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馬守業确實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只不過這橄榄枝看上去确實有些擰巴。

“哎呀,小松啊,你是不是覺得讓你當秘書有些屈才啊?”

馬守業已經四十出頭,但是表面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紀還要老上一些。典型的高官長相,哪怕其貌不揚說出來的話每一個音調都帶着濃濃的事故氣息。

松幸然笑了笑,應道:“馬總哪裏的話,像我這樣一身罵名無處可歸的人,有您收留已經足夠感激涕零了,哪裏還會嫌棄這嫌棄那。”說起場面話,和媒體周旋了那麽多年的松幸然又怎麽會遜色。

先不分話中真假,馬守業确實是被奉承到了。他這人也精明,哪怕猜不出松幸然的來意也不會絕對放心的用他。可是又實在放不下這人的價值,只能先放在身邊盯着。而松幸然也想得開,秘書就秘書,哪怕不能經常接觸到藝人私下的生活,也終歸是進來了,其他的事可以慢慢來。

可是兩個人打好的注意卻沒有一個能實施的。

這時總裁辦公室的門被突然打開,走進來一個男人,他旁邊還跟着一個阻止不能滿臉為難的秘書。當時馬守業就怒了:“溫尚客,你這又是要幹什麽?!”很明顯這闖進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聽見這個名字,松幸然沒忍住向那邊看去,一下子就對上了一個神情冷漠的眼睛。這不是他和溫尚客第一次打照面,事實上同在一個圈同為經紀人他們倆沒打過照面才叫奇怪。但是某些方面來說他們兩個的情況也有些微妙,先不說各屬的經紀公司從某方面來說是競争關系,連手下最得意的兩位影帝秦炐和靳俨也因為戲路相同而經常被拿來對比。但是偶像那回事真不是松幸然逗餘文樂玩的,就像秦炐在影視圈的地位一樣,他們經紀人的那個職業圈子裏誰不想成為溫尚客那樣的。

“聽說這個藝人是你分給我的。”随着這一聲一沓資料啪的一下砸到了辦公桌上:“膽子夠可以的啊!!”

對,就是這種敢摔上司文件的。

對比一下以前自己拒絕賈博溢的态度,松幸然感覺一種莫名的羨慕之情油然而生。

“不是,溫尚客,前一段你不是和那個誰的合同剛到期嗎?反正辰光現在也不用你怎麽管,你就再帶一個藝人呗。”馬守業看上去也是心虛,連忙道:“一個月,就一個月!”

溫尚客危險的眯了眯眼,就在馬守業以為他又要發作的時候誰想到他卻突然一笑。轉過頭又瞥了一眼站在一邊的松幸然,開口道:“你讓他給我當助理,我就答應你。”

“哎,不是,你的助理都快組成一個團了,你要他幹什麽?”一聽這個馬守業明顯有些慌了,他可不能讓自己費盡心思挖來的人落到溫尚客手底下。

溫尚客怎麽可能回答他,男人只是又笑了一下看了過來。悠悠的道:“馬總啊,這一次的藝人好像格外讨你的歡心嘛。”他伸手輕輕地翻了一下早前被他摔在桌子上的紙張,聲音不輕不重的道:“連脖子上的吻痕都沒遮好啊。”

這話一出,馬守業立馬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可是他的領子整整齊齊的,哪裏來的吻痕。溫尚客明顯就是在詐他,而他竟然還上鈎了!

男人頓時氣得臉上一片紫青,眼看馬上就是要發怒的樣子。可是最終卻還是忍了下來,陰測測的笑了一下開口道:“既然你這麽想要這個助理,那就給你好了。不過我可提醒你一句,他的身份特殊,你可不要給你自己以及你的藝人惹上一身腥。”

“那就承你吉言了。”溫尚客挑起一抹譏諷的笑容,拿過那份檔案轉身朝門口走去,路過松幸然的時候一把把那份檔案扔到了他懷裏。

松幸然被檔案的邊角不輕不重的磕了一下,然而男人下一句話卻讓他如遭重擊。

“這個藝人原名好像叫什麽孟秋水,你說巧不巧?”

如果問起來松幸然手下的藝人,那麽大概所有人都會提起秦炐的名字。而只有小部分人在說完秦炐後會掃帶上一個韓家文。但是沒有人會提起甚至是很少知道松幸然帶的第一個藝人——孟秋水。哪怕是在尚海內部,這個名字對于他們王牌經紀人來說也是個禁忌一般的存在。

孟秋水是尚海娛樂剛起步時第一批進來的藝人,那個時候松幸然還只是一個剛畢業被沈振海扔到公司實習的愣頭青。兩個人剛好就這麽撞上了,經紀人和藝人的關系持續了好幾年,直到孟秋水突然解除關系跳槽到了振國娛樂。說起來這麽多年過去了,松幸然都快忘記了那個人在振國娛樂了。然而有個聲音卻在他心底叫喧着:你在騙誰啊。

松幸然都快懷疑溫尚客是不是故意的了,但是介于這個藝人其實是馬守業塞給他的,那麽故意的應該是馬守業。但是看見面前的女人看見他時臉上一閃而過的驚恐表情,還是堅定的分了點怨氣在自己偶像身上。

