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肢解
新觀主關卿頂着自家偶像灼灼目光, 說不緊張是假的,但緊張在某一個方面更能促進思維急速轉動。蕭七領他們直奔這層樓一定有他的理由, 這層樓的主要部分就是這間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的格局其實中規中矩。方筱的這個老板可能上了些年紀,辦公室的裝修風格偏中老年化。
什麽叫中老年化?
兩米長的紅木大桌紅木椅, 左擺招財樹,右設斷臂維納斯。東牆挂花開富貴牡丹圖, 西牆畫微笑的蒙娜麗莎, 中間再豎着一座老木頭根雕的裸體大衛, 堪稱中西結合的完美典範。
關卿盯着大衛棱塊分明的腹肌,覺得這個金總應該和他老爸在美學上有許多共同的話題可以探讨。
莊家布下的陣法确然卓有成效, 外邊圍了那麽一圈觸目驚心的墳包,樓裏卻幹淨得沒有一絲陰晦之氣。綠植葳蕤, 空氣清新, 人處在其中格外神清氣爽, 不由地便心情愉悅起來。
但這層樓, 從關卿進來時就感覺到一絲微妙的異樣。
這種異樣到進了這間辦公室, 随着時間的增加, 愈發明顯起來。
他默不作聲地沿着牆邊走走停停,乍一看, 倒真像一個肚子裏有貨的風水大師, 把知根知底的羅影都唬得一愣一愣的。
方筱噤若寒蟬不敢作聲,她旁邊的翔哥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 但從他的小動作上可以看出他在竭力克制自己的不耐煩。
唯有蕭七若有所思地看着關卿走過的地方。
那些地方看似平平無奇,但是遠在幾十米之下的地底恰是莊家埋陣腳的地方, 就是不知道關卿是碰巧,還是察覺到什麽有意走過。
如果是後者,蕭七不得不承認,關卿可能真的是繼納音之後道門內又一個天縱奇才。
這一行很不公平,有人一輩子勤修苦練也可能比不過一個出生就在終點線上的人。關卿才接觸這一行,卻已經擁有了許多人畢其一生無法達到的水準。
蕭七很奇怪,在過去的這麽多年,為什麽沒人發現他這個好苗子,輪到頭被他給撿漏了?
關卿最終站定在占據了一整面牆的書櫥前,書櫥裏擺放了許多中外名著,還有一些國內外成功企業家的自傳。關卿将整面書櫥從上到下看了一遍,視線最終定格在中間某一層,伸手拉開櫥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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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筱緊張地“哎”了一聲,叫住了他。
關卿回頭。
翔哥臉色不大好看地說:“這是金總辦公室,帶你們來已經算違例了,再亂動東西,回頭方筱都不好交代。”
蕭七似笑非笑:“什麽都不能動,請我們來做什麽?”
方筱艱難地抉擇片刻,哀求似的和翔哥說:“幾本書而已,不打緊的。關先生要看就讓他看吧,金、金總他不會怪我的。”
翔哥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辦吧”轉身出了辦公室,看樣子是不打算蹚這趟渾水。
關卿和蕭七交換了一個眼神,默默鼻尖,打開書櫥,手指滑過一排的書,略有遲疑抽出其中一本。
那是本包着張白紙的書,很輕薄,說是書更像是個筆記本。
關卿翻看,“咦”了一聲,擡頭看向方筱。
方筱愣了下,咬着唇想看又不敢看:“怎麽了?”
關卿将書攤開給她:“都是你的照片。”
攤開的書頁上粘貼着兩張精致的人物照,應該是去某一個地方的旅游留念,青山綠水中穿着紅裙的方筱笑得格外甜美。
方筱看清筆記本裏貼着的那些照片,臉色刷地比紙還白,兩個眼睛睜得快裂開眼眶,和白日見鬼一樣,渾身抖成了篩子,近乎尖叫地否認:“那不是我!不是我!”
她的尖叫吓了關卿和羅影一跳,蕭七一派見怪不怪的樣子。
也許這種場面他見多了,也許他早已預料了方筱的反應。
門外的翔哥被方筱的叫聲也驚到了:“筱筱,出什麽事了?”
門推到一半,翔哥的嗓子像被人突然一把捏住了,尾音低得發顫,過了幾秒恭敬地叫了一聲:“金總。”
關卿手疾眼快地将筆記本啪地合上塞回書櫥,在來人推門而入的剎那,他甩手将書櫥門剛剛關上。
沉重的紅木門被人從外推開,來人意外得年輕,大概三十出頭的年紀,相貌在普通人中算得上英俊,但比蕭七卻還是略遜色了一籌。
鮮少有人能及得上蕭七的相貌和氣勢,同樣是商人,這個金總沉澱得是在商海沉浮中磨出的一身幹練。
關卿也在蕭七身上隐約窺伺出了一種幹練,那是弑刀舔血、在血雨腥風裏翻滾出的老辣沉着,絕非普通人能有的經歷。這也是為什麽第一眼,關卿把他認作是黑色行業的不良分子的原因。
大概是生長在陽光之下的他對黑暗獨有的敏銳嗅覺吧。
關卿心想,在大學畢業後他們分手的那些年裏,蕭七究竟經歷了什麽,才變得面目全非,竟然讓他一點都想不起來關于這個男人的分毫。
金總在門口略站了一站,略有些詫異的視線一一掃過衆人,在蕭七和關卿身上略作停頓了一下,他笑着問方筱:“你的客人?”
