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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櫃的見縣老爺駕臨,連忙出了櫃臺見禮,李遠岫受了禮問了掌櫃兩句,吳舉人就到了面前。

“見過李大人。”

“吳舉人客氣,李某聽聞今日聚意樓有盛會,便厚着臉皮來湊個熱鬧了。”

“大人說笑了,不過是小生與一些同好在此一聚,着實是最近災情讓人憂心,這便聚在一處大家想想辦法。”

“哦~”李遠岫掃了一眼周圍:“諸位費心了,李某身為此縣的父母官,在此便代縣中百姓多謝吳舉人及各位的好意了。”

“不敢不敢。”吳舉人擡頭掃了眼門神似的幾位衙役,還有滿臉笑容的李遠岫及縣丞,硬着頭皮道:“大人既然來了,不若小坐片刻,也好指點指點學生們。”

“如此甚好,不過指點可不敢說,便只當李某是來湊個熱鬧吧,此縣讀書人能如此憂國憂民,當真叫本官感動,請。”

縣丞跟随着李遠岫上去,走過吳舉人面前,意味不明地看了看吳舉人,吳舉人只覺得一頭冷汗止不住的落了下來,用衣袖胡亂擦了擦連忙跟上。

見李遠岫過來,樓上早已起身的衆人此時紛紛見禮,瞿寄淵夾在人群裏草草見了個禮,便在人後打量起這上任不過半年的現任縣令。

李遠岫一臉随和地看着衆人:“大家不必拘謹,本官當年也甚是喜歡與三五好友一聚,談天說地聊些實事,今日偶然得知諸位在此一聚,實是耐不住心中的懷念之情,便厚着臉皮不請自來了,還望諸位不要見怪。”

衆人連連說着不敢不敢,瞿寄淵便在後面看着這群口是心非,剛剛還歡言笑語此時卻一個個滿臉憂心的人,覺得有意思的很。

李遠岫話剛說完,吳舉人要為李遠岫另外安排一桌酒菜,李遠岫忙忙搖手:“那樣太過浪費,李某便随意坐個空處便是。”

吳舉人便趁機将李遠岫引到了已坐回到桌旁的瞿寄淵面前。

瞿寄淵看了一眼吳舉人,心中有些不快,環視了一周,似乎除了自己和吳舉人确實沒人可以接待縣令大人,而吳舉人做為東道主把縣令安排自己身邊,确實讓人無話可說,畢竟只有他一個人占了一整張桌子……

看來下次也不能太獨,吃獨食什麽的,果然招人恨啊!

瞿寄淵無奈起身迎接,咬着牙根再次見禮,李遠岫疑惑地看了一眼瞿寄淵,向瞿寄淵點了點頭便坐了下來,吳舉人此時又領着衆人站起給李遠岫敬酒,瞿寄淵剛挨着椅子的屁股又擡了起來。

“李大人今日能來,是學生的們榮幸,學生們敬大人一杯。”

李遠岫滿臉含笑地站起身,沖着衆人道:“李某今日厚着臉皮來湊熱鬧,希望沒有打攪了各位的好興致。”

“大人說的哪裏話,大人的學識自然不是我等可以相比的,大人願意來此賜教是我等的福氣。”

李遠岫哈哈笑了兩聲道:“吳舉人你這可就是折煞李某了,李某可是對吳舉人、瞿少爺的文采久仰多時了。”吳舉人連說不敢,李遠岫的目光從吳舉人的身上轉向了瞿寄淵,瞿寄淵擡了擡眼皮,只端着酒杯不說話,李遠岫的眉頭挑了挑,笑容也深了深,一邊的縣丞不悅地看了一眼瞿寄淵。

李遠岫又轉了頭沖着衆人道:“李某今日來便是想看看咱們這縣城到底藏了多少有志之士,你們只管放開了便是,李某只做個欣賞的觀衆便可。”

李遠岫說完便将手中的酒一口飲盡,衆人也紛紛飲酒,瞿寄淵心中嘆了口氣,終于可以坐下好好吃東西了。

雖說李遠岫只是個縣令,但想在他面前顯擺的人也不少,如此能賣弄文采又能顯擺自己愛國愛民的機會,大把的人不願錯過。

瞿寄淵根本不看坐在自己對面的李遠岫,耳邊聽着別人的争論,自己只管埋頭悶吃,偏偏李遠岫似乎覺得瞿寄淵這樣很有意思,不時便盯着瞿寄淵看得目不轉睛,瞿寄淵的小厮在一邊急的冒汗,卻又不敢提醒自家少爺,要是惹得少爺不高興,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李遠岫看着瞿寄淵,莫名地有些親切感,明明較于其他人,這瞿家少爺很不把自己放在眼裏,李遠岫又掃了一眼人群,不知為何自己似乎對這裏很沒有歸屬感,更甚至覺得這一切仿佛是在夢中一般,那些人對自己的曲意逢迎更是讓自己覺得厭惡,直到看到了瞿寄淵,看着他明顯不買帳的樣子,卻竟然覺得親切了起來。

李遠岫嘆了口氣,其他人為何對他溜須拍馬,他心裏自然清清楚楚,只是如今自己是一縣之令,不管如何,在其位謀其職,明知道有些事會招人嫌,也不得不為。

“瞿少爺似乎很喜歡聚意樓的菜肴。”

瞿寄淵擡眼看了看沒話找話的李遠岫,咽下口中的菜,接過小厮遞來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這才有些譏诮地笑看着李遠岫:“大人這話真是有意思,不喜歡還會去吃嗎?”

