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你腦子進了一片大海嗎?
夜色深深。
傅淩衣立于樹梢,月光下那一襲飄蕩的白袍讓他看起來隐隐有種翩然出塵、羽化登仙的感覺。
當然,那純屬錯覺。
追丢了人滿肚子火的傅淩衣不得不承認,楚留香果然是輕功卓絕。
雖還不及那位明教友人,但已是他生平所見輕功第二的人,怕是九百也要稍遜半籌。
不過九百那厮重點在對戰上,其戰鬥力簡直逆天,生命值更是讓人驚駭。
那樣像蟑螂老鼠的人,應該到哪裏都會過的很好吧。
收神收神。傅淩衣敲了敲額頭,提醒自己現在更重要的是找到楚留香,拿回玉美人還給金伴花。
等此間事了,便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山川之美罷。
念此,傅淩衣不再沉吟,他幹脆從袖中摸出一方木盒,借着月光,只見那盒子裏是一只幽藍色的奇怪蟲子。
身體近乎透明,背後生着煙雲般的雙翼,并不令人生厭,反倒讓人覺得精巧可愛。
傅淩衣一笑,面具下那雙豔麗而淩冽的鳳目彎成惹人心悸的弧度,楚留香,即便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
長風撫過,卷起他墨色的長發,傅淩衣伸手将長發攏好,那只手修長幹淨如同脂玉雕琢。
傅淩衣周身氣場如同惡鬼羅剎,呵呵,敢從我手裏搶東西,楚留香不好好收拾你一頓,本公子就讓你跟我姓。
五月。
夜裏的海風清涼潮濕,從船舷穿過,吹起甲板上幾人的長發。
這是艘精巧的三桅船,潔白的帆,狹長的船身,堅實而光潤的木質,給人一種安定、迅速、而華麗的感覺。
楚留香躺在甲板上,長嘆道:“好險好險,這次差點就被人追到了。”
其中一位穿着寬大鮮豔紅裳,秀發松松挽起的美麗少女掩唇笑道:“你又在騙我們擔心你了。”
另一位穿着寬大鵝黃衣裳,她漆黑的頭發梳了兩根長長的辮子:“是呀,誰不知道楚留香輕功無人可及,莫說追上你了,怕是能與你并肩都是難得。”
楚留香擺手笑道:“什麽無人可及,你們知道他們總喜歡誇大言辭。”
另一個穿着白色寬大衣裳的姑娘眉目溫柔帶笑,她雖未言語可眼裏卻是明白寫着“你的确無人可及。”
楚留香無可奈何一笑,“你們……那是什麽?”
只瞧他們頭頂上方飛着一只幽藍發光的小蟲子,乍然看去就像是一顆最美麗的小藍星。
宋甜兒驚喜的哎了一聲:“好漂亮!這是什麽?”
李紅袖亦是喜道:“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小蟲子呢。”
相比她倆的驚喜,楚留香和蘇蓉蓉卻暗自皺了眉頭,因為這奇特的蟲子如同巡視觀察一般圍着她們繞了一圈,發出一聲極奇特的輕嘯聲。
楚留香不由坐了起來,目光随着那只蟲子飛去的地方看去。
一眼望去,楚留香瞳孔猛地一縮,他起身道:“好了,苦主竟然尋來了。”
李紅袖三人也看到了來人。
隔着朦胧的燈光,他們看到遙遙月色如水流照天地,映着波瀾壯闊的海面看上去就像是一副盛世的畫卷。
在這樣的畫卷裏有人踏浪而來,周身月光環繞,随着他的行走隐隐雲煙缥缈,水澹澹而生煙。
那一襲白衣欺霜賽雪,宛如神仙中人。
便是楚留香也不免一呆,李紅袖喃喃道:“這就是那個被你盜寶的人嗎?”
楚留香點頭:“是呀,只是沒想到他居然尋到了這裏。”
傅淩衣老遠就看到了那艘三桅船,同樣看到了那個站在甲板上的人影。
那個身影,他可以确定就是楚留香。
傅淩衣實在控制不住自己那顆想動手的心了,幹脆內力運轉,直接幾步掠到船上,就那麽站在船欄上,袖劍直指楚留香:“拿來!”
