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周之學收到短信後, 自然要問個原因, 誰知電話根本打不通。

幸好之前讓林伶留下了工作室的地址,他擔心出了什麽意外, 當即放下手頭上的事, 趕了過去。

六點鐘左右,林伶把最後一位學生送到家長手中, 長舒一口氣,揉了揉發酸的肩膀, 去飲水機旁接了杯水。

短暫的休息後, 林伶上樓和申南钰她們說了聲,準備早點回去。

結果剛換好衣服出來,就被韓镕澤堵在休息室門口,他笑意盈盈, 說:“我送你一程?”

林伶不知道他怎麽這麽執着, 婉拒道:“不用了,我認得路。”

盡管話說到這份上, 韓镕澤卻跟聽不明白似的, 死乞白賴跟在林伶後面, 執意要送她。

他的表現着實有點過了, 林伶累了一天脾氣也不太好, 冷聲道:“我真的認得路,你還想跟着我回家嗎?”

韓镕澤最會的就是讓人拳頭打在棉花上,再兇的駁斥在他這裏毫無用處,面上依舊是一張笑臉, 但是笑意下藏着一絲鄙夷和不屑。

“怎麽着?送你還不樂意了,是不是怕被我發現什麽?”

林伶一愣,思考了一會兒,說:“我怎麽聽不明白你的意思?”

下一刻,韓镕澤無所謂的笑笑,做了個“請”的手勢,“當我沒說。”

“莫名其妙。”林伶不再繼續和他糾結有的沒的,這人變臉太快,好像短短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完全換了副面孔。

盡說些沒頭沒尾的話。

她徑直走出園區,準備再往前過一個路口,打車走人。

一路上,韓镕澤都跟在她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林伶沒怎麽理,她想,如果這人再死纏爛打的話,她也不用再顧及什麽情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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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路上,林伶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不早了,天已黑了大半。

她低着頭專心致志地往前走,借着路邊昏黃的燈光,目不斜視地盯着自己的影子。

影子細長細長的,走過一盞路燈,再到下一盞,不斷地變化着形狀。

韓镕澤自讨了個沒趣,也不尴尬,大有要一路同行的架勢。

林伶當他是空氣,沉默了一陣,直到眼前多了一個影子。

她猛地擡頭。

周之學站在人行道的盡頭,這麽冷的天他還冒着熱汗,像是剛跑過來似的,眼神說不上友善——

他冷眼望着林伶身後的韓镕澤。

韓镕澤率先開口問道:“哥們,咱倆認識麽?這麽盯着我?”

林伶兩步跑到周之學身邊,解釋道:“我同事。”

周之學也沒理韓镕澤,問林伶:“你們打算去哪?”

林伶“啊”了一聲,說:“回……回你家。”

意識到他問的是“你們”,林伶補充道:“我一個人去。”

“那他怎麽回事?”

“他就……”來了越說聲音越小,“送一段路吧。”

短信上可不是這麽說的。

林伶表情真摯,都沒向韓镕澤介紹他,說明她對此人态度一般,又像是,并不想讓兩人認識。

如果是一般的同事,不至于冷面到這種程度,而韓镕澤下班後還送她,要不關系過好,要不是他死纏爛打。

韓镕澤見他們聊得都快忘了他了,嗤笑了一聲:“你男朋友?不是跟我說沒男朋友麽?”

“……”林伶回頭瞪了他一眼,說:“你這人好奇怪,我有沒有男朋友、他是不是我男朋友,關你什麽事?”

周之學見她動怒,按住林伶的肩膀,看起來還算好說話:“确實不是男朋友,是未婚夫。”

“……”

韓镕澤荒唐地笑了出來。

“逗我玩呢?”

周之學很是正經,不像在開玩笑:“不好意思,小時候訂的娃娃親,她臉皮薄,通常不願意承認。”

“……”林伶擡眼望他,現在他撒起謊來耳朵都不紅一下。

“行,行,我靠。”韓镕澤後退兩步,想起來眼前這人應該就是剛才打電話過來的那位,一時間有種被聯合起來耍了的感覺。

虧他還覺得林伶單純。

“合着是我自作多情了半天?”韓镕澤舔了舔後槽牙,看着周之學,自嘲起來:“我說你還是管好你媳婦兒,要是有主了,麻煩不要在外面招蜂引蝶,行不?”

