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歸來
翌日清晨,張季迢醒來的時候,發現拂月還在身邊,不知為何,他松了口氣。
他自己也不明白松了口氣的原因,或許是不想再一個人呆在這一整天了。
他醒了之後也不敢打擾他,便靜靜地坐在床上,等着他醒來。
近距離觀察拂月,這才發現,他皮膚很白皙,可能是由于這邊天氣一直是很寒冷,所以也曬不到什麽太陽,自然就白皙。他額前幾絲頭發耷拉着,但是卻掩不住他的驚豔,張季迢發現,他的睫毛好長,随着呼吸還在微微顫動,他一個情不自禁,就伸手将他額前的頭發拂過去。
這一個動作,将身邊人驚醒,他動作迅速,一個睜眼的瞬間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把張季迢吓了一跳。
“怎、怎麽了?”
剛才他的眼神中不再是平常的溫潤,恍然是起了殺意。
拂月見是他,才松了手,眼神軟了下來。他像是有點埋怨般的,問:“你幹嘛?”
張季迢這會兒有點怵怵的,還沒回過神來,答道:“你睡覺的樣子真好看。”
拂月眼神裏起了疑惑,像是不理解為什麽他會這麽說,但是倒也沒說什麽,而是起了身,沒再理他了。
又變得這麽冷漠了,真是不可愛。
張季迢一邊默默腹诽,一邊也起了身。
剛剛他的動作,明顯是防備,看來他并沒有完全相信他,但也不排除他本身就特別敏捷,即使是半夢半醒之間也能夠輕易地将對手制住,可見他功力有多深厚。
張季迢來不及再多想,呆在房間裏也百無聊賴,他幫忙收拾了一下屋子。這一收拾,才發現這個屋子看起來很小,但是卻放了很多東西,比如在牆上有很多可以推開的小隔板,推開之後,裏面放了很多奇形怪狀的東西,但是張季迢看起來并不知道這些是用來幹什麽的。
就在他正在觀察這些東西的時候,拂月進來了。
他一看到他的動作,便停住了,問:“你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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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季迢趕緊解釋:“對不起,我無意中發現的,就想看看這是什麽東西。”
拂月并沒有做出什麽反應,這讓張季迢更加覺得他在懷疑自己,但是他又不敢再解釋了,怕他會覺得自己是心虛。
兩人之間微妙的氛圍一直持續到張季迢吃完了早飯之後,拂月進來跟他說:“我要出去,等會兒回來。”
張季迢點了點頭。
臨走前,拂月補充了一句:“別亂動東西。”
張季迢應着好,手腳僵硬地不敢動。
沒有溫度的聲音,顯得異常有分量,及時還是那麽的好聽。
張季迢不敢再輕舉妄動了,畢竟他跟他真的不熟,如果再讓他看到自己有什麽出格的行為,估計就得發怒了。
但是自己也沒有做什麽吧,他這麽安慰自己。畢竟讓他自己一個人呆在這一個小房間裏,實在是太無聊了,什麽都做不了,如果還什麽都不能碰,那麽他難道要坐在這裏一天?
他想到之前他為了準備科舉而背的四書五經,忽然就來了興致,開始背誦論語。畢竟這還隔得不久,他還記得當初深深銘刻在心裏的孔夫子說的話。誰的話都能不記得,但必須得記得孔夫子的話,不然可是會被受到懲罰的。
在這個時代,要是真的有一些別的出路,倒也不至于搞得舉國上下一片背書聲,營造出一種舉國學習的氛圍。不過要是真的沒有人去科舉了,倒也憋得慌,國家哪有這麽多奴隸給他們辦事了?
張季迢不禁想起來,之前他哥哥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如果能夠經商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的是,他爹在官司中熟得一敗塗地,甚至連命都丢了,現在根本就沒有本錢給他們倆經商,連生活都成問題,更別提拿出更多的錢去經商了,更何況,只有讀書考不上的人才會去經商,這年紀輕輕的就去做這種賤事,該是要被世人給嘲笑的了。
張季迢邊背着聖賢書,邊想着他哥哥現在如果還活着的話,該會是在做什麽。可能是在考試,也可能已經考中了,已經當上官了,也有可能……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王爺,石将軍回來了!”
身邊人一聲回來了,将這個正坐在府上逗鳥的三流王爺給吓回了神,立馬整整衣冠,收起鳥籠子,撣撣身上的灰,然後起身接待。
石将軍是梁國派去支援西域的将領,只可惜是千軍萬馬鑼鼓喧天地走了,只剩下殘兵殘将地回來了,這自然是不好看的,這個昔日的大将軍那是連皇上都不敢見了。
“拜見王爺!”
石将軍雙膝跪地一磕頭,架勢擺足了。
王爺看他這還是一身戎裝,趕緊扶人起身,問道:“怎麽樣,多少人回來了?”
将軍欲言又止,怕是這個數字不會超過垂髫小兒的計算能力了。
王爺看他這樣,心裏也有了個底,這有去無回的,難不成他們是去拓展蠻荒之地了?
石将軍開口:“幾百人護送卑職回京,可踏進這長安城的,也就區區幾人了。”
王爺神色忽然變了,濃厚的眉頭鎖了起來,屏退身邊人,輕聲問道:“那十個人,全死了?”