聲音比那劍鋒上的如水的寒光更為冷厲。
一頭長發被晚風內力高高揚起,他的容貌雖被面具大半掩去,但那雙鳳目當真是豔麗灼灼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嘴唇很薄,唇形很好看,顏色很淺,卻又和他白皙如玉的膚色相得益彰。
竟然叫人挑不出錯。
李紅袖、宋甜兒為色所迷,一時沒回神,蘇蓉蓉關心望向楚留香,那雙眼睛依舊是如此溫柔動人。
楚留香只看着傅淩衣道:“那只神奇的蟲子是你養的?”他語聲帶笑,全然不将抵在他面前的劍放在眼裏。
傅淩衣厭惡別人唉聲嘆氣,一臉愁苦,但同樣讨厭別人對他嬉皮笑臉沒個正行,本公子是在很認真的跟你說事情,你嚴肅點!別轉移注意力。
傅淩衣內心的吐槽自然不會宣之于口,他聲音更冷:“我說,拿來。”
楚留香還是一臉笑模樣:“別人都罵你是屍位素餐的混賬了,你又何必執著?”
“他人之言與我何關?”傅淩衣莫說表情便是連聲音也未有一絲改變:“若要一一在乎豈不累死了?”
“确是如此。”楚留香颌首,他笑容斂去,很快又一次微笑,這次卻讓傅淩衣覺得順眼多了:“只為這一句話我便将這白玉美人還給你。”
他向着傅淩衣随手一抛,正是那尊白玉美人。
傅淩衣怎麽也沒想到楚留香居然會這麽随意的把到嘴的肉吐出來,太過容易的要回白玉美人,這可真讓傅淩衣有些懵逼了。
李紅袖驚的低呼:“你怎麽把東西又還回去了?”
楚留香看向她,笑道:“一個白玉美人換一個朋友豈不是很值?”
話音未落,那尊白玉美人便如同垃圾一般被人扔了過來,多虧楚留香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才免了被摔落、摔碎之災。
傅淩衣居高臨下看着楚留香道:“我說,少在我面前提朋友這兩個字。”
“為什麽?”
傅淩衣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給人面子:“因為我讨厭不是我朋友卻要裝作我朋友的人。”
楚留香笑都僵了:“……”
宋甜聽不下去,“什麽叫做裝作?楚留香是真心想認識你的。”
傅淩衣一臉懶得理你:“聒噪。”
宋甜兒:“你、你……”她聲音氣得顫抖,看樣子連完整的一句話也說不成了。
身為她好友的李紅袖不由皺眉道:“閣下說話未免太過難聽了些。”
傅淩衣這次連看都懶得看了:“在我還沒有說出更難聽的話前,趕緊麻溜閃遠點。”
李紅袖:剛才她居然會看這種人看呆了,好想洗眼睛啊!
他随随便便幾句話便讓人尴尬的尴尬,生氣的生氣。
果然是被江湖人稱“玉無顏”的惡人傅淩衣,不管到了哪裏都是讓人無顏的存在。
不止是容貌上的,更多的是他一說話就能氣得你一佛出竅二佛升天,壓根不想在呆在他面前了。
傅淩衣也沒在意氣得要吐血的兩姑娘,他一扭臉看向楚留香:“來戰。”
楚留香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戰?”
戰什麽?
楚留香眼神有些茫然。
傅淩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智障,他說話明明這麽明白易懂,楚留香居然還一臉的不明所以。
咳咳,對于這種認為自己說什麽別人都應該明白的思維咱們并不贊同,要知道別人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怎麽能明白你在想什麽?你要做什麽?
說到底人和人相處除了真誠相待外,更多的還是要好好溝通,人的雙耳當好好傾聽,人的嘴巴當好好言語。
完全不懂這些的傅淩衣莫說在江湖上,即便是在惡人谷,也是人見人煩,狗見狗嫌的存在。
傅淩衣不耐煩的啧了一聲,解釋道:“若我勝,這白玉美人給我,若你,雖然不太可能,但若你勝就給你。”
楚留香這才明白他那句來戰的意思,不由苦笑道:“你說話總這麽沒頭沒尾嗎?”
