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牽手
銅須郡在鐵錘堡的西南方, 那是一個不太發達的城市, 說它落後也并不為過。那裏路雖然修得足夠寬敞, 但路邊的土地無處不是坑坑窪窪的, 土地上也沒有植物,空氣中到處彌漫着看不清的灰塵, 它們像幽靈飛蕩在整個城鎮中。
幽靈之下的那些房屋也十分的老舊,看上去還是文明時代的産物, 它們在外牆脫落後裸|露出了紅色的牆體, 而厚實的窗簾将窗外的世界與屋內隔絕, 沒人願意在這樣的環境下出入。偶爾在街上看見一兩個行人,他們的臉上也戴着怪異的面具, 企圖用這些面具過掉那些污濁的空氣。在這裏看不到藍色的天, 也看不到綠色的大地,只有長龍一般的礦車,它們轟隆隆的離開, 又轟隆隆的回來,仿佛沒有盡頭……
這裏萎靡又毫無生機, 如同一個巨大的垃圾場, 貧困又肮髒。
可誰曾想到, 這片土地的主人主人卻是個富的流油的家夥,在金冶之國這個以出口礦石為主要産業的國家,銅須郡的銅礦産量這幾年可是數一數二。而銅須郡伯爵的家族掌握着這裏的開采權,已經于此地盤踞了六代。在這裏,所有的人都恨着他們, 所有的人都怕着他們。
霧雪合上窗簾,關掉窗外這個肮髒的世界,她今天已經觀察了快大半天的時間,除了讓自己的心情更糟她幾乎一無所獲。
這個老練的獵人坐回壁爐旁的沙發,她拿出自己的筆記本簡單的記錄下那些稍為有用的信息,來銅須郡已經一周了,她所記錄下的東西也只有寥寥幾頁。
從接到薇諾任務得那天直至今日,霧雪除了進行了大量的采購和準備之外,在這十天裏霧雪沒有太大多的行動,她只是像一只蜘蛛一樣老實得呆在網上,靜候着自己的獵物。至于原因,簡單的甚至有些可笑,因為她根本找不到進入伯爵府的機會。
銅須郡伯爵的府邸離他的封地還有很長的距離,在那裏的上風上水,空氣與土地都充滿了生命氣息,僅是百公裏之隔,卻如同天堂和地獄。這個家族不僅吸取着這一片土地的血液,更是蠶食着它僅有的美好。
越是貪心的人越是小心謹慎,興許是害怕人民有一天終會推翻自己,所以伯爵府的防禦可謂如監獄一般的森嚴,只是監獄所禁锢的人在外面,自由在裏面。
正是如此森嚴的防禦,才讓霧雪做出現在這樣傻等的決定。既然自己一定進不去,但是對方卻一定會出來。
霧雪選擇的這個房間正好是伯爵府到礦洞的必經之路,根據薇諾的情報,銅須郡伯爵此時還在皇太子身邊走動着,銅須郡的礦業要正常進行,勢必有人要坐鎮家中,伯爵沒有兄弟,膝下沒有子嗣,這意味着只有伯爵夫人會去打理。
那便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而在來到銅須郡的這段時間裏,霧雪除了不斷的尋找着有用的信息外,她還在這借用這段時間去訓練落十三的能力,這次她拿着那筆定金買了不少裝備,得讓落十三一一認識。但訓練過程中落十三總在接二連三的給她驚喜,而這種驚喜卻逐漸變成了小小的不安,甚至還帶着些許的恐懼。
“霧雪,今天我們做什麽?”落十三走到霧雪身邊,戳了戳這個尾巴。
霧雪合上筆記本,她卻是先看了看落十三身後的桌子,上面所有的武器都被擦的油亮,依火力大小擺放的甚是整齊,霧雪卻并沒有因此感到高興。
就在她們第一天入住這裏時,霧雪便将這些武器依次向落十三展示,一開始落十三還只好奇的拿在手上摸摸看,可逐漸的落十三開始把玩了起來,每一把槍她好像都非常的熟悉,打開保險,武器上膛,子彈拆卸,每一步都熟練之極,好像她才是這樣武器真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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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雪還一直記得她在拿到某個武器時居然念出了它的名字——凱撒之眼。她清楚記得自己從來沒給對方展示過那個武器,因為那是她拿着薇諾給的定金買的,她也堅信落十三不可能在紅鐵平原那樣的地方見過那玩意。
那……落十三又是在哪裏知道的?
