈止微笑:“殿下?”

姜珩的嘴動了動,低低喃喃了一聲“璎”,皺皺眉,沒有放開他,重新阖上眼,似是安心地睡了過去。

沈止默然片刻,幹脆就坐在小榻邊,靠着車壁小憩。

馬車平穩緩慢地駛回公主府時,夜色已經很濃,飛卿立在府門前等着,見到沈止先行從馬車裏出來時,臉色有些訝異,垂眸掩過眸中的波動,上前叫道:“殿下。”

姜珩點點頭,先行走進府中,腳下帶風,看樣子是要去書房。沈止猶豫了一下,本想跟着阿九去安置馬車,姜珩卻回頭看他一眼,語氣聽不出喜怒:“還不跟過來。”

有的話不能旁聽啊。

沈止自認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奈何公主殿下不領情,只能跟上腳步。

進了書房,沈止識趣地侍立在姜珩身後,半阖着眼看着姜珩的背影,臉上帶着一貫溫和的笑容,深沉地思考:勞頓一日,困了。

如果此刻姜珩回過頭,一定能看到默默退了幾步,靠到書架上微阖着眼打盹的沈止。

他沒看到,偷偷擡眼瞄他的飛卿卻看到了,嘴角抽了抽,明顯想說點什麽,卻還是忍住了,垂下頭道:“屬下進宮時被攔下了。”

姜珩略微一頓,唇角忽地有了笑容,只是沒什麽笑意,反倒帶着冰冷的嘲諷:“攔下了?”

飛卿深深地埋下了頭:“屬下辦事不利,還請殿下責罰。”

“攔你的人是誰?”姜珩忽略他告罪的話,直奔主題。

飛卿道:“北鎮撫司的一個總旗,聽旁人說,叫衛适之。”

聽到熟悉的名字,沈止半死不活地掀了掀眼皮。

姜珩默然片刻,輕聲發出一聲冷笑:“行了,你下去吧。”

飛卿彎了彎腰,臨走前卻忍不住又看了眼沈止,意外地發現平時懶洋洋的像是只病貓的人像是醒過來了,一臉若有所思。

等飛卿離開了,姜珩轉了半個身子,撐着下颔側頭去看沈止,鳳眼微挑,清豔的臉龐仿佛瑩瑩生輝。

這個姿勢放在市井之人身上只能說粗俗不堪,放到金貴的公主殿下身上卻是格外的優雅好看。沈止很不要命地欣賞了片刻,才含笑開口:“殿下特意留下官,有何要事?”

“聽說衛适之是你的同窗?”盡管做着一個放松的姿勢,姜珩的語氣還是冷淡嚴肅的。

沈止聽得眉毛一揚。

什麽時候一年難以踏出門檻幾次的公主殿下竟然知道了他的同窗?

知道他曾同昭王在國子監修學過便罷了,怎麽連這個也知道?

沈止在心裏默默琢磨了兩遍,雖然琢磨出了些不同尋常的味道,卻不願再深思。他眨眨眼,溫聲道:“是。衛适之品行不錯,只是為人單純莽撞,攔飛卿應該是受了什麽人的挑唆。”

姜珩只是盯着他:“聽說你同衛适之的關系不好?”

您的聽說怎麽這麽多——

沈止道:“倒也不是,只是衛兄不知為何,不太看得慣下官,這才鬧出不和的傳聞。”他忙着偷閑,哪兒來的時間同人結仇。

姜珩像是什麽都知道,空出來的手随意把玩着一支雅致的宣筆,似笑非笑:“我怎麽聽說你曾同他打起來過?”

您聽說了我自己都記不得的東西。

不知道姜珩到底想說什麽,沈止有些無奈,幹脆攤牌道:“下官四年前曾生過一場大病,對以往之事都記不太清了。”

姜珩點點頭,目光落到他的袖子上,似是不經意地問:“為什麽一直帶着那條紅繩?”

“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沈止不假思索地回答後,斟酌着又添了一句,“送這個給我的人也很重要,可惜下官已經記不太清。唔,一定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

姜珩:“……”

沈止很确定他聽到了公主殿下的一聲冷哼,方才還算柔和的眼神也冷了下去。

這是怎麽了?

公主殿下陰晴不定,實在不好伺候,沈大公子一向能屈能伸,立刻低眉順目地垂下頭,輕言慢語組織語言,準備撤退:“閑了一日,下官也該打掃庭院了,殿下若無吩咐,下官就……”

“我适才觀天象,今夜有雨。”姜珩冷冷地打斷他。

沈止:“……”

真是天公不作美。

姜珩放下宣筆站起來,低頭看着沈止,眼神是說不出的複雜,片刻才開口道:“哪兒都不要去,陪我進宮。”

“進宮?”

“面聖。”

作者有話要說:

姜珩:記仇.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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