石将軍默默點了點頭。
“诶!”三流王爺仰天長嘆一句,接着拂了拂長衫,表情甚是可惜,答道,“皇上好不容易同意出兵一趟,真是枉費本王良苦用心一場啊!”
感嘆句拖得遠,襯托出說者內心深深的惋惜,尾音還往上揚,更顯出指責的意味。
石将軍再次磕頭,聲音洪亮:“卑職有罪!”
“你有何罪?你不也差點回不來嘛!”
王爺趕緊拉上人,召回了身邊人,大聲喊道:“去面聖!”
這大梁的皇帝,世人皆知,就是這國家最好的擁護者,整天忙着批奏折聞民意,那是大梁死去的史官知道了都得翻開棺材板爬出來給他說兩句好話。但是壞就壞在,這個皇帝關心的是民間,對這邊疆之地是一點不在意,他的想法是,既然有人要那麽荒涼的地方,何不成全他們呢?反正也用不着那塊地,留在那也可惜的。
可是幾個愛面子的大臣怎舍得這皇帝老兒如此揮霍先皇攻下來的江山呢?
“就是這百姓們同意,這先皇的棺材板也不同意啊!”
大臣們在背後這麽指指點點,當然,他們是不會意識到所有的背後壞話都很容易傳到當事人耳中的,但是即使是傳入了,這些閑言碎語也就那麽埋沒在成堆的奏折裏了。
俗話說得好,這皇帝不拿着點權力,別的人就得拿着點了,不然這權力怎麽還能讓先皇給帶進棺材裏的不是。
“微臣參見皇上!”
這聲音一響起來,這老皇帝就知道要出事。這老皇帝這一嘆氣,這李公公就知道要出事。
但是,當皇帝看到石将軍跟在後面的時候,這心跳才稍稍像個正常人的樣子,看來不是來捅幺蛾子的。
王爺開口說了正經事:“帶去支援的石将軍歸來了,但是打頭陣的李将軍卻沒再回來。”
“诶!”老皇帝嘆了口氣,明顯是對李将軍的逝去感到惋惜,但是幾秒後,老皇帝又覺得這麽做似乎是虧待了石将軍,便話鋒一轉,“只要石将軍歸來,便是我大梁最大的希望!”
這話可是把石将軍擡到了至高的地位,就差把那幾千份奏折全丢給他了。
石将軍連忙謙虛:“卑職擔待不起。”
王爺倒是一廂諷刺:“我大梁國的疆界又往後退了幾百裏,再來幾個石将軍,這大梁國都該改名叫匈奴國了,你那幾堆奏折跟着你的百姓都要到百越地去開荒了。”
李公公見這架勢,趕緊悄悄退後一點點,免得王爺怒及于他。
而石将軍跪在地上,聽着這話,汗水止不住地流淌,即使在這寒冬,也可以清晰地看見他臉頰被洗過後的光亮,折射着王爺不屑的目光。
老皇帝倒是對這個比他小兩歲的皇弟說出的滿口刺毫無反感,反倒一臉笑嘻嘻:“能回來就好,這人命勝過天啊!沒有了百姓,何談國家?”
沒等石将軍開口,王爺接着冷嘲熱諷:“等到那些蠻人把大梁都清平了,我看你大梁的旗子往哪塊棺材板上插!”
“這百姓都戰死了,棺材造都造不及,插哪兒呢?”
“你!”
王爺被他這話堵到無話可說,甩了袖子,站在一邊,陰着臉不再說話。
皇帝看這一場口水仗是他贏了,高興得忘言,朝着王爺擠眉弄眼,但是很可惜王爺并沒有看到。
李公公看這場面,心裏不禁松了口氣,這要是王爺贏了,今天還不知道要陪皇帝批閱奏折到幾點。
跪在地上的石将軍冷汗直冒,這對冤家真是一天不吵就難受得慌嗎?走的時候就在就這個問題吵得不可開交,回來了居然還能吵,這皇帝老兒還真是有耐心,陪着這三流王爺鬧。
這皇帝看着王爺不再搭理他,才終于想起來跪在地上的石将軍,連忙讓他起身了,然後親切地問候:“石将軍這一路上有沒有勞累?不如……”
“你給我停!”
王爺打斷他的話,表情兇狠,一點也不像是對至高無上的皇帝說話的語氣,倒是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道,“再這麽被你揮霍下去,國庫都得空!”
皇帝解釋得合情合理:“這石将軍剛從西域回來,自然是要安頓一番了。”
王爺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幹脆甩手走人,鼻子裏發出的“哼”綿長不絕。
王爺一走,這石将軍立在原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幹脆待命。
老皇帝一見王爺走人了,嘴裏哼哼唧唧。
“走都不說一聲,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李公公看石将軍怪冤屈的,幹脆朝他使了個眼色,讓人退了。
“皇上,既然石将軍回來了,那事還要不要繼續查了?”
老皇帝仍是那副笑嘻嘻的臉,聲音也上揚着:“不查了,累死了。”
“诶。”
李公公應着。
作者有話要說:
修改,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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