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四周跳之殇

兩分四十秒，音樂結束安易整套短節目滑行完成。

七個技術動作，三組跳躍，三組旋轉，一套接續步法，可以說他完成的都相當出色。

尤其是他開場不久，習慣成自然的步法進入後內結環四周跳，短節目後半程完成的後外點冰四周接三周聯合跳躍，每一次都震到了場邊旁觀的人。

除此之外，還有他在滑行中展示出的藝術表現力。就算是對他刻意追求動作難度，頗有微辭的詹姆斯·喬伊斯也不得不承認，遠遠超出了心中預期，将他的另外兩位弟子，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哪怕是以他的眼光來評斷，這套短節目的藝術分真打出來，平均也不會低于５．７或５．８。幾乎已經可以說是，放眼青少年組絕無敵手的存在了。

‘叮！’

‘系統提示：檢測到宿主完成了短節目《天鵝頌》。宿主是否提交該套短節目，于該次滑行中的表現？’

“提交。”

剛剛滑完自己的短節目，依舊沉浸在音樂中沒能完全清醒。安易聽到關于這套短節目的相關信息順嘴回了一句，下一刻就意識到大事不好。

“诶！？等等等等，系統老大先等等啊！”

“我剛才實際上并沒有聽清楚你的問題，只是下意識地答應了一聲！你不會已經确定了吧？我還想着等……”

‘叮！’

‘宿主确認提交，成就任務：第一套短節目，結算開始。預計将于——’

“靠靠靠靠靠！你這家夥簡直是讓人防不勝防啊？哪有這樣趁別人短節目剛剛滑完，思想還陷在節目中就趁機詢問的！你這種做法跟警察釣魚執法有什麽兩樣？都是刻意引誘着別人往火坑裏面跳啊！”

顧不上自己剛滑完節目還在喘着粗氣，安易心中大罵，悲哀的發現自己再一次被系統坑了一把。

如此殘酷的現實，致使他連系統後面的提示信息都懶的理會。直接張嘴噴灑出一連串毒液，想要幫助系統成佛升天，最後卻因為體力實在不支，決定這次再放這個鬼畜、該死、發布任務、做事方法，越來越沒有下限的系統一馬。

其實想想也對哈。

他一個大活人跟一呆板系統較什麽勁兒呢？

這破東西除了必要的時候，幾乎從來都不回應他，平時無聊中的騷擾。

跟他較勁兒，除了得到憋屈、怒火、咬牙切齒，不會再有任何收獲。呃……當然，如果這些東西能算做是收獲的話。

心裏吐着槽，雙手撐在膝蓋上平複了一會兒呼吸。

等安易直起身體看向場邊防護牆後時，自然而然對上了他爸與有榮焉的目光，看到了他媽眼淚盈盈，不斷在原地蹦跳叫喊着，朝他招手讓他過去的身影。

除了這些，還有那些同樣激動的國家隊成員。此時此刻看向他的眼神，已經不像今天下午或晚上那樣，單純的把他當做一個孩子。

那種視線之炙熱、迫切，簡直就像久旱逢甘霖農人的狂喜，淘金者淘到黃金時的振奮。相信要不是因為他爸跟姓胡的大叔還在場，另外兩男一女三位國家隊工作人員，絕對已經跑上前将他團團圍住了。

“喬伊斯，喬伊斯……”

“呃，怎麽是那副表情，難道滑成剛才那樣，他還不滿意？”

蹬冰滑出，往冰場邊前進的安易移動視線，在人群右側發現了雖然對他豎起大拇指，臉色卻有些臭的主教練。

心裏有些不太明白，他滑到冰場的出入口，正在考慮是不是問一問原因呢，身上一沉一晃，好基友強尼·沃森伯格以及辛迪·塞拉亞，已經扒到了他的身上。

此情此景一出，他哪裏還有工夫思考別的，只能應付完這個應付那個，緊随其後又迎來了以他爸他媽為首的成年人慰問團。

哎哎哎，老爸哎，你能不能收斂點，控制住你快要咧到耳朵根的誇張笑容？還有老媽你，你兒子只不過是滑了一套男單短節目，與你以前取得的成就相比，根本就上不了臺面。所以能不能拜托先把眼淚收一收，別又是哭又是笑的這麽大反應，沒見你身後的胡大叔就挺淡定的麽？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如此高規格的待遇，安易都是頭一遭經歷。

所以，應對的時候難免有些手足無措，卻不想歪打正着，讓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心中暗笑，不管冰場上與私底下的表現再出色、再成熟，他果然還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對他而言，這或許是意外的驚喜？無形中替他避免了不少本應遇到的麻煩。至少有了這一幕後，今後不會再有人因為他，有時候過于成熟的舉動，心生疑惑想要探究。

