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6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只是宗穎心中仍有一絲疑慮，她成功地拖延了葉筱菡父母的歸期，但按照前世的經歷而言，那場“理應發生”的空難卻并未如期而至。

她為此也着實擔憂了一陣子，直到她們從隔壁市回來的幾天後情況仍舊一切如常，才讓她漸漸放下心來。

寒假悠閑地過了一段日子，很快就到了除夕的前一天。

就在宗穎正和剛剛放假休息的父母準備一起去超市“奮戰”的時候，還沒來得及放進口袋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看看來電顯示上“小葉子”的字樣，很快接了起來，“我們正準備去超市，有需要帶的東西嗎？”

電話那頭的葉筱菡卻是良久沒有回答，正當宗穎疑惑她是不是不小心撥出了電話的時候，她聽到了手機對面輕輕的啜泣聲。

宗穎只覺得眼前一黑，似乎被巨大的陰影瞬間籠罩，她的心裏本能地有了不好的預感，“……怎麽了？”

大概是她的聲音顫抖得厲害，引得身邊的父母也忍不住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一起看向她。

葉筱菡仍舊是半天都說不一句出話只是一直在哭，宗穎心裏愈發焦急，“到底怎麽回事？小葉子？你現在在哪裏？”

就在宗穎已經忍不住換好了衣服準備好歹先往門外走的時候，電話那頭的葉筱菡終于哽咽着報出了一個地址，倒是離宗穎家不遠。

宗穎回過頭對父母簡單解釋了一句“小葉子可能遇到什麽事情了我先去看看”就要往外跑，剛跑出門就被父親攔住，“什麽事這麽急急忙忙的，我開車送你去吧。”

春節前的交通高峰裏，平時只需要七八分鐘車程的地方硬生生地開了二十分鐘才到，一路上宗穎的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可惜這個年頭裏微博之類的自媒體還未盛行，沒辦法通過這種方式至少先了解個大概。

車子快到目的地的時候，已經可以看見遠處圍了不少人，似乎還聽到了救護車響鈴的聲音。

宗穎忐忑不已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前方圍了太多人，車子沒辦法順利開過去，宗穎索性直接打開車門從副駕駛座位上跑了出去。

迅速地從圍觀人群裏穿過，正好看到醫護人員們擡着擔架往救護車上送，他們的動作很麻利，神情卻異常凝重。

而在救護車的不遠處，宗穎看到了葉筱菡家大概是被撞得變形到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的車，和坐在路邊，已經沒有了眼淚，神色無比空洞的葉筱菡。

Advertisement

宗穎竟然一時間沒法再移動腳步。

這樣的小葉子她不是沒有見過。

前世她的父母因空難去世的時候，她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保持着這樣的狀态。

而今生……

宗穎微微阖上了雙眼，心下翻湧的思緒一時間幾乎要将她擊垮。

就好像……一切其實都是逃不脫的宿命，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仿佛有人正在嘲笑她的多此一舉。

對，多此一舉。

除了不到十天的時間差，她沒有改變任何結果。

甚至。

她讓小葉子以更為直接也更為慘烈的方式，經歷了這一切。

片刻後，宗穎只覺得自己被人緊緊地抱住。

太過熟悉的感覺。

她下意識地反手也抱住眼前的人，不知不覺間已經紅了眼眶，“小葉子……”

葉筱菡看向她，眼神卻依然沒有什麽焦距，“我們……我們出來打算買年貨，沒想到，開到這邊的時候……我下車幫他們看哪裏有停車位……然後，然後突然間就有一輛卡車往我們的方向沖過來……”

後面的事不用她說宗穎也能猜到了。這個時候他爸也終于把車開了過來，想是已經從別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也沒再多問什麽，只是招呼她們兩個一起上車，然後往醫院的方向趕過去。

一路上葉筱菡都緊緊握着宗穎的手，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汲取到些許力量。

然而此刻的宗穎卻是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不論前世的經歷還是剛剛她看到的那一幕，都在告訴她事情的最終結局并非她們期待的奇跡出現。

宗穎父親把車子開得飛快，不多時就趕到了醫院，問清楚了剛剛車禍送來的兩個病人都尚在搶救，讓兩個女孩兒先在手術室門口等，自己則幫忙去辦理種種手續了。

大約是因為春節将至，醫院裏倒是比往常清淨了許多。

手術室外面的椅子帶着些金屬質感的冰冷，宗穎伸手摟過葉筱菡的肩膀，鮮明感覺到她整個人都在顫抖。

她不知道該要怎麽安慰她，只能慢慢地收緊手臂，想要借此傳遞些許力量給她。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宗穎甚至都不記得她們到底等了多久。

直到葉筱菡突然間轉過身直直地看向自己，一字一頓地開口，“小穎子，如果他們真的挺不過來，以後我就只有你了。”

那個瞬間，宗穎發現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她想起前世，也是在葉筱菡的父母出事後，她對自己說過同樣的話。

以後我就只有你了。

還來不及感慨，手術室的門忽然間被推開了。

兩撥醫生同時走了出來，帶着同樣遺憾，甚至還有一點點憐憫的表情。

宗穎想走上前去，卻發現自己腿軟得沒有一絲力氣。

反倒是葉筱菡默默地站起身來，聲音雖然沙啞，卻冷靜得不像話，“他們……都沒能撐過來，是嗎？”

走在最前面的醫生疲憊而沉重地點點頭，“對不起，我們已經……”他最終沒能把“我們已經盡力了”這種模式化的句子說完，轉而稍稍放輕了聲音安慰了一句，“小姑娘節哀，不管怎麽樣，好好照顧自己，你爸媽也希望看到你好好的。”

葉筱菡點點頭說了句謝謝，轉頭看向手術室的方向，眼淚還是掉了下來，“我能……去看看他們嗎？”

醫生後退了一步側過身子示意她可以進去，宗穎想要跟過去，卻被人拉住了手臂。

她轉過頭，見是自己的父親。

他亦是滿臉的沉重和憐憫，但看向自己的目光還多了些擔憂。

宗穎明白他的意思，畢竟，在父親眼中，這個時候的她只是個剛剛大一的孩子，而車禍身亡的人，大抵不會去世得很安詳……

然而，她幾乎沒有片刻的遲疑，就向父親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有問題，然後，她拉起葉筱菡的手，一步步地往手術室的方向走進去。

既然我改變不了這份命中注定，至少這一刻，讓我陪你一起面對。

因為你說，你只有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Aaron的霸王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