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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清之到也沒再出聲反駁, 因為他更想将氣力留着安慰他的小阿泠, 他想知道唐晚泠是怎麽出現在淩華村的。

莫非她又跳崖了?

賀清之心中驚疑不定, 看着身邊的唐晚泠。他的小阿泠可是不懂武學,而且她曾經還是郡守之女,這萬丈懸崖她要如何下來?

一想到唐晚泠可能經歷過的危機, 賀清之的心就無法平靜。

賀清之被獨龍背着, 約莫行了有一盞茶的時間, 就見到聖女一禾推着一架木質輪椅從另一頭的木屋走來。

只是, 小姑娘的臉色并不好, 兩頰鼓鼓地,看起來對于之前賀清之以她要挾村長的舉動還是十分生氣。

見有人送來了輪椅,唐晚泠立刻就走了過去, 這木質輪椅看起來雖然粗糙, 甚至有些殘舊,比不得賀清之平日裏用的,可唐晚泠知道賀清之并不喜依附他人行動。

他向來高潔, 不喜陌生人親近。

所以,唐晚泠覺得,這一次墜崖, 賀清之一定是受了許多的委屈。

“這是珠瑪奶奶讓準備的。”一禾把輪椅往唐晚泠面前一推,轉身就走遠,完全不似之前救人之時的熱絡。

唐晚泠看着一禾,心裏有些愧疚,她雖然不知道昨日發生的事情, 但從村民的只字片語中也能聽出些細節。

這個聖女應該是救了堕崖的賀清之,看起來還給賀清之準備了應急之物,賀清之身上的衣物肯定是這聖女給的。

然而,剛才賀清之為了救自己,竟然挾持了救命恩人……

是她害了賀清之的名譽,他原本是那麽溫潤的人。

唐晚泠原本想道謝,可聖女一禾已經走遠了,她回過頭看向賀清之,只見他面容沉靜,似乎并不在意他人的想法。

賀清之當然看到了這一幕,只不過在他眼中只有唐晚泠,他并不想因為自己的舉動讓唐晚泠陷入一種愧疚的情緒。

賀清之的低呼了一句:“阿泠,過來。”

他是為了打斷唐晚泠的思路,不讓她過度自責。

唐晚泠一聽,立刻就推着輪椅回到賀清之身邊,她看了看賀清之,又看了看那背着賀清之的男子。

很顯然對方沒打算有什麽動作。

“幫我。”賀清之的聲音很低,似乎還帶着細微的顫抖。

一瞬間,唐晚泠感到自己的心髒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扼住了一樣,有一種揪緊的感覺。

她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接着唐晚泠把輪椅推至賀清之身後,見賀清之側過身向後看,用右手支撐在輪椅扶手上,穩當了之後,唐晚泠才對獨龍說道。

“有勞,這位大哥。”

賀清之知道,這村子裏的人對他不會有好臉色,獨龍放下他的時候也不會考慮他的身體情況,所以他需要唐晚泠。

果然,獨龍直接就松了手,好在唐晚泠就在身邊,已經做出了保護的姿态。

對唐晚泠來說,她也沒有經驗,她和賀清之相處不過短短幾日,在別院都是朱桦伺候,之後賀清之能站能走,這就讓唐晚泠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扶住賀清之腰腹的手因為緊張而變得僵硬。

賀清之費了好大的勁,才沒有讓自己摔倒。接着他伸出左臂,以唐晚泠的肩頭作為助力,右臂一直扶着輪椅扶手,調整一下後,賀清之雙臂發力,在唐晚泠的協助下坐上了輪椅。

一氣呵成的配合,讓兩人心中皆是意外。

四目相交的一幕,恰好落在不遠處,站在竹林之外的珠瑪眼中。

老婦人皺了皺眉,眼神中有着許多複雜的情緒。

賀清之不用人背了,淩華村的人也就不跟着了,前方是老婦人且行且停的背影,唐晚泠則推着賀清之緊跟其後。

山間小路不好走,唐晚泠又缺乏經驗,不一會便已經手足酸麻,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

好在竹林小徑景色極好,滿目都是清脆怡然的碧綠,耳畔是潺潺地水流聲,緩解了賀清之和唐晚泠兩日來緊迫壓逼的心理狀态。

同時,賀清之也注意到,他們此刻離剛才的村中廣場已有一段距離了,這樣看來老婦人珠瑪平日裏習慣獨居,還特地找了一個隐秘又安靜的地方居住。

進了竹屋,唐晚泠就立刻蹲下身,神情焦急的很。

賀清之心知唐晚泠的憂慮,擡手就要撫上她的肩頭,可珠瑪的手臂一橫,擋住了他剛伸出的手。

“你将我的孫女,當做什麽人了?”珠瑪語帶怒意,顯然不準賀清之再接近唐晚泠,“是婢女?或是?”