就算日後真的有人這麽幹了，在今天發生一切的影響下，他身邊的親朋好友也只會感嘆，啊，我們家的孩子就是這麽成熟、特異，完全沒有其他原因。

整整二十五分鐘，安易終于得到解脫，逃離了衆人的祝賀，被喬伊斯帶到了休息區。

剩下的事情？

自然跟他沒有關系，他目前又沒有成年，哪裏可能做自己的主？

有他爸安澤賢跟他媽喬安娜·沃茲代表他，無論國家隊的代表們想要如何如何，他都不需要擔心不是嗎。安心等着最終的通知就行了，以他爸那性格，他媽那愛護兒子的做事原則，又怎麽可能讓他吃虧呢。

心裏想着這些有的沒的，安易并沒有讓腦子清閑太久，很快便放下了是否能加入中國國家隊的相關事宜，因為他眼前正在發生的另一件事，更加需要他提起精神、集中注意力。

他之前不是還在好奇主教練詹姆斯·喬伊斯，在他完美滑完短節目後，為什麽會臭着一張臉嗎？

不用再着急了，答案這不是已經出來了麽。

“……男孩兒，你是不是很興奮、很得意？”

毫不留情，開場的用詞便犀利至此，這就是喬伊斯帶着兩男一女，三位弟子來到冰場休息區坐下後丢出的第一個問題。

“看你的表情，是不是在疑惑，為什麽我會在你很好地完成節目後這麽生氣？注意你的小動作強尼，我相信連你也不知道，路易斯的問題出在哪裏！”

目光如刀，狠狠刮過兩位男孩兒的臉龐，詹姆斯·喬伊斯注視着他們無辜，依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的反應，無奈的嘆了口氣。決定趁這次機會難得，在這個問題剛剛冒頭時就下一次狠藥，将它徹底的扼殺在搖籃中。也好過最後一步步發展，演變成之前他擔心的那種情況。

說真的，天賦出衆到像他眼前兩位弟子這樣的學生，放眼全世界又能有幾個？既然他們因為種種原因遇到了彼此，就不應該讓意外導致傷病，讓傷病導致遺憾。最後迫使他們師徒在某些時刻，不得不做出那個心中最不想面對的選擇。

“路易斯，強尼，今天的話我只會說一遍。辛迪，這件事雖然跟你的關系不大，但我依然希望你也能記住。”

語重心長，詹姆斯·喬伊斯目光依次在三位弟子臉上停留了片刻。發現他們打起精神，點頭應承後眼神微暗，明顯像是想起了什麽往事一般，說話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唏噓。

“孩子們，我曾經也是運動員，當然能理解你們生活中，訓練中，甚至是訓練之外，私下裏的想法。也能明白你們這個年紀不服輸的好勝心，能明白你們追逐勝利的決心，能明白你們賭上一切，想要在這項運動中取得成就的野心。”

他深吸一口氣，加重了自己的語氣。

“但請相信我！能成功站上賽場，長時間笑傲的運動員不是善于拼搏，面對一切難關都迎難而上的勇者。而是能充分認識到自身優勢，懂得取舍、懂得量力而行、懂得随機應變，該拼搏時拼搏，該規避風險時規避風險的智者。”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伸出手指分別對準兩位男孩兒點了點，不贊同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安易身上繼續道。

“我這麽說不是要教你們偷懶、取巧，而是希望你們懂得自己的優勢、略勢，不要為了技術難度一味蠻幹。四周跳很難嗎？１９８８年就有人完成了，這麽多年過去，這項運動比賽時的四周跳數量，為什麽一直沒有大量增加？”

“因為這個動作的技術難度！因為這個動作對取得一場競技勝利，不是最關鍵的因素！因為這個動作起跳後，無論是成功完成還是最終失敗，落冰時運動員的腳腕、膝蓋關節，都将承受五倍以上身體重量的沖擊力！這意味着什麽，你們清楚嗎？”

聲音陡然拔高越發嚴厲，他語氣中的不容置疑，瞬間化為實質，轟向了聽到他的話後愣在座位上的安易。

“意味着多次練習，在比賽中跳躍這個動作，不單會大大增加傷病幾率，還會同時消耗巨量體能。一場短節目成功完成兩種四周跳确實很了不起，但是！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能做到這件事，而是這麽做沒有意義！”

“聽明白了嗎路易斯？我說的夠不夠清楚？這麽做沒有意義！沒有意義！”

……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6.0年代四周跳的難度之争，是個大高潮，所以喜歡高難度的親，不要着急。（雖然那故事線在兩三年後）

話說，以前确實是藝術表現定勝負的年代。每個技術動作的基礎分是多少，除了裁判，觀衆不可能知道。最後的冠軍，不一定是技術難度最高的，但肯定是藝術表現分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