縣丞聽了瞿寄淵這話臉沉了沉,暗恨這瞿家的少爺果然被寵壞了,李遠岫可不是個善主,雖然整天一幅好說話的樣子,但真的觸了他的底線,自然也是沒好果子吃的,瞿寄淵是瞿家的獨生子,瞿家更是縣裏的大財主、大善人,這些年來掏的腰包可不少,若瞿家真與官府鬧翻了,那可是大大的失策。

縣丞自然也不好讓李遠岫吞下這口氣,正想上前打個圓場,卻聽李遠岫笑着道:“李某自然知道聚意樓的菜肴樣樣精致可口,只嘆李某卻一直沒那個好胃口,今日見到瞿少爺吃的如此香,李某的胃口似乎也好了一些。”

李遠岫說完夾了一些菜慢慢用起來,李遠岫的吃相極好,瞿寄淵看着他慢條斯理地吃着東西,想到自己方才的吃相,再想想李遠岫的話,頓時黑了臉,有心想反駁,卻又無從說起,只得轉了話題。

“向來聽那些書生們說李大人滿腹學問,如今算是見識了。”

“瞿少爺過譽了,李某倒是聽聞瞿少爺學識不凡,怎麽今日不與他們論一論?”

“那些不過是坊間傳言,在下俗人一枚,滿身銅臭,如何與他們相提并論。”

“沒想到瞿公子雖然年紀尚小,卻有如此胸懷,實在令李某佩服。”李遠岫嘆了口氣,将杯中的酒飲盡,那縣丞要再滿上一杯,卻被他擡手擋了:“不瞞瞿少爺,李某在你這般大的年紀時還只是個貪吃好玩的無知小兒,與瞿少爺相比,那是大大不如的。只是如今做了這縣令,有些事便是不懂不願,也只能硬着頭皮去做好了。”

瞿寄淵聽着李遠岫這話裏有話,挑了挑眉愣是不接。

李遠岫似乎料到會如此,笑着搖了搖頭,心想,你不接以為我就不會開口嗎?

只聽李遠岫又道:“實不相瞞,李某今日至此,實在是無奈之舉,災情不見緩,朝廷的赈災銀兩卻遲遲不來……”

“停!”瞿寄淵伸手擋下了李遠岫的話,心裏沒好氣地想,果然又是個想來打秋風的,嘴上客氣卻疏離:“大人所說,在下倒是知道,說起來水災年年有,大人應早做防犯才是,待到已經成災再等朝廷的救濟未免太晚,家父每年都獻給縣衙不少銀子糧食,這些應當都用來救濟那些災民了吧?而且家父這些日子以來,每日都在城外施粥,不知大人如今與在下說起災情是何用意?”

李遠岫看着瞿寄淵,沒想到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卻如此聰慧敏感,自己不過提了個話頭,他就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圖,并把所有的路都堵了起來。

李遠岫收起臉上的笑,表情嚴肅起來,他對着瞿寄淵點了點頭:“瞿少爺說的不錯,說來慚愧,李某做為這一縣之父母官,比起瞿老爺,比起瞿家,做的實在太少太少。

但這些也不過杯水車薪,遠遠不夠,現在說這些都是空話,李某就算再怎麽有能耐,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如今卻也只能再請瞿少爺以及瞿家再伸援手了。”

說完李遠岫站起身,瞿寄淵想跑也來不及了,只得恨恨坐在原地。

只見李遠岫站起身後,其他人便慢慢安靜了下來,都看了過來。

“諸位,實不相瞞,今日李某到來打擾了諸位的雅興,實在是情勢所逼。

今日看到諸位如此憂國憂民,原本一顆懸着的心倒是放下了,諸位也知道水災已經持續了許久,身為父母官卻要不來赈災的錢糧,李某實在無能。

只是如今說這些都是空話,為了能撐一天是一天,今日李某厚着臉皮請各位伸個援手,今日在場的諸位家中都是殷實之家,李某不求多,只望諸位每人每戶捐出一些糧食便好,李某代縣中百姓謝過大家,待赈災錢糧一到,李某在必當原數奉還。”

李遠岫說完深深鞠了一躬,站在前方的人忙忙地躲開,吳舉人的臉色有些難看,卻不得不上前連稱不敢,只稱贊李遠岫為民如何如何,一字不提糧食的事。

瞿寄淵實在看不下去兩人間的虛與委蛇,往椅背上一靠開口道:“大人可真是為民做主的好官啊!敢問大人,您這個父母官護的百姓是不是還要挑着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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