賀清之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仰起頭,注視着面帶怒容的老婦人。

“前……前輩。”唐晚泠一時不知道怎麽稱呼,畢竟這老婦人稱自己孫女,可她對着老婦人卻陌生的很。

甚至沒有和賀清之來的親近,面對賀清之,她反而可以自然應對。

所以情急之下稱呼就有些尴尬了。

“公子是阿泠的救命恩人,就算要阿泠為奴為婢伺候,阿泠都是心甘情願的。”唐晚泠是怕這老婦人還會對賀清之出手,忍不住握住對方的手,“何況,是公子買了阿泠,阿泠本就是奴隸。”

“我骁越族聖女一脈,豈可為奴為婢!”珠瑪眼中皆是惱怒的神情,只是都壓抑着沒有對唐晚泠發作。

“骁越族?”賀清之沒有在意珠瑪對自己的舉動,倘若唐晚泠當真是珠瑪的孫女,那她不願唐晚泠與自己接近也是意料之中。

誰也不願家中晚輩和他這樣身有殘疾又不久于人世的男子有任何牽連。

珠瑪雙眼一瞪也不搭理賀清之,轉頭就把雙手搭在唐晚泠的肩頭:“你身上可有一個金鎖,金鎖上有一個泠字。”

唐晚泠一驚,但還是點了點頭。

珠瑪流露出喜悅,之前惱怒的神情也逐漸收斂了,迫不及待道:“快給我看看。”

賀清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這一幕。

唐晚泠下意識按住了胸前,她記得兒時母親将這個看似普通的金鎖交給她時說過的話。

“我們阿泠是最有福氣的孩子,若是有朝一日有人讓你拿出金鎖,阿泠不要害怕,那人定不會害你。”

唐晚泠回憶着,當年她不覺有異,如今回憶唐夫人的話,她覺得曾經疼她愛她的母親似乎知道些什麽。

“咳咳……”賀清之猛地咳了幾聲,身體也因為腰腹無力差一點滑落,全靠意志和手臂的力量才保持能端坐的姿勢。

“阿湛。”唐晚泠立刻又俯下身,手掌輕輕地撫在賀清之的胸口。

賀清之露出笑意,讓唐晚泠不用擔心。

老婦人冷眼瞧着,面有不善,賀清之感到那犀利的視線,一擡頭便對上那看透世事的雙眼。

“有你在,他還死不了。”珠瑪說完,視線轉向了賀清之,嘴角噙着冷笑,“阿古侖雖然頑固,但有一點,他沒有說錯。”

賀清之倒也不慌,直視珠瑪的視線絲毫沒有移開,俨然是一副,你說我正聽着的神情。

“你煞費苦心跳下懸崖來到淩華村,就是為了冰晶蓮。”珠瑪走上了前,微微俯下身緊盯着賀清之的眼眸,“因為,你活不了多久了。”

賀清之心口猛然一痛,本就慘白的雙唇頓時溢出涓涓鮮血,他的雙手用力握住了輪椅扶手,指甲幾乎都要扣入木料之中。

唐晚泠一聽,頓時渾身如墜冰窟,剛才這老婦人說了什麽她都記不得了,她只知道賀清之不能死。

她舍不得他……

“前輩,求你救救阿湛。”唐晚泠立刻就給珠瑪下跪了,不管這個老婦人和自己什麽關系,只要能求她救賀清之。

要她做什麽她都願意。

“起來。”珠瑪一把拉起唐晚泠,更向後退了兩步,“骁越聖女血脈最是高貴,你這成何體統。”

可賀清之卻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難以描述的情緒。

似乎有憤怒,也有期許,更有一絲捉摸不透的欽佩。

所以賀清之忍不住想要确認:“在下有一疑問,萬望前輩不吝賜教。”

珠瑪居高臨下,還微微仰起頭道,神情高傲道:“你問,但我不一定答。”

賀清之不以為意,拭去嘴角的血跡,神情不卑不亢,似乎并沒有再在意珠瑪剛才的話,他的心虛波動,皆因唐晚泠。

因為唐晚泠神情悲恸,她懼怕自己的死亡。

所以,賀清之心中更是堅定早先的計劃,冰晶蓮,他不能要!

那他,唯有一條路可以走。

“前輩兩次提到骁越族,不知可是古籍中曾有記載的,古越後裔?”