方筱從金總出現的那刻起就緊張得不能自已,好像比那晚出現在定坤觀時更要神經兮兮。
男人一開口,她猛地瑟縮了一下,指甲摳着袖邊:“是,是的。他們是我的朋友,我在公司裏沒有單獨的休息間,就把他們帶上來坐一坐。對不起,沒有和你打招呼。”
金總走過去,親昵地撫摸了一下她的發梢:“我早說給你配個套間,你說不想太紮眼。”他朝蕭七他們禮貌地笑了一笑,眼神在關卿身上定了定,“這以前是我父親的辦公室,我不常過來,不過保潔應該會定時打掃,不會太亂,希望你們不要介意。”他又向方筱嘆息了一聲,“你和我之間用不上說對不起。”
方筱雙肩不受控制地顫抖,朝他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我這不是怕你生氣嘛。”
她的面容嬌美,這麽一笑,突然讓關卿有種無從說起的僵硬感。像是另外一個人在使用這張臉笑起來一樣,只不過那個人對這張臉的掌控還不夠流暢,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分裂感。
“金總是吧。”蕭七顯然見慣了大場面,主動伸出手去,“我們是方筱的朋友,很久沒見了,這次路過H市來看看他。”
這個理由很假,假到關卿和羅影都露出一副“聽不下去”的神情。
然而金總面色如常地與他握了握手,兩人像是多年未見的好友,居然熱絡地從“方筱出道以來的成就”談論到了“當今娛樂産業的投資環境”直到“近期國內房地産業的發展趨勢”。
蕭七愉悅地坐在真皮沙發上和金總侃侃而談,要不是關卿知道他倒騰得那些見不得光的買賣,幾乎要以為這是個冉冉升起的商界新星!
他和羅影面面相觑,問:“我們今天到底來幹嘛的?”
羅影敬仰地看着蕭七,滿眼都是星星:“七爺胡說八道起來也好帥啊!”
關卿:“……”
你的粉絲濾鏡已經是晚期了吧???
方筱在旁坐立不安,像是屁股下坐着的不是柔軟舒适的沙發,而是盆燒得正旺的火炭。
關卿好心地想和她說說話,可能是面對偶像太過緊張,想了半天他憋出一句:“方小姐,請問洗手間在哪?”
他的聲音一不下心沒收住,滿屋子的人都聽到了。
關卿略有些尴尬。
金總撲哧笑了起來,對方筱柔聲說:“這地方有些大,你帶關先生去吧。”
關卿立即誠惶誠恐地說:“不用麻煩方小姐了,給我指個大概方位就好了。”
方筱卻如蒙大赦般幾乎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我帶你去吧
看得出她是真的不想和這個金總同處一室。
關卿只好點點頭。
一直含笑看着他們的蕭七突然在此時開口:“羅影。”
觀察着大衛裸體的羅影擡頭:“七爺?”
“你之前不是一直鬧肚子嗎,一起去吧。”
羅影滿臉茫然:“我沒……”在蕭七的眼神夏他硬生生改口,“是的是的,我忍到現在了呢。”
QAQ七爺的眼神好可怕,感覺他要是說個不字下一秒可能就要血濺當場。
……
确實如金總所說,洗手間離得很遠,畢竟一整層樓都是只歸他一人所有,空曠得連幾人的腳步聲都響起了回聲。
關卿留意着方筱的神情,猶豫了下還是忍不住問道:“方小姐,那些照片裏的人不是你,對吧?”
方筱像只驚弓之鳥倏地擡起頭,雙手痙攣般地扭在一起:“是,是我啊!”她勉強地擠出一縷笑,“不是我,還能是誰。”
關卿一看她的反應進一步落實了心中猜想,自顧自地說:“那些照片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方小姐那時候應該還沒到照片上那個人的年紀。”
羅影一臉“你在說什麽”的表情,迷茫地看着關卿。
方筱快把手指摳出了血,神經質一樣不停地重複:“是我,就是我。”
進入洗手間前,關卿問了最後一句話:“你是向着照片上的人在不斷變化,是嗎?”
方筱沒有回答他,她雙眼紅得随時要落下淚來。
關卿于心不忍,将羅影拉進了男洗手間裏。
羅影和關卿并排站着撒尿,偷偷瞥了一眼關卿後往旁邊站了一站,嘴上問:“大嫂你剛剛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關卿得意地抖了抖,經過對比後他在羅影身上重新找回了男人的自信!
羅影咕哝道:“再大不還是沒有七爺大。”
關卿:“……”
小弟,你這樣就很不讨人喜歡了,你知道嗎,小弟。
關卿冷漠地拉好拉鏈,出了洗手間,發現方筱仍然失魂落魄地站在洗手臺前怔怔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關卿看她精神不大對:“方小姐,你沒事吧,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方筱和沒看見他一樣,對着鏡子裏的人喃喃道:“曾經的我,有多麽羨慕你,羨慕到恨你。可是我現在一點都不喜歡這張臉了,你把它拿走吧,拿走吧!”
她的語速越來越快,最後近乎是凄厲地哀嚎:“好痛啊!真的好痛!”鮮紅的指甲拼命抓向自己的雙腿,胳膊,還有臉,抓出一道道鮮紅的傷口,有的甚至連皮帶肉地抓下來,她朝着關卿痛苦地伸出手,“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羅影被吓得往洗手間退了一步。
關卿怔在那裏,像是被吓到了,又像是沒反應過來。
方筱的手已經伸到了他面前,像一只被扔在岸上快要渴死的魚,等着最後一口救命水。
關卿本能地想要拉她一把,剛握住她抽搐的手,嘩啦一下。
方筱的手竟然硬生生地被他從胳膊上扯了下來!
滾燙的熱血濺了關卿一臉!
方筱的尖叫伴随羅影驚恐的叫喊聲回蕩在整個樓層裏,她像一個被扯開的破布口袋,身體各部位争先恐後地脫離這具軀體,手指,腳踝,小腿,大腿,胳膊……
一瞬間,噴湧的鮮血将她淹沒成了一個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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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