傅淩衣雙手環胸:“你難道不覺得是你智商的問題嗎?”
九百、素問、明教友人就很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不想想,除了他們三個還有人能明白他說什麽、做什麽嗎?
楚留香嘆道:“你說話總這麽刻薄嗎?”
傅淩衣仍是雙手環胸,無所謂道:“你不是第一個這麽說,也不是最後一個。”
他聲音一厲:“少廢話,拔出你的劍來。”
“我沒有武器。”
傅淩衣怎麽會信,“江湖中人怎麽可能會沒有武器。”
楚留香反問道:“誰規定江湖中人就一定要有武器了?”
傅淩衣:“……”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他沉默不語,楚留香又笑了,他那薄薄的,嘴角上翹的嘴,看來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來,堅強就變作溫柔。冷酷也變作同情,就像是溫暖的春風吹過了大地。
他的聲音低沉,有種很綿長醉人的味道:“我們何必幸幸苦苦打上一場呢?不如換個比試方法。”
“你想比什麽那就比什麽。”
楚留香不用武器,傅淩衣也不想占人便宜。
因為他知道自己,只要與人對戰,不由自主就會使用各種對他有利的武器,甚至暗器。
——敵人不死,他就會死。
這個他從小明白的道理一直影響到他現在。
楚留香眼睛裏笑意明亮:“你如此幹脆,不怕我選個你不精通的?”
傅淩衣一笑,他的聲音充滿了強大的自信:“你盡情挑吧,上到禮樂射禦書數,下到醫毒工蠱花鳥魚蟲,還沒什麽可難住我的。”
他站在那裏,寬大白袍翻滾如雲,輕狂如天上人。
楚留香眼裏滿是贊嘆之色:“閣下真是厲害,既如此,我便不客氣了。”楚留香不假思索道:“我們比喝酒,誰喝的多算誰贏。”
宋甜兒三個女孩子各自輕笑,李紅袖樂道:“若要比試喝酒,誰也比不贏你的。”
傅淩衣身體一僵,他不能喝酒,以往有次他喝了口九百的酒,只是一口,便害的他倒頭睡了一天。
“我——”才不喝酒。
楚留香卻做了一個請:“閣下不妨坐下。”
傅淩衣抿緊了唇,半晌,“我輸了。”
他認輸如此幹脆也如此莫名,宋甜兒眨了眨眼:“為什麽?”
好奇心讓她忍不住問向這個說話讓她很讨厭的人。
結果,對方又是一句冷冰冰又淩人傲慢的話:“我樂意。”
宋甜兒:……我要是再主動同你說話,我就是狗!
楚留香也有些詫異了:“你不是一心要将白玉美人還給金伴花嗎?”
傅淩衣點頭道:“我的确是要将白玉美人還給金伴花,可也沒說幾時。”
楚留香看到他那優美而惑人的薄唇勾了勾:“一天是還,一年是還,十年也是還,我只要在金伴花活着的時候還回去就是了。”
楚留香突然覺得這個人很可愛,雖然可愛用在一個男人身上有些違和,但他還是這麽覺得。
邪肆輕狂,說話也不如人意,但很真實,真實到宛若赤子。
楚留香不由笑道:“既然比試內容是由我定的,那麽輸贏獎勵我也想改一下。”
傅淩衣無所謂一擺手:“随你便。”
他又瞥了眼楚留香:“你有沒有覺得你很得寸進尺。”
楚留香居然不以為恥,“過獎過獎。”
傅淩衣被他的厚臉皮打敗了。
楚留香方道:“不管輸贏,這白玉美人都是你的。”
傅淩衣震驚了:“你腦子是進了一整片大海嗎?”
“噗嗤。”
三個不同女孩子的笑聲響了起來。
楚留香幹幹一笑:“我還沒說完呢。”他咳了一聲,努力擺出之前的認真臉:“但還有一個附加條件,你若輸了,便将面具取下來。”
楚留香目光灼灼看着他道:“說實在的,在下對你這樣的朋……人很感興趣。”
傅淩衣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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