孟秋水早就不是十多年前松幸然第一次見着時的那個綁着一個丸子頭的青澀少女了,歲月把她溫潤的更加妩媚動人,有些痕跡已經在她臉上徹底找不到蹤影。今天的她明顯特意打扮過,挑染的栗色波浪卷垂在臉側,緊身的一字裙配上黑色打底褲,外套明黃的短款大衣,即使是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也把每一個惑人的線條展現無遺。臉上應是畫了淡妝的,靠近的時候淡淡的香水味便萦繞了過來。這樣的女人驚豔優雅,懂得分寸,既能滿足男人們對高檔品的追求,又不會端着自己讓人碰一鼻子灰。不得不說,她真的很會利用自己的資本。但溫尚客看着她只是冷笑,絲毫不在意對方的熱切眼神和伸過來的手,側了下身子把身後的松幸然暴露了出來。

“雖然你的工作由我安排,不過這一個月你的工作細節由他負責。”

然後那個完美得體的甜美笑容便裂了一個口子,雖然只有一瞬,但其中的驚恐甚至還帶了些排斥的情感已經暴露了出來。

松幸然此時此刻只想苦笑。沈振海一直覺得經過那些事之後他對孟秋水避恐不及,可誰說對方不是這樣呢。

“你們認識?”溫尚客在這個時候突然開口。

顯然孟秋水只知道他們公司的金牌經紀人能讓所有跟了他的藝人火起來,卻不知道溫尚客喜歡耍人的劣根性,立馬開口道:“我們不認識。”看着松幸然的眼神暗示意味十足。

而被暗示的人只是輕輕在心裏嘆了口氣。別看這丫頭這麽多年看似變聰明了,可就她那在十幾線之外被人逗着玩的經驗,怎麽懂得真正的高層水有多深。

果然,溫尚客臉上洋溢出了一種隐蔽的但确實存在的看戲一般的戲谑神情,轉頭對松幸然道:“是嗎?”

現在無論答是不是都會被怨恨吧?所以松幸然只是撇過頭沖死死盯着這邊的女人道:“我是溫先生的助理,從今之後也是你的助理。實話說,今天是我第一次到振國,我會盡快熟悉這裏的工作流程。還請孟小姐多多關照。”他沒有帶上自己名字的自我介紹明顯就是混淆視聽轉移話題。

可是孟秋水不上道啊,以為他是終于明白了自己的暗示,立馬道:“哪裏的話,關照談不上。這位先生如何稱呼啊?”

松幸然覺得溫尚客嘴角嘲諷的笑意更深了。

“好了,既然你們以前認識也合作過我就不說那麽多了。”男人像是終于玩夠了,揮了揮手打破了這自以為心照不宣的可笑一幕:“松幸然,你跟我過來拿日程安排。”

孟秋水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臉上,看上去就如同一個被人戲耍的小醜。而她眼中那種陰郁的情緒松幸然很早之前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了——都怪你。

“你的身邊小孩兒可真不少啊。”

溫尚客的突然出聲把松幸然吓了一跳,手上的紙張被捏出了幾道折痕。他雖然隐約知道對方說的什麽意思,但也并不想接話。于是溫尚客便自顧自的說了下去:“小孩兒嘛,就是喜歡不聽話惹些麻煩事。一開始告誡他的時候不聽,受挫了又跑過來埋怨你為什麽沒阻止他。”

“可是自己的孩子,再麻煩總不能輕易丢掉吧。”松幸然終于開口:“而且年少無知,總是應該有些被原諒的機會的。”

“是啊,他們有被原諒的機會。可是我們一旦稍有差錯,就會被他們丢掉。”

松幸然隔着一張辦公桌遙遙的看着說這話的男人,想要在他臉上找出什麽不那麽寡淡的表情,他失敗了。可是他知道,能對他說出這種話的人,就肯定不是像他表面上這麽冷漠無情的。因為無情的人是不可能連傷人都傷的這麽切中要害的。

于是他笑了起來,像在面對一個有過相同經歷的同路人一樣開口道:“都過去了。”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誰。

最好都過去了。

松幸然拿着日程安排去見孟秋水的時候,被惡狠狠的罵了一句:“你的那些龌龊事最好不要扯到我身上!”

女人紅着眼看着他,就像在看自己的仇人,下一秒就嘶吼了起來:“你知道我為了這一個月費了多少力氣嗎?!你知道我為了讓溫尚客當我的經紀人付出了什麽嗎?!如果他看好我和我續約,我以後的星途就不用愁了。又是你,又是你,松幸然你為什麽就不能從我的人生裏滾得遠遠的?!”

我也想知道啊。這些話和十多年前的嘶吼聲重疊在一起,讓人絕望的意識到時間并不能消淡所有。可是松幸然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因為這些話會一蹶不振的青年了,今天的他只會安靜的把安排表放在桌子上,淡然開口道:“如果你不想這一個月連溫尚客的面都見不到,就安靜點。”

他來這裏是為了保護自己重要的人的,而不是為了陳年舊賬來看這個女人發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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