賀清之說完,注視着老婦人,在她眼中又一次看到一閃即逝的驚訝。

他又猜對了。

果然老婦人并沒有回答,反而将賀清之與唐晚泠隔開了,口中還道“我警告你,別打阿泠的主意。”

賀清之見此情景,也只是淡然一笑,随後将雙手移至木質轱辘,接着緩緩推動了輪椅向後退了一段距離。

唐晚泠不明所以,本想上前,卻見賀清之對她搖了搖頭。

所以,她腳步一頓,回過頭,就見老婦人瞧着自己。

“他救你,只是因為你是他的藥。”老婦人一臉恨鐵不成鋼。

“不是,我與公子相遇實屬偶然,公子并不知道我是誰,何況我是人,怎麽可能是藥!”唐晚泠拼命搖頭。

卻看着老婦人緩步向自己走來,并伸出手道:“你還不知道,這金鎖有何寓意吧。”

唐晚泠一愣,接着自頸間取下一直帶着的金鎖,她确實不知道這金鎖有什麽秘密,但卻見過這金鎖特殊的力量。

那是她被貶為奴逃亡的途中,這金鎖不止一次救過她,而且,也有不少人觊觎這個金鎖想要強取豪奪。

可那些人都沒有成功,這金鎖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一樣,知道那些人的目的,就會發出炙熱的溫度和刺目的光芒,讓那些人無法靠近。

所以唐晚泠都有些擔心,這金鎖會不會對老婦人發出滾燙地,能将人燙至燃燒的那種力量。

然而,這一幕并沒有發生。

老婦人接過金鎖,不知動了哪裏,那金鎖竟然猶如一個小匣子一樣,打開了。

就在金鎖內匣之中,竟然還藏有東西。

唐晚泠瞪大雙眼,見老婦人取出一橢圓形大約小拇指大小的物體走向賀清之。

“這樣東西,你見過嗎?”

賀清之忍不住眯起眼,這是他師尊蘇勒在五年之前交給他的,這一世的他在為平涼王改命之後,為了活下去早已服下。

如今,竟然還有一顆。

可這藥當年他師尊便對他說過,至多三顆,再多不僅無法續命,而是當場斃命。

“此物能延你一載壽數,于你來說已是最好。”珠瑪看向唐晚泠,接着又道,“就當是你救了阿泠的酬謝。”

珠瑪并不關心賀清之怎麽救的唐晚泠,在她看來自己的孫女來到身邊,就是上天的恩賜,她就能護她一世。

任何人都沒有機會再傷到唐晚泠。

可賀清之卻沒有收。

因為,他知道,一旦收下他與唐晚泠再無相見之日。

何況,救唐晚泠本就是他認定了的女子,重來一世他不再逃避自己潛藏已久的感情,只是唐晚泠并不知情。

所以,賀清之眼下也不敢貿然表示。

何況,他更希望自己能化解命數之劫,才能真正給唐晚泠幸福。

他知道,自己的命數已然沒有多少,但卻未必是毫無轉圜。

重生回來這幾日,他也思慮過諸多解決之法,倒是被他想到了。

賀清之憶起少時,他曾經聽聞師尊與常樂寺主持弘鹄法師所談論到的,天下奇術。

那是一種,續命的陣法。

他曾好奇多方收集古籍中遺留的蛛絲馬跡。

如今,為了唐晚泠,他願意一試。

是該找弘鹄法師了,這續命之陣,賀清之必須有人協助。

見輪椅上的年輕男子不為所動,珠瑪頓時火氣就上來了:“怎麽,你還想打冰晶蓮的主意?”

賀清之對上了珠瑪的雙眼,之後看了看她身後的唐晚泠,雙拳忍不住又握緊了。

僵持了有一會,唐晚泠顧不得珠瑪的阻止,便要跑向賀清之。

“不許過去,難道你要為了他而死嗎?”

唐晚泠頓時面色煞白,震驚不已。

但很快,她就看向賀清之,然後斬釘截鐵道:“我願意。”

賀清之一聽,頓時身軀微微一顫,猛然噴出一口鮮血。

珠瑪怒喝一聲:“糊塗!”

賀清之咳了數聲,才終于停了下來。

他一手支撐扶手,一手按住胸口,勉力直起身子,注視着唐晚泠。

好半響,賀清之才一字一句道:“璟瑄絕不會放棄阿泠,用一載壽數想将阿泠奪走,恕難從命。”

賀清之邊說邊喘息,可即便如此,他依舊仰着頭,一身風骨刺痛了唐晚泠的眼,直達心底。

明明相識短暫,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賀清之像是認識了自己許久許久。

“璟瑄不為其他,只是想讓阿泠找回自己的身份,有朝一日再享天倫。”賀清之勉力說完,身體就頹然倒下,緊靠着輪椅椅背。

唐晚泠感動不已,她雖不懂賀清之如此情懷是為那般,可她的一顆心因此經不住怦然而動。

“你說什麽?”珠瑪顯然不相信,沒有誰不怕死的,何況如此年少之人。

賀清之胸膛起伏,帶着劇烈的喘息,斷斷續續道:“璟瑄能助雍王執掌褚愛國,日後,阿泠便是褚愛國唯一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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