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宅鬼3
腥臭的血水上漲速度極快, 就像洩洪一般, 眨眼間便漫過了馬桶蓋。厲南不得已又被全是惡心雜質的血液漫過腳踝, 再沒過腰腹,但他已經找不到其他的高處了。
厲南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他仍舊是止不住地對水面上飄起來的斷指和沾着毛發的肉塊犯惡心。
喊言行晏對方肯定聽不到,畢竟這別墅的隔音效果肉眼可見的好,他想起之前用血液喚醒月下紅繩的辦法, 但還沒等他打開簽字筆蓋, 血水忽然再次加速,滾滾紅浪直接沒過了他的腦袋。
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覺……厲南在沒頂的窒息感中努力克服心理障礙,氣泡從他的口鼻中冒出,終于,厲南掙紮着緩緩地吸了一口氣,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就這呼吸的剎那,他猛地被灌了一口水, 只感覺氣管全都是水, 嗆得他肺都要炸了。
他竟然真的在水裏!
不遠處忽然傳出一聲不屬于人類的慘叫聲, 緊接着還有淩亂的奔跑和房門被踹開的聲音。
言行晏擰不開浴室門,直接一劍捅穿門鎖再破門而入,看着眼前的場景, 從來不知道害怕怎麽寫的他沒來由的驚恐起來, 一股電流從足底直直竄到頭頂, 炸得言行晏手指都顫栗起來。
他趕緊把整張臉都埋進浴缸的厲南抱出來,忍不住紅着眼睛朝一旁的風貍咆哮道:“你在幹什麽?就這麽看着他被鬼蠱惑自殺?”說話的口吻十分兇狠,但言行宴手上的動作卻輕之又輕,他穩穩地把厲南放到床上,十指交錯,按壓厲南的心髒,做起姿态極為标準的心肺複蘇。
“我沒有!”風貍也急了,耷拉着耳朵在枕邊團團轉,“我雖然看不真切,但感覺到有東西靠近了,我還特意跟在厲南身後。可是他先前一直好好的,沒有任何異常地打開水龍頭放水,我以為他要洗澡,結果……結果突然就把頭伸進去了!”
厲南滿身都是水跡,黑發淩亂,褲子也濕了一大片粘在腿上,看起來十分凄慘。他只溺水了很短的時間,一直都還存在着知覺,隐約能看見光,也能聽見耳邊有模糊争吵的聲音。
氣管、喉嚨和肺都疼得厲害,被言行晏用力按壓,咳嗽的欲望更加強烈,緊接着,厲南感覺他被捏緊鼻子,然後嘴唇壓上了什麽柔軟冰涼的東西,不留一絲縫隙,但呼進來的氣卻是滾燙的。
如此重複了兩回,厲南終于咳出了嗆在氣管裏的水,理智和行動能力瞬間回歸,他翻個身撕心裂肺地咳起來。
言行晏也總算得以松了一口氣,他喘息着癱坐到床邊,用手背擦了擦嘴巴上的水,怒道:“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是不是想氣死我!我這才離開你幾分鐘就能差點把自己玩死?還有你這只風貍更是屁用沒有,下次再看不住厲南,我就把你剝了皮炖來吃!”
“……”風貍委屈又內疚地縮到了厲南的身後。
言行宴看見厲南手腕上裹了保鮮膜的赤繩,簡直要氣笑了,“厲!南!你是不是太想當然了!這宅鬼可是在人間徘徊了一百年!是大鬼!你把赤繩包起來不就是明擺着給它趁虛而入的機會嗎!你就不能拿濕毛巾擦擦嗎!赤繩很脆弱,你的體質更脆!之前沾滴奶油都能入夢的情況沒給夠你教訓嗎!”
“對不起……我輕敵了。”厲南臉色泡得發白,聲音更是沙啞得像是破舊風箱,“我沒有應對幻覺的經驗,誤以為也和入夢一樣沒有危險性,這次就想着能不能自己獨自克服,所以才沒有第一時間通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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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過厲南的道歉,又吼出了那麽多個嘆號,言行宴還是沒把剛才那種由內而外的恐懼宣洩完畢,剛才浴室內厲南即将溺死的場景實在是夢魇般的存在,言行宴一直到現在都在後怕,萬一自己再晚來一步會發生什麽。
他還想說些什麽,擡眼卻看見了厲南陰沉的臉色,天生帶笑的眼睛暗得似斂了一方黑夜,蒼白發皺的雙唇緊緊抿着,而那種風雨欲來的隐怒更是他從未見過的神情。
言行宴瞬間閉上了還要說教的嘴。
他和風貍同時感受到厲南忍而未發的怒氣,同樣也感知到有些死物可能要倒黴。
厲南做過檢讨之後便一言不發,直到風貍将功補過地給他倒了半杯熱水暖身子,言行宴也淡定下來找件上衣給他披上,猶豫半晌,下定決心般地輕聲說:“那個,下次別這樣了……你別不好意思來麻煩我,也別覺得自己現在面對鬼毫無還手之力很丢人,我也是從你這個只會喊人、叫救命的階段過來的,而且……我還是很願意被你需要的……”
“你這是在告白嗎?方才霸占了我的初吻,現在還說這些讓我誤會的話語……嗯?”厲南反問的喉音缱绻又暧昧,他喝下熱水,神色緩和之後唇角終于有了點笑意,言行宴也跟着笑起來,未用力地錘了他肩膀一拳,“是啊言厲氏,嘴唇很軟,我很喜歡。”
厲南把紙杯拍在床頭櫃上,他解開裹住赤繩的保鮮膜,垂眸道:“謝謝你的安慰……不過我生氣了,那只鬼現在在哪裏?”
