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舞勺之年(四)

太子躺了三四天,背上的傷痕還沒有結疤,福儀在一旁看着甚是心疼。

皇後過來看他的時候,只叮囑道,這父王的話可不能違逆了,他可是最大的王。

雪梅每次來塗藥的時候,還會碎碎念,道這崇親王的女兒其實是很乖巧的,又惹人喜歡,太子只是一時沒有發現而已。

太子聽了這話,私底下就跟福儀抱怨:“我就是不喜歡她嘛。”

福儀撓撓頭,道:“你看這牛郎織女,相愛也不能在一起的嘛。”

太子悶聲不語。他躺了這麽多天,都不能出去玩,悶得慌,幸得福儀一直在他身邊陪着,才沒覺得無聊。

福儀這幾日還會去逗逗公主,自從那日發現這小公主會對自己笑了之後,他就異常喜歡她了,沒事就去看看她。

這之後,皇上倒也沒提過太子妃這事,但是明顯是已經下定了決心,就是等太子到了成婚的年紀了。

天氣漸漸變冷,十一月一過,雪就開始來了,推開門一剎那發現這世界銀裝素裹,雪梅立馬把這兩個孩子叫起來了。

福儀最是喜歡這季節的,便不顧身後的太子了,顧自瘋去了,在雪地上打滾,滾得一身雪。

太子可不敢這麽幹,至多是站在遠處看着福儀瘋,也就滿足了。

皇後也帶着小公主出來,一見這景象,小公主立馬開心了,嘴裏喊着“母後母後”,便是要跟着福儀瘋去的了。

皇後一松手,小公主就蹒跚跑向福儀了,福儀一見小公主也來了,拉着人開始瘋跑起來,太子在遠處看見這情景,倒是嫉妒了,也想去,結果被皇後一拉,只道:“你身體不好,可不能去瘋。”

太子委屈,道:“可是鳶兒也去了。”

這鳶兒便是小公主的名字了。

“鳶兒不常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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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一句話,太子就只能站着看他們倆玩了,等兩人玩夠了回來,見到的是太子一臉的不高興。

福儀最是會哄他的了,湊到他身邊道:“沒關系啦,其實很冷的。”

太子噘嘴,道:“你明明都出汗了。”

說着,伸手去給他擦汗。

旁邊雪梅看見,笑着對皇後道:“殿下可真會體貼人啊。”

皇後笑着點點頭,道:“祿兒若是能如此,那本宮就放心了。”

雪梅自是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這福儀若能在身邊輔佐太子的話,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福儀拉着太子回了屋,道:“我剛才發現,公主身上有一股奶香味。”

太子不甚在意:“因為她喝奶啊。”

“不是,”福儀搖搖頭,随即對他笑道,“跟你身上的奶香味一樣。”

太子瞪圓了眼睛,道:“我身上有奶香味?”

“是啊,我在你身邊睡覺的時候聞到的。”

說着,福儀擠擠眼,道,“是偷了羊奶喝吧。”

太子頓時低下頭,拉着人道:“你別告訴母後……”

“不會不會,要什麽都告訴母後不還不知道抄多少遍三字經呢。”

太子一愣,随即撇撇嘴,道:“福儀你什麽都知道。”

“我還知道,明天父王要帶我們出去射箭!”

“什麽?!”

太子一驚,道,“你怎麽知道?”

“剛才我聽到母後在吩咐雪梅給我們準備衣裳。”

不得不說,福儀的觀察力真的很強,這事還真被他說中了,翌日一大早,皇後就給兩人穿上了衣裳,并叮囑一定要小心,還派了個小太監跟着兩人。

這次的射箭主要是那相國覺得皇上過于操累,想要皇上出去活動活動,所以順便也帶上了太子和福儀,幾個其他的皇子也跟上了,年紀太小的就沒帶上。

這誰都知道這二皇子是最善于射箭的了,太子倒是想在衆人面前秀一把,但是碰上這個二皇子,幾乎是沒可能了。

一行人去了城外的林子裏,這大冬天的,寒風呼嘯,一個個都裹緊了衣裘,福儀更是躲在太子身後顫顫。

“你不是比我強壯嘛。”

“今非昔比。”

福儀看着這偌大的林子,只覺得冰冷,更別提要捕獵到什麽動物了。

“誰先打到獵物,誰就贏了!”