在這段時間裏,霧雪也認真的去回想與落十三相遇的種種,着實有許多詭異之處,在夜百合樂園裏她是怎麽找到自己的?斯考克的家裏那些人又是被誰殺的?那巨蜥之死的細則是如何進行的,每次問到這些時落十三總是什麽都不知道,有時候甚至抱頭叫疼。
最終霧雪也只能搖搖頭放棄那些提問,與落十三朝夕相處了一月有餘,她的樣子真的不像是裝的,霧雪寧願相信她是真的記不得那些事情,而非是個騙子。
“霧雪,問你呢?我們今天做什麽?”落十三見霧雪有些分神,再次問道。
霧雪回過神,她看看落十三認真回答道:“在這一周的時間,你學了我一年才學完的東西,我……真不知道今天應該讓你做什麽了。”
“是嗎?”不明所謂的落十三以為霧雪真在表揚自己,倒是一臉笑顏:“那是不是說我一定會成為和你一樣優秀的獵人呢?”
霧雪卻沒有正面回答,她反而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你有可能本身就是一個優秀的獵人呢?”
落十三一愣,搖搖頭:“這個……沒有想過。”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失憶以前是什麽人?你的家在哪裏?你的家人會不會擔心你?” 霧雪嘗試着引導着落十三去回憶。
再一次的搖頭:“沒有。”
“那你想知道嗎?”霧雪道。
落十三擡頭想了想,嘆了聲氣:“不想。”
“為什麽?”霧雪問道。
落十三看看霧雪,表情很是糾結,最後還是松開眉頭繼續說道:“之前是有想過,修女們也帶我去驗了DNA,就像你看到的,我是個黑戶。紅鐵荒原裏面黑戶不少,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從小被父母遺棄掉的……所以……”
“所以你擔心你曾經也是被父母遺棄的孩子?”霧雪小心問道,落十三的這個猜測也并沒有錯,這個世界上沒有戶籍的除了死人,就只有從出生便被遺棄的孩子了。
“其實也沒什麽擔心的。”落十三咧嘴一笑:“反正也記不得了,不如現在開心的過,萬一回憶起來全是痛苦,那我不是虧大了。”
十三又機智岔開話題:“好了,還是想想今天我們做什麽吧。”
霧雪不再深問,無論落十三曾經經歷過什麽,她相信至少現在對方是善良的,而且換做是自己,她也不願意回憶起童年時的那些經歷,那些回憶就像窗外污濁的空氣,一直彌漫着,從來沒有散去過。
“今天,休息。”
說到休息,茫然的就是落十三了,往日裏只要閑暇,她一定會拉着霧雪去集市裏走走,對什麽都相當好奇,東看看,西問問,逗逗貓喂喂狗,可銅須郡真不是一個适合玩樂的地方,就算下樓都得戴着沉重的面具。
落十三很不情願的走在霧雪身後,霧雪的腳步反而有些急,不想跟着,于是各種小心機,一會說自己呼吸不過來了,一會又鬧着走累了,總之還沒走到五百米就已經裝瘋賣傻五六次了。
“怎麽又不走了。”霧雪看着坐在地上的落十三皺眉道。
“不是說休息嗎?為什麽又出來收集信息。”落十三道,她極為聰明,霧雪急匆匆的樣子就像是去收集情報。
“……”霧雪原本是想走走活動一下身體,可走着走着卻犯了職業病,她懶得解釋,于是說道:“剛才誰說要當和我一樣優秀的獵人,我安排你跟着做就是了。”
“……”嗆慣了霧雪,落十三第一次被霧雪反嗆,倒是一口濃痰吞下肚,吐都吐不出來的感覺。
“別磨蹭,過來。”霧雪像招呼小動物一樣伸出手。
霧雪就知道這招有用,落十三立即像個小豚鼠一樣蹦噠了過來,兩手一握又溫暖又踏實。
“霧雪,你現在居然會主動牽我了。”落十三笑道,透過那面具都能聽到她得瑟的笑聲。
“……”霧雪無語,面具後面臉居然紅了起來,與落十三呆得太久,自己都全然沒有發現。
“松手,不牽了,自己走。”霧雪甩開落十三的手,可又馬上被落十三握住。
“不要,這裏霧好大,看不到路。”落十三說道。
“……”霧雪有時候真想弄清楚落十三為什麽老黏着自己,她就像一個橡皮糖,讓自己甩都甩不開,但是好像這個橡皮糖,挺甜的。
城市裏污濁空氣讓道路也變得模糊,厚重的面具下,二人看不到對方的臉,甚至讓交談都變得吃力,但就是默契的牽着手,好像都沒有放開的意思。
“十三,”霧雪突然說道:“你說之前的你是什麽樣的人?”
落十三卻停下了腳步:“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你再問了。”
霧雪很少感受到落十三的嚴肅,這和她那日殺掉巨蜥後的那種感覺完全并不一樣,那日的嚴肅像是另一個人,今日嚴肅卻像是直接落十三的嚴肅。
“好,不問了。”霧雪承諾道。
“我們今天去哪裏呢?”落十三換了一個話題,如果霧雪真準備去打探一下,那總得有個目标吧。
霧雪看着身邊一輛輛巨大的卡車,她回答道:“礦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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