“我來之前就被鐘馗發吓跑了。”言行宴解釋道:“窮奇血驅趕鬼,鐘馗發震懾對你有惡意的鬼,它先前怕是只想吓唬你,所以才能趁着赤繩被包裹住,血味稍輕的時候接近你。
但沒想到你這麽好欺負,随随便便就能中招,我們白天時又展現出了能威脅到它的實力,所以它産生了害死你吓走我們的惡念,這份歹毒的想法一起,它頓時被鐘馗發駭得尖叫逃走了。”
“覺得我是軟柿子,好捏對吧?”厲南冷笑一聲,穿好衣服拎起包,拿着簽字筆徑直出了卧室的門,快步拾階朝三樓走去。
風貍趕緊四爪猛刨跟上,言行宴在後面哎一聲,見人理都不理他,長腿邁得飛快,也就只能認命抓過竹笛,搶到厲南的身前上了樓。
三樓和底下兩層比根本就不像同一個屋子,宛若存在于兩個時空一般的截然相反。樓下光鮮整潔,然而剛一踏上最後一層階梯,撲面而來的卻都是腐臭與黴腥味。地上又髒又亂,角落裏堆積着不知道什麽亂七八糟的垃圾,顯然多年無人清潔打掃,灰塵厚到踩過能留下清晰的鞋印。天花板上滿是蛛網和灰塵,地上還殘留着一具風幹的鼠屍體。
一樓和二樓宅鬼還能容忍有人進入清潔,想必三樓則是它的底線,它不允許有任何人靠近,改變這裏。
“它的生前肯定住在這裏,執念也必然與三樓有關。”厲南推斷道,風貍不想髒了爪子,乖巧地呆在厲南的肩頭,兩只金色眼珠不停警惕地四處環顧,不放過任何可疑的角落。
三樓的頂燈已經非常老舊了,奄奄一息地亮着,随時都會壽終正寝。似乎為了印證衆人的這個念頭,就在言行宴靠近其中的一扇房門時,頂燈快速閃了兩下,接着倏地就熄滅了,黑暗瞬間趁機肆意侵入,籠罩住這些不請自來的外來客。
下一秒,厲南掏出了他媽媽為這次‘荒野求生’準備的巨型加強亮度無敵手電筒,探照燈一般的強光剎那間把三樓照射得燈火通明。
言行宴保持食指中指夾住符紙的動作,黑紅色的鬼眼狹長而煞氣翻湧,他緊緊盯着那盞熄滅的燈泡,嘴唇翕動,似是念着什麽咒法。很快,燈絲重新顫顫巍巍地亮了起來,假裝之前只是意外,自己還很□□,還能再亮五百年。
但他們已經不需要這破燈了,厲南的手電筒簡直亮如白晝。
“不知死活。”厲南內心情緒越是強烈,臉上就越是不動聲色,不管是恐懼還是憤怒。話畢,他用力推開門,擡腿就要進去殺鬼,言行宴趕緊把他擋在自己身後,拔出笛劍先行進了屋。
剛剛向裏走兩步,風貍突然興奮地擡起脖子,叫道:“它肯定在這裏,我感覺到了!”
厲南把它高昂的小腦袋按回肩頭,“有什麽激動的,三樓一共兩個房間,二分之一的幾率。”
“你的感覺很對。”言行宴則是勾起唇角,“我看到它了。”
聞言,厲南立刻順着言行宴的目光看過去,但他的視線盡頭卻是空無一物,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看不見那只鬼,“為什麽?”
不用将話說全,言行晏也知道厲南在問什麽,“活人眼睛的構造決定了它很容易被欺騙,即便是陰陽眼也是一樣,而我的這只是鬼眼,能看到的自然比你多很多。”
解釋完,他持劍上前,用劍尖指着那只縮在角落裏的鬼影,“你的惡念已起,我現在完全可以殺了你。”
這幅畫面落在厲南的眼裏,就是言行晏對着一團空氣撂狠話,他想起先前遇上淫鬼,自己就是什麽也沒看見就悲慘中招,這一次厲南仔細眯眼去瞧,好不容易似乎看出點黑霧,感覺還很有可能是用眼過度産生的幻覺。
言行晏威吓的話語過後,耳邊緩緩響起一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聲音,遙遠又恍惚,風貍眨眨眼睛,和厲南說:“它在道歉?”
“你聽得懂鬼的話?”厲南略感驚喜地問,風貍趕緊搖頭,“聽不懂,就是一種直覺……”
風貍的直覺确實很準,那鬼哭聲一直來回喚着,不知重複了多少次,逐漸變成人類的詞彙:“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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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二人還是友誼,但馬上就不是了,就在這幢小樓裏,會得以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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