皇上這一聲吼,衆人都開始蠢蠢欲動,來人有三皇子,四皇子,太子,福儀,那個小太監,還有兩位親王,及兩位世子,還有相國和皇上。

兩位皇子和世子已經開始拿起弓箭準備出發了,福儀只跟在太子身後,那小太監自然也是跟着兩人身後,雙手抱胸瑟瑟發抖道:“好冷啊——”

太子碰碰福儀道:“你拉着我,我怎麽射箭啊?”

福儀忽然一個激靈,用手指指着前方道:“那有兔子!”

福儀聲音一響起,兔子立馬拔腿而逃,三人連忙追上去了。

結果,三個人還是沒追上,跑了好一會兒,還是讓它跑了,太子一箭沒射中。

福儀跑得氣喘籲籲,蹲在地上喘氣,小太監更是不行了,也蹲在旁邊大喘氣,太子拿着弓箭炫耀道:“哈!你們都跑不過我!”

“胡說!”

太子接着又站起身,道:“咱們比賽誰跑得快,怎麽樣!”

“好啊!”

福儀回頭看了一眼,道:“你要不要一起?”

小太監連忙站起身,皇後叮囑他一定要跟着太子三皇子的,這小太監可不敢這時候懈怠了,連忙跟上去。

兩人便開始比賽跑步了,太子還嫌那弓箭麻煩,抛了叫小太監撿着了,接着跑。

兩人拼命似的往前跑去,偌大的林子裏,兩個少年迎着初雪後的暖陽朝前跑去,不問前路是何方。

只是,身後那個那弓箭的小太監在後頭吭哧吭哧地跟上去,頗有些壞了景致的意思。

跑了好一會兒,福儀終是累了,停住了歇息,太子一看他沒勁了,立馬也停下來笑道:“我贏啦!”

“你贏了。”

福儀願賭服輸。

那身後的小太監也累的半死,就差沒一口氣喘不上來死在這裏了,拿着弓箭喘大氣。

福儀一看,這林子前方似乎是有村莊,隐隐約約還可以看到有炊煙袅袅升起,看來是在生火做飯了。

太子歇了一會兒,道:“我們可以回去了吧?”

福儀指着前方道:“你看前面,有村子。”

太子回頭看去,這才看到,驚喜道:“原來這林子外面還有人家住啊。”

“應該是隐居吧。”

看這林子似乎是挺大的樣子,雖然在冬天,已經全部掉光了葉子,但是光禿禿的樹枝依然可以擋住很多光線,在林子裏生火倒也不是不可以,砍柴生火很方便,況且附近還有河流,大可以生存。

福儀掉頭,道:“我們回去吧。”

太子跟上他,從小太監手裏接過弓箭,這才發現,他們倆什麽也沒打到。

太子懊悔道:“早知道那時就不比賽了。”

福儀轉念一想,道:“我們或許可以到下面的村子裏去要一只兔子。”

“真的嗎?!”

太子眼睛一亮,這樣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福儀點點頭,但是那邊小太監不樂意了,道:“殿下,再不回去皇上該急了。”

太子皺眉,道:“你是皇上麽!”

小太監吓得面無血色,頓時就跪下了。

福儀看着這人,拉着太子道:“你別這麽說,”說着又轉頭對小太監道,“我們很快就回來,你在這等着,好不好?”

小太監此時也不敢吱聲,看着兩人走遠,只在遠處看着,也沒跟上去。

兩人走出林子後,果然在下面一個溝壑的地方看見了幾戶人家,福儀看了看,道:“我們得從這上面下去。”

“好像沒有路吧。”

太子朝下望去,這離下面幾乎有十米高,如果跳下去,估計會骨折吧。

“我們從那邊下去。”

福儀指着右邊,那有一條小路,大抵是下面的人上來砍柴踏出來的小路。

“好!”

