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試鏡

隔天下午，柯歐帶着高承才，來到王導指定的一家酒店，據說試鏡安排在這裏。

他到了以後，發現除了他，并沒有其他藝人前來試鏡。也就是說他能來試鏡，是王導“特殊照顧”的結果。再往深處想，王導平白增加了工作量，肯定不會太開心。搞不好他心裏就想讓柯歐走個過場，先打發他走，再通知他試鏡沒有通過。

柯歐的表情凝重許多。

一旁的高承才也察覺到不太對，小聲問柯歐：“怎麽就你一個人來試鏡，是不是我們記錯時間了？”

柯歐：“不會。”就算再難，今天這個角色，他要定了。

等了幾分鐘，助理叫柯歐進去，高承才在外面等着。

柯歐進去後，看見王導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後面，正低頭用筆記錄東西。柯歐同他打招呼：“王導您好，我是柯歐。”

王導頭也沒擡，直接說：“開始吧！”

柯歐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又放開，說：“請問王導，是指定表演，還是自我發揮？”

“你自己沒有準備嗎？”王導擡頭看了他一眼，沒什麽表情，又低下頭。

柯歐笑了笑，說：“我有準備，那我現在開始表演。”

王導點點頭，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沒有聽見聲音，眉毛一沉，擡起頭來，然後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的神色。

在他面前，柯歐已經開始無聲表演了。

他正跪在地上，手中似乎環抱着一個人，所有的情緒都集中在眼睛裏，從憤怒到絕望，好大一會兒，才喃喃道：“便是我負了這天下又如何！”他的眼睛裏滾落一滴眼淚，又迅速被他逼回。接着他哈哈大笑一聲，聽起來毛骨悚然，聲正高時戛然而止。他那雙眼睛血紅地盯着王導，語氣是竭盡死亡的平靜：“誰能奈我何。”

王導被他這樣的眼神鎮住，大氣不敢出一口。直到柯歐收回情緒，站起身朝他一鞠躬，王導才晃動了一下身體，幹澀地說：“《逆流而上》，方老師最出色的一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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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而上》就是方歐最著名的代表作，講的是一個江河日下的朝廷，在主角的努力下，重新強大起來的故事。劇裏，主角有一個摯友，陪他出生入死征戰讨伐，周旋于詭谲的朝局。天下重新穩定下來後，摯友卻因為改革動了某些人的利益，被那些人下黑手害死。這場戲臨近結尾了，摯友死之前勸誡主角以大局為重，不可辜負天下人的期待。才有了主角那句“便是我負了這天下又如何”。

這場戲算的上是方歐演技炸裂之最。他需要引起王導的注意，這才一上來就拿出大殺器。

柯歐想到往事，有一絲絲落寞，輕聲道：“讓王導見笑了。”

王導緩緩搖頭，“不，你剛才的表演，和成片裏這一段相比，幾乎不差什麽。有一瞬，我都快覺得你是方老師附體。”

柯歐心虛得不行，他可不就是方歐附體嗎，“王導過譽了，我自己知道我離方老師的差距還很遠。”

王導十分惋惜地說：“可惜了，他那樣的人，卻英年早逝。”

這話柯歐沒法接，只靜靜等着。

王導收回話頭，又看着他，說：“你演技不錯，我這裏有劇本，你琢磨一下這一場，臨場發揮一次，讓我再看看。”說罷，他遞給柯歐一張紙，“我給你十分鐘準備時間。”

“謝謝王導。”柯歐接過來，仔細看完這一場戲。

這是一部都市劇，标紅的部分，就是柯歐要演的戲份。這場戲大部分都是對話，如果有人搭戲肯定更容易調動情緒。但是現在沒有，柯歐不着急，仔細分辨每句話裏的情緒。十分鐘後，他的表演結束。

“太好了！”王導激動地站起來。

柯歐不好意思地說：“還要多謝王導搭戲。”他本來都打算自己一個人發揮了，沒想到王導竟然會配合他說臺詞。

王導說：“我誠摯邀請您參演我主導的都市情感劇《心晴》，我覺得您的表演完美诠釋了男二這個角色，我期盼您加入我們劇組。”

柯歐前面一直微笑着，直到他聽見男二這個詞的時候，才驚訝起來。“男二？”渡緣能拿到男二這種資源？再說了，若是男二，孫一飛根本就不會讓自己來試鏡。他會怕萬一自己真把他的人擠下去，讓煮熟的鴨子憑空飛走。

王導點點頭，“沒有錯，就是男二。我本來給你的經紀公司留的角色是男五，不過男二我一直沒有确定人選，你的形象非常符合，而且演技也很出色，我相信你能演好這個角色。”

這可是意外之喜，“多謝王導厚愛。”

王導打內線電話叫助理進來，讓他帶着柯歐去談合同。

柯歐出去後，便發現高承才焦急地問他結果，他笑着說：“成了，現在要去簽合同。”