林伶怔住了,怎麽也沒想到這人會說出這種話,她指着他:“你不要瘋狗亂咬人好不好?什麽叫我招蜂引蝶,我從頭到尾沒有主動跟你表現出任何暧.昧的跡象,倒是你……你……”

韓镕澤面無表情地看着林伶氣結,顯然沒有把她的解釋聽進去,倒想是她在狡辯一樣。

“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林伶撸起袖子,差點準備上手了,“我就說你一天下來怪怪的,原來心裏想的是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我還把你往好了想,真是瞎了眼了。”

韓镕澤冷哼一聲:“你什麽樣自己心裏清楚。”

“你有病啊!”林伶沖上去,被周之學一把拉住。

她回頭,眼眶紅紅的,但是沒有一滴眼淚,純粹是生氣。

周之學把她拉到身後,林伶做了一個深呼吸,稍微平複下來。

“我還真不知道有這種事。”周之學擋在林伶前面,語氣溫和的和韓镕澤搭話。

“呵,你不知道的應該還不少吧。”

林伶真想上去撕爛他的嘴,怎麽什麽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是陰陽怪氣的。

不過周之學沒當回事,還是好脾氣的聊着:“當然了,總不能一直把她綁在身邊,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你幹什麽!”林伶被他說的話驚呆了,怎麽跟韓镕澤一個調調。

韓镕澤“呦呵”一聲:“有意思啊哥們。”一副心照不宣的表情。

周之學接着說:“沒想到第一天上班就給您添麻煩了,是我沒管好,但是這以後吧,我肯定是更加管不着了。”

“可不是嘛,女的都那樣,稍微給點好處就飄了。”

周之學眼神冷了幾分,但很快他又重新堆起笑意,無助道:“那怎麽辦呢,又不能分手。”

“切,有什麽不能的。不過你硬是要舔,我也沒辦法,頂多幫你監督監督喽。”

林伶:“放你娘狗屁,要你監督。”

周之學客套道:“好主意,那就麻煩你了。”

韓镕澤:“客氣。”

林伶:“……”

周之學找韓镕澤要了手機號,兩人相談甚歡,如同找到了畢生知己。

韓镕澤說起來口如懸河,一刻都不停下,把他過往的情史全部抖落出來。

包括同時踏了幾條船,哪個好欺負,哪個不能硬剛,全當是資本炫耀。

“我是過來人,傳授你點經驗,好好學着。”

林伶看不下去了,沒待一會直接走人。

一顆心都冷了下去。

沒想韓镕澤是個渣男,更沒想到周之學和渣男話題那麽多。

她決定找個賓館住一晚。

這邊位置偏僻不好打車,林伶等了好一陣,出租車沒等到,周之學來了。

她往他四周轉了一圈,确認韓镕澤沒有跟過來,氣道:“我不回你家了,你自己回去吧。”

周之學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帶往另一條路。

林伶悶着氣,死活不願意跟他走,周之學問:“背你?”

“不用,我跟你不熟。”

“生氣了?”

這還用問。

“你跟那個傻逼一起诋毀我,你說我生不生氣。”

如果說剛才眼眶紅是因為憤怒,那現在更多的是委屈。

周之學不幫她說話就算了,竟然還茍同韓镕澤的觀點。

說得好像,她多不自愛一樣。

周之學幫她擦掉眼淚,柔聲道:“現在趕緊回去,我解決完之後再跟你好好解釋,行嗎?”

