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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淩很忙,身在重點高中,自然每天忙得馬不停蹄,他在悠長的時光裏終于感受到了兩人情感的危機。那人從未為他許下半分諾言,倒也不曾拒絕,可這樣馬馬虎虎總是不好,于是他擠着時間,不顧程向正兄弟的羞怒,眼巴巴的跑到這人的高中,一路艱辛,他卻從不跟別人說起。
程向正的兄弟并不喜歡他,一來是出于對好學生的莫名不恥,覺得程哥這樣的人本該就與張淩劃開圈子;二來覺着張淩太恬不知恥,他們認為,就是因為張淩熱切的纏着程哥,才讓別人覺得老大似乎跟男人搞在一起,活似個變态。
張淩也不是沒有朋友,可他未曾向任何人訴說過這段過往,于是沒人為他出頭,除了偶然裏讓于陶發現他的秘密,其餘的時光下,他只會傻傻的堅守在原地。
直到有一天,張淩才崩潰的切斷了與程向正的所有聯系。
……
程向正中有一個兄弟,叫周彌,看起來老老實實,人倒也本分,在初中時是唯一在圈子裏與張淩接近的人。張淩将他看做朋友,一心一意的,甚至說得上是傻乎乎的讨好,只為了不斷了與程向正的聯系。
高一下半學期,張淩終于耐不住恐慌,程向正遲遲不肯出來,他也不好貿貿然跑到人家跟前去。他苦惱的将頭埋在了題海裏,直到于陶建議陪他去參加同學聚會,張淩才慢慢蘇醒了一點點不可說的記憶。
他不想回去,更不想去聚會,可如果去了,說不定那兒便能碰到程向正。
——他再也不想錯過他了。
于是張淩謝絕了于陶的陪同,一個人小心翼翼的跑到舞廳,他打電話求程向正出來,那人不接,張淩尴尬的坐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光怪陸離的舞廳一搖一搖的,讓張淩害怕的縮在角落,周彌笑呵呵的挪了過來,笑着遞給他一杯酒。張淩心中存着警惕,仍是謝絕了周彌的好意。
那時候,張淩就莫名感覺到了危險。
……
将近破曉,程向正還未有來的跡象,張淩實在等不住,擔心父母憂心,只能先行離去。同身的周彌立刻站起要送他回去,張淩笑着說不用,只是心中微有不安。他自認與周彌是兄弟,兩人有接觸也是再正常不過,可今晚周彌與他實在親密得有些過分,雖說他是喝醉了酒,可也不該如此失格。于是張淩一溜煙跑了出去,卻不想在回頭時猛然瞅見了偷偷跟過來的周彌,他吓得趕緊往外逃,卻被暴露身形的周彌死死抓住了腳踝。
周彌也是體育生,國家二級運動員,專練擲鐵餅,整個人猶如一座山,巍然不可侵犯。
張淩被壓在下頭,他拼死掙紮,只看到周彌燒紅的一雙眼,這人在他耳畔訴說着對他的綿綿情意,一點又一點的瘋狂讓張淩恐懼不已。眼看着褲子就要被扒下,張淩一個用力陰狠的猛踢他下身,借着這個契機掙脫開來,一路馬不停蹄的向外跑去。
他那時整個人都是脆弱而又敏感的,腦子裏最後一個念頭,就是知道自己不能急匆匆回家,所以尋求安慰的張淩第一次跑到了程向正家,他蜷縮成一團,可憐的蹲在樓下,看起來就像主人遺棄的動物一般凄涼。
張淩哆嗦着身子,覺得自己要瘋了。
——可他從未意料過,讓他更為崩潰的事情,還在後頭。
……
“張淩,不是我說你,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我和別人打招呼不都是如此?開個玩笑罷了。”
“你不要以為自己是基佬就看別人都是,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會喜歡男人,周哥對你有點成見也正常。”
月光下,程向正背光的身影籠罩在黑暗中,顯得分外陰婺。他叼着一根煙抽了幾口,有些困倦的打了個哈欠,頗為不耐煩的靠在電線杆上等着來人回答。
其實他只要微微低頭,就可以看到張淩臉上的痛苦與決絕,也許他心裏仍然存在那份純真的喜歡,只是被狐朋狗友借着同性戀這一身份嘲笑得煩人,于是煩悶淤積在胸口,只顧着自己發洩,不願再分半點心思出來看看眼前這個曾認真喜歡過的人。
——于是有些東西就在剎那間被錯過了。
無論是張淩心死如灰的決絕。
還是那份最為剔透的愛情。
張淩當時都不知道那時的他何來一股強大的毅力,撐着他突然低頭笑出聲,便連見程向正擡頭看他,神态也自然的仿佛這真是個玩笑。
“那好吧,既然如此那便是我小題大做了,也怪我沒什麽見識,比不得你們的相處。”月光下的少年神色淡漠,嘴角勾着一抹淺淺的微笑,明明最該是溫柔,忽然卻刺眼得厲害。“那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休息了。”
兩人本應轉身離去,下次見面就再是歡喜,可在踏出腳步的剎那,程向正總覺得有什麽不對,他感覺自己将要永遠的失去什麽,一種先天的恐懼籠罩了他的心房,可這些困惑和被壓抑嘲諷的現實讓他看不清所有,于是他只遙遙大喊了一聲張淩的名字。
張淩用力揮了揮手,卻是始終沒有回頭。
——那是他們見過的最後一面。
所以程向正永遠也看不到張淩那張淚流滿面的臉,他只記得那人挺拔的脊梁,直至消失的最後一刻,都牢牢的支撐住他所有的驕傲。
如果一個人真心喜歡另一個人,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在意,都不該是被如此對待。
誰不是娘生爹養,憑什麽要被人如此糟蹋?