高承才激動地叫出聲，又忙捂着嘴，小心看了助理一眼，跟着柯歐來到另一間房。助理介紹說自己姓劉，并拿出兩份空白合同給兩人看，然後問：“柯先生對片酬有什麽要求？”

柯歐笑道：“我是新人，不太懂行情，請劉助理先開個價吧。”

劉助理便道：“柯先生的角色是劇裏的男二，三十集的劇本，按照每集5000的片酬吧，這個價格比純新人要高不少了。”

整部劇15萬片酬，對新人來講，比較公道。柯歐記得他以前偶然聽說某位名氣下滑的老戲骨每集片酬也就5萬，他現在的身份毫無演戲經驗（那部惡搞的網絡電影不算），拿這個價位是合理的。

柯歐點點頭，帶着笑，說：“謝謝王導和劉助理關照。”

劉助理見他同意，便将合同填寫完整，蓋上代表劇組方的章，對柯歐說：“你可以把合同帶回去研究一下，有問題我們再商量，沒有問題就簽好名字，給我們送回來一份。”

柯歐剛才已經看過合同，便直接簽好名，對劉助理說：“不用那麽麻煩，我看過了，合同沒有問題。”

劉助理很欣賞他這種不拖泥帶水的行事風格，一直将他送到電梯口，互留電話和微信，告訴他确定好開機時間，就會聯系他。

直到走出酒店，高承才還有些暈。

柯歐在他眼前晃了晃，問他：“你不高興？”

高承才拍拍自己的臉，不可思議地問：“我不是在做夢吧，我剛才聽見劉助理說男二？”

柯歐點點頭，“我也沒想到，王導說我的形象比較符合男二，這個角色他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人選，就給我了。”

高承才裂開嘴傻笑半天，才說：“我剛才死命憋着不敢吭聲，就怕一說話露怯，讓劉助理看不起我們。”他樂了半天，又開始發愁，“可是你都沒有正經學過表演，也沒有多少拍攝經驗，進組後可怎麽辦？”

成熟的經濟團隊在接到角色後，會專門針對某方面進行特訓，柯歐以前就進行過很多這樣的特訓，但他現在顯然沒有這個條件。

不過王導這部戲就是普通的都市劇，不會需要太高的技能，他自信都能應付。

倒是有件事，他得先做。

想到這裏，柯歐轉過身問高承才：“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現在從渡緣離職了，以後還打算當經紀人嗎？”

高承才怔住片刻，忙說：“我肯定和你一起啊，你拍戲身邊總要有個人吧。”

柯歐笑了一下，說：“那我給你發工資，暫時還是跟渡緣的工資一樣，等以後我發展好了，再給你漲薪酬。”

高承才再次愣住，反應過來後，急忙擺手，嚴詞拒絕道：“不用，你經濟情況不好，我不能拿你的錢。你要當我是自己人，以後也別提這件事。”

他看起來很不高興，說完直接不管柯歐，自己往前面走。

柯歐追着他快走幾步，在一輛黑色保時捷轎車旁邊拉住他的胳膊，解釋說：“不讓我提錢，那我要是一輩子都在娛樂圈發展，你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拿經紀人的工資？”

高承才張了張口，想說話又不知道說什麽。

柯歐笑道：“這就對了，雖然我們兩個交情深，但也該公私分明。說句坦誠的話，你雖擔着經紀人的名頭，實際上的工作內容可要比經紀人多太多。我要是再不給你發工資，萬一你将來要跳槽，我找誰哭去。”

高承才皺着眉，說：“怎麽會？”

柯歐說：“我現在除了你這個朋友，什麽都沒有了。我不希望将來我們因為錢再疏遠，所以一開始錢上的事就要分清楚。”

高承才眉頭還是皺着的，幾秒後，他說：“你想多了，我們怎麽會為錢鬧別扭？”

柯歐：“以後的事誰能說的準？”

高承才沉默片刻，最後服軟：“你給我開工資可以，不過你現在要花錢的地方多，我要是拿錢，顯得不厚道。等以後你經濟情況好轉了，再把欠我的補上。”

柯歐想了想自己十五萬片酬扣過稅，拿到手的确實不多。他還要置辦一些行頭，因為柯歐的衣服能穿到正式場合的幾乎沒有。

“好吧，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柯歐不好意思地說，他忽然又想到算命通裏，高承才的預知中，提到他最近會搬走，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如果是真的，那他還要準備房租費。

高承才這才笑了，搭着他的肩膀一起走。

他們走後，那輛黑色保時捷車裏，才傳出來說話聲。

“容先生，王導又打電話了。”助理小聲說。

“嗯。”簡短的音節出口，同時車窗透氣留下的縫隙被關上。男人下車後，第一眼看向剛才柯歐離開的方向，發現看不見人影後，他收回視線，大步往酒店大門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