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今天修羅場了嗎
林莫進去時, 李芙蓉正氣極發火。
他已經換好裁剪精致的戲服, 妝容未着,水袖甩的頗有氣勢,“告訴你們多少遍了,戲班的規矩和講究是一直傳承下來的!老祖宗有老祖宗的道理!你們是不是都不放在心上?!”
“今天的二胡誰拉的?!”
“我可以暫不追究, 但以後要再不遵守, 就給我滾出戲班!說!是誰?!”
一群人鹌鹑似的站着, 沒人應聲。
就在李芙蓉更加惱火之際,有人顫顫巍巍道:“班、班主……二胡被放在儲物間, 沒人進去啊。”
“鑰匙還在我這裏……”
二胡悠揚的聲音在李芙蓉的罵聲響起後便消失不見, 這會兒後臺處靜悄悄的,韋肖骁帶來的同學都不敢大聲喘氣。
李芙蓉皺眉:“鑰匙給我,去看看。”
有同學小聲問:“不就是拉個二胡嗎?怎麽會有這麽大的火氣?”
林莫道:“都是從前就定下來的規矩。”
“未開鑼前,有三不準,一不準敲碰響器,二不準落座九龍口, 三不準花旦上臺。”
“後臺也有規定,各角兒也有規定,總共三十三條。”
“尤其進臺前要先向祖師爺行禮, 寓意戲曲有始有終,美滿結束。”
韋肖骁愣住:“林大師,你知道的好清楚啊。”
林莫:“聽人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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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忘記一兩個規矩,沒遵守怎麽辦?”有同學好奇問。
韋肖骁:“戲唱不下去了呗。”
林莫搖頭:“戲是能唱的,但運氣不好的話……可能會造成一些更‘嚴重’的後果。”
衆人不解, 能有什麽後果?
他們也跟着去了儲物間。
李芙蓉用鑰匙打開門,卻驚愣在門口。
有人在後面道:“怎、怎麽會這樣……槍柄搗地,雨蓋擎開……玉帶也反了。”
“班主,十禁九犯啊。”
李芙蓉臉色難看的邁步進去。
林莫低頭掐手指。
仲濘疑惑:“你在做什麽?”
“我在算吉兇……”
手指一頓,林莫的臉色也變得不好……算不出來。
有人覺得李芙蓉有點小題大做且迷信,不由得說:“應該是有人看不得我們戲班順利演出,故意弄亂的吧。”
“是啊,班主,南臺戲班傳承這麽久,肯定也遇到過類似的事情,不都沒什麽……”
“誰告訴你沒什麽的。”李芙蓉怒道。
他手腕上系的銅錢在發燙,是在提醒他有問題……而且他不是無神論者,從小和爺爺學唱戲,也曾遇到過詭異的事情。
再怎麽驚疑不定,上臺的時間也快要臨近,耽誤不起,李芙蓉只得叫衆人先回去準備。
“林大師請留步。”他道。
林莫點頭,走進儲物間內。
李芙蓉從地上撿起二胡的琴弓問:“林大師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嗎?”
“一點陰氣都沒有,目前看不出來任何問題。”林莫寬慰道:“後臺犯禁只是小事情,也許就是吓唬你罷了,但臺上要注意……”
李芙蓉颔首,忍不住嘆氣:“偏偏是在老觀樓裏,若有什麽邪物,這地方的風水可壓不住。”
林莫疑惑:“我記得戲班登臺前是有這方面的忌諱,為什麽不換個戲樓?”
“是大太爺爺定下的規矩,我也不是很清楚……”李芙蓉搖頭。
他想起小時候被抱到老觀樓裏和爺爺學唱戲,無聊時跑到最上面的閣樓處,翻着舊物玩兒。
光線略顯暗淡,影影綽綽。
只有他搗騰老舊八音盒的聲音,但漸漸的,有股婉轉的音調傳來,似有似無,帶着淺淺的哀怨與憂愁……
他當時年紀尚小,懵懵懂懂,不明白什麽是害怕,順着越加清晰的戲聲便尋了過去……只瞧見大紅的戲服和黑亮柔順的頭發時,就被爺爺從身後抱起。
再轉眼,那道身影已消失不見。
爺爺當時問他在看什麽。
他答了。
小手摸着爺爺腕上的銅錢玩,覺得在微微發熱。
随即,爺爺便神情複雜的抱着他離開了。
他也是後來才回想起,那天應該就只有他和爺爺兩人才對。
李芙蓉自回憶中抽出,道:“我此刻覺得心緒不寧,以前确實也發生過破壞規矩的行為,且每次必有不好的事情出現。”
“但今天十禁九犯,是從未有過的……”
儲物間的東西被收拾好後,李芙蓉離開。
韋肖骁帶着人不知道從哪裏冒出。
“林大師,到底怎麽回事啊?什麽叫槍柄搗地、雨蓋擎開?”
“是不是有同行惡意競争?”
童澤拿着手機搜索,嘀咕道:“沒找到什麽戲班規矩啊。”
林莫道:“槍柄向地亂搗是罵人的意思,雨蓋其實就是傘,在戲班裏也叫做開花子,因為‘傘’與‘散’同音,以前的伶人最忌諱散班,所以不能直接叫傘名。”
“玉帶反上,名為白虎帶,是兇兆的意思。”
“哇,這麽多講究啊。”
“儲物間被霍亂成那個樣子,豈不是意味着今天開戲不順利?怪不得李班主臉色難看的很……”
“但、但之前儲物間的門被鎖上,裏面的二胡是誰拉的?”有人弱弱的問道。
進去後也沒有瞧見什麽人啊。
猛然間意識到這個問題,衆人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雞皮疙瘩不禁冒了出來。
“也許是……錄音機定時放的?或者,有人在外面拉的吧?”