林伶以為他要先解決完他的正事,再跟她解釋剛才發生的事,一下子更委屈了,好像她在他心裏,永遠比不上他的工作。

“你不要管我了,真的——啊——”

話還沒說完,林伶被周之學扛了起來,她驚呼一聲,死死抓住他的衣擺,一時間天旋地轉,來不及想別的東西。

周之學就這麽扛着她去到附近的一家租車點,租了輛車,把林伶塞進副駕駛座,一溜煙開走了。

林伶愣怔在座位傷,驚魂未定,臉頰微紅,頭發淩亂,衣衫還不整。

她鎮靜地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淡淡看向左邊的人,朱唇輕啓:“你發什麽瘋。”

周之學笑着瞥了她一眼,“一會你就知道了,先不生氣。”

說完他學着宿舍裏那幫男生強烈建議的、一定要讓他常說的一個字:“乖。”

“……”林伶更覺得他抽風了。

人前損她,人後裝什麽深情。

她還是生氣。

周之學開得很快,一路綠燈。

林伶靠在椅背上,一臉不虞,閉目養神。

到了地方後,周之學怕她跑掉,先是開到附近的還車點,然後問林伶:“你是自己下來,還是我扛着?”

“……”林伶煩躁地開門,大晚上的,天黑得沒邊,讓她跑她也懶得動了。

下車時,她在寒風中打了個激靈,說道:“你最好給我個說得通的解釋。”

接着,她裹緊了外衣,上樓了。

周之學給她開了門,放了熱水,囑咐林伶洗完澡就直接去睡覺。

他則是進了書房。

韓镕澤沒個腦子,什麽都跟他說了,他查了他的手機號,以及他魚塘裏的女孩子們。

周之學聯系了之前在網吧兼職時認識的朋友,沒一會兒,人家就把韓镕澤的各種信息發過來了。

聊天記錄十分露骨,但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海量信息裏,只有那麽幾條可以用得上。

周之學耐心地篩選着。

半刻鐘後,又有消息發過來,附帶了一個鏈接,【有個bug,爬進去能聽見錄音。】

周之學謝過後,從後往前聽起。

一些不堪入耳但私下說說無傷大雅的話他會略過,直到聽到了三年前的某個音頻。

錄音裏,韓镕澤顫抖着聲音對一個女孩說,“我也沒想到她這麽不經推,玻璃做的啊,就摔一下,脊柱摔斷了?”

他反複聽了幾遍。

随後,順藤摸瓜,找到了當年全身癱瘓的女孩子。

女孩子家裏很有錢,富甲一方,在當地很有聲望。當初韓镕澤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跟她在一起的,但是戀愛期間,他一直拿着這個女孩子的錢養另外一個女孩。

也就是和他通電話的這位。

到了現在,韓镕澤不知怎麽把責任摘得一幹二淨,而癱瘓女孩的家人卻一直以為是一場意外。

而和他通電話的女孩也早已不知所蹤。

至于韓镕澤,陽光開朗的形象,深入人心。

根本沒有人會相信他毀滅了一個女孩的未來。

周之學弄清楚來龍去脈。

他不至于主動報警去抓人,那無異于自投羅網,他将證據備案了一份,以U盤加密封包的形式給癱瘓女孩的父親發了過去。

最快的話,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替他們收拾韓镕澤。

至此,他才覺得完成了任務。

擡頭一眼,時針已經走到12的後面了。

周之學去浴室洗了個澡,水不燙,還帶有絲涼意,他仰着頭任水從上流到下,踏遍高山,走過峽谷。

然而下一秒,他突然意識到,還差林伶一個解釋。

忙到這個點,差點忘掉。

下一瞬,周之學忙不疊從浴室出來,頭發也沒吹,随意擦了兩下,套了個大褲衩,直接奔向卧室。

他甚至能想到,林伶是在一片怒意中,氣着氣着睡着了。

可是他不作出點東西出來,也沒法跟她解釋。

現在倒是把事情解決了,但林伶也睡了,總不能把她喊醒。

正想着要怎麽哄,周之學不自覺地上了床。

柔軟的大床瞬間凹下去一塊,林伶背對着他,周之學擁着她的後背,房間內暖氣充足,他可以感受到透過被子,傳過來的溫軟的觸感。

讓人心猿意馬。

就,這是他的床,他當然能睡。

旖旎的氣氛彌散在整個房間,連帶着,呼吸都灼熱了幾分。

可是。

寂靜的夜晚,一道冷冰冰的聲音撕裂了他全部幻想,冷冰冰地,仿佛要殺人。

“你想死嗎?”

作者有話要說:  ……還能不能幹點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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