張淩在最後一刻,突然撕開了和平的面紗,将那些掩藏在美好底下的難堪全部抖落了出來。
他仔細埋藏好了這些令人疼痛的記憶,然後笑着哭,哪怕每踏出一步都感覺疼痛難忍,終也是慢慢的,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出了困擾自己的一畝三分田。
再見了,我最純粹喜歡過的你。
……
“他當時真是這麽說的?”
于陶猛地打翻了茶杯,滿目驚愕,苦丁茶流了一地,讓張淩甚是苦惱。
“是啊。”張淩笑着回眸,仔細清理好了桌面,這才半真半假道:“所以說分開的時候一定要說明理由,說出你的付出和難過,否則他都不知道為什麽,因為從未在意過。”
明明張淩嘴角帶笑,可那句“從未在意”依舊狠狠刮過人的心腸,讓人靈魂為之一震。
“可他也不該如此!!”于陶憤怒拍桌,胸腔裏的一團怒火幾乎要無處發洩,“你…你都要被…被那樣了!卧槽!這個…這個死人渣!”
張淩無奈搖頭,他慢慢安撫住跳腳的青年,嘴角勾起的弧度雖然苦澀,但依舊美好,“是啊,因而那一天我才如此傷心,也讓你看到了我的失态。”
于陶心疼的摸了摸張淩的手。
“所以說上次打電話給你時,我才會那樣崩潰。”張淩無奈搖頭,嘆息一聲,他轉頭望着窗外,不知在緬懷着什麽,“即便他曾這樣對我,我也切斷了與他的聯系,可那天見着面了,才知從未忘過這個仔細捧在心窩上的人。”
“可是啊,他連我們為什麽分開都不知道,甚至不記得曾經對我做過什麽。”張淩忽然感覺胸口一陣氣悶,他趕忙換了口氣,這才重新笑起來,“我也不是幾年前的小傻子了,如今我考研成功,又挂上了知名律所,父母也同意了我終生不婚,我的主心終于可以落在事業上,這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于陶小心的瞥了他一眼,本想順着張淩展開新話題,可遲疑半晌,仍是閉眼小聲道:“張淩,原來…原來你和他切斷聯系後,還是沒忘記那個人渣啊……”
張淩望了于陶一眼,眉梢微挑,慢慢勾起了一個微笑。
“是啊,我忘不了他。”
于陶擔憂的望着張淩。
“可是爹媽生我出來不是平白給人糟蹋的,不論我是否放得下,是否還會愛人,我終有一天也會明白兩人在一起需要的是什麽。”張淩傲氣的擡起頭顱,自信飛揚的眉眼裏是難得的光彩,“愛情又不是必需品,我摸爬滾打這麽多年,該吃的苦頭也夠了。”
“于陶,我有我的夢想,正如你有你的堅持一般。”
于陶坐在沙發上,一臉安靜的瞅着張淩,他仔細的看着,忽然覺得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人,可轉眼想想,又覺得這個人從未變過。
——張淩本該就是如此,胸有成竹,英姿飒爽,只是被一個叫□□情的東西生生拖了八年,才将那些鋒利的光芒掩蓋在了看不見的陰影深處。
真好,他現在又回來了。
“你不要回頭,也別再停留,哪怕你忘不了他!”于陶氣質高昂的踩在茶幾上,拿起靠墊便是一陣胡鬧,“張淩,你會遇到更好的人!別怕!”
張淩愣了片刻,随即笑着回眸。
“謝謝你,于陶。”
“正好我自己想的,也是如此。”
張淩笑彎了一雙眼,那樣燦爛而又光明,實在看不出曾經也是個被愛情罹難了許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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