“我們當時就在走廊……沒人啊,聽起來也不像錄音機,音色很美……”
“快別自己吓自己了,我汗毛豎起,要是能被你發現,也就沒這事了。”
林莫道:“先離開後臺吧。”
出去後沒一會兒,他就遇到了姍姍來遲的唐衍初、湛聞霜等人。
老觀樓的觀看席位是老式擺放,前頭一排四個方桌,每桌三人,後面逐漸增多,到普通席位就是長椅板凳。
席晉謙送給他的戲票是連在一起的VIP席位,不知道唐衍初和湛聞霜是怎麽後買到的,竟然就坐在與他們這桌相鄰的位置。
林莫看了眼,仲濘也坐在那裏。
韋肖骁在他這桌落座,驚喜笑道:“沒想到能和林大師一桌诶,這位置在正中間,是最佳的觀看地點,嘿,我特意給自己留了一張,仲濘想要我都沒給……額,不過他們三老看我幹嘛?”
韋肖骁有點如坐針氈。
席晉謙道:“你坐的非常好,安心在這裏看戲就行。”
“啊?額……哦。”韋肖骁懵愣。
他做什麽了?
沒多久,好戲登臺,唱的第一出是昆曲《牡丹亭》。
看他們上臺時,林莫的臉色變了變。
韋肖骁也疑惑:“怎麽有人走了右面?不是不讓走嗎?”
“不讓走右面是有什麽說道嗎?”席晉謙問。
林莫點頭:“戲中的座位通常左為青龍,右為白虎,紮扮登場,必須由左邊進退,如果走了右面,是誤踏白虎,為不祥之兆。”
韋肖骁面容皺起:“這一出一出的……讓人感覺太不好了。”
好在《牡丹亭》的第一幕順利落下,接着是《貴妃醉酒》。
看到韓舒煙登場後,樓內觀衆的歡呼聲大了起來,意料之中的,她在戲迷心裏很受歡迎。
舉步如和風拂柳,啓齒似燕語呢喃。
韓舒煙确實有才華,将人物演繹的淋漓盡致。
第一場下臺後,樓內掌聲雷動,不絕于耳。
不過第三出《鎖麟囊》開場前,掌聲更大,甚至有人叫起了李芙蓉的名字。
林莫好奇的往後瞄了眼,差點将嘴裏面的茶水給噴出來。
有人竟然拉起一面寫着“芙蓉真絕色”的橫幅……也不知曉李芙蓉瞧見會作何感想。
李芙蓉的唱腔驚豔。
開嗓後,樓內逐漸的安靜下來。
似有風刮過,吹得簾布輕輕飄動幾下,茶梗在杯內浮浮沉沉,端茶送水的夥計不斷穿梭着,身影映在眼中有點模糊,椅凳摩擦地面的聲音驀然放大,有點嘈雜和刺耳……
林莫倏地驚醒般,站起喊道:“李芙蓉躲開!”
臺上穿着紅色戲服的身影在剎那間便往旁邊閃躲。
“唰”的一聲。
一杆長|槍自上方筆直的落下,紮透地面。
李芙蓉摸着手腕上發熱的銅錢,心有餘悸,臉色煞白,若不是林莫方才的那一聲,恐怕現在被長|槍穿透的就是他的身體。
但這還沒完。
在臺上衆人驚愣之際,又是幾柄長|槍唰唰落下,目标明确,瞄準他們的頭頂。
“啊——”
林莫不做遲疑,快速的跨步上臺,踢飛幾柄長|槍後,約莫有人被吓得夠嗆,驚慌失措的往他身邊撞來。
就在一瞬間,站在邊緣處躲着的一人莫名其妙的上前兩步,他似有所感的擡起頭,随即,眼睛因恐懼瞪得極大。
一柄長|槍由上而下,從他張大的嘴中貫穿他的身體。
霎時,血花四濺,死相猙獰。
“啊————”
樓內的觀衆驚恐無比的向外面湧去,人群擁擠,驚喊遍布。
席晉謙和湛聞霜等人維持秩序,唐衍初立即報警,并上臺查看情況。
血液蜿蜒而下,染紅了階梯和幕布,長|槍貫穿身體後,牢牢的紮進木板裏,将人也釘在了臺上。
此刻除了林莫和李芙蓉還在外,其他人早已忍受不住心中的膽寒,逃離了戲臺。
唐衍初臉色凝重。
林莫道:“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人影,這長|槍……應該是唱戲用的。”
李芙蓉被厚厚的粉遮蓋住面容,瞧不清楚神情,卻能夠聽出來他僵硬的聲線:“是南臺戲班存放在儲物間裏的長|槍…………”
唱戲用的長|槍都是略柔韌的木頭制成,槍|頭又平又鈍,根本不可能傷人。
更何況,他在開演前就讓人好好的檢查一番,臺上幕後沒有任何問題,橫梁也空蕩蕩的一片。
但現在……一具死狀凄慘的屍體卻真切的擺在他們眼前。
很快,警局出動,将老觀樓四周圍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二更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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