兩人小心翼翼地過去了,但是那條路只容一人過,太子走在前面,手扶着旁邊的樹木,腳下舉步維艱。

福儀看了看,拉着太子手道:“你小心一點,這邊滑下去就直接到下面了。”

“嗯。”

結果,怕什麽就來什麽,那邊太子抓住的樹幹有刺,太子被紮了一下,頓時就松手了,腳下沒站穩,人就滑下去了,連帶着牽着他手的福儀也跟着下去了。

兩人像滾雪球一樣還帶着驚叫滾了下去,泥土全都裹在衣裳上了,滾了一會兒,終是停住了。

福儀一睜眼,就感覺到了痛感,往腳上一看,果然,被太子壓住了,這會兒定是崴了。

他吸着涼氣,推推太子,沒動靜,這才發現太子暈了。

怎麽辦?

這個念頭一旦閃過福儀的腦海,他剎那就慌了,怕是這太子受了驚吓昏過去了,自己腳又崴了,兩人在這裏動也動不了。

福儀把人推過去,然後扶着旁邊的土堆站起身,這才看到,兩人果然是滾到下面了,幾十米外,就是那幾戶人家。

但是這個時候,人應該都在吃飯了,誰還會出來啊?

福儀後悔起來了,不該想出這種所謂的“捷徑”來,但是眼下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也沒有辦法了。

他一眼看過去,太子的手還在流血,他蹲下身看了看,然後用內衫幫他擦掉血跡,幸得還不是很大的傷口,已經止血了。

福儀大喊了幾句,然後整個山谷只有他的回音,沒有人應。

在下面喊,怕是上面的小太監也聽不到了,他們離他那還有一段距離。

福儀不知怎的,心裏忽然生出絕望來。自己丢了沒事,反正也已經沒爹沒娘了,可是太子不一樣!他可是将來這江山的主人!這萬人之王!

福儀咬咬牙,去搬他,但是力氣太小,搬不起來。

福儀只能繼續大喊,希望過去的人可以聽到,但是一樣,沒有動靜。

他想了想,倒不如他去那幾戶人家裏求救,希望能夠找到個好心人來救太子。

然而他回頭一看,才發現,太子大腿處的衣衫已經染紅了,他吓了一跳,湊近掀開衣衫,才看到他大腿處有一處很大的傷,正往外流着血,看起來煞是恐怖,福儀吓壞了。

他心裏在責怪自己,如果他不提出這個建議,他就不會有事了,或許這會兒都回到皇宮了,如果不是他——

他不敢再想,如果太子有一點事,他可是罪魁禍首!

福儀想把衣裳撕一塊下來幫他包紮,但是這面料未免太好,他撕了半天都沒有撕下來,他心急如焚,看到那鮮血直流,臉都吓變了色,蒼白蒼白的。

他忽然想起來出來的時候母後給了他一塊手絹,他如獲至寶,連忙掏出來,折了兩折趕緊給他包紮,手絹立馬被染紅了,福儀急得額頭上冷汗直冒,但是又沒辦法,都顧不上擦,連忙跳了兩跳,想過去找人。

結果,還沒跳幾米,就發現他們處在一個很危險的位置,旁邊一條很寬的河攔住了他的去路,左右看不到盡頭,如果想要過去,只能劃船了,但是又沒有船!

福儀看着這場景,心裏是徹底絕望了,或許這就是天命吧!

他回到太子身邊,這才發現,太子已經醒過來了,一看到福儀,便皺眉道:“好痛啊——”

福儀蹲在他身邊開始掉眼淚,哽咽道:“對不起,都是我出的主意,現在我們回不去了。”

太子一看他哭了,也慌了,道:“不怪你,都是我硬要下來。”

福儀哭得厲害,太子倒不知所措了,捂住傷口,想過去拉他的手。

他們一個腳崴了,一個腿受傷了,怎麽樣走不動了。

福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都是我害的……”

“不怪你!”

太子皺着眉,聲音卻軟軟的,“是我要想跟你比賽先的。”

福儀只顧着哭,太子被他這情感一渲染,也開始覺得絕望,哭了起來。兩個孩子在深山之中哭泣,卻是無人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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