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舞勺之年(八)

太子這日将近日暮才終是回來了,皇後帶着人一道回來,福儀一見他耷拉着腦袋,就捧腹大笑。

皇後在那廂笑道:“好你個儀兒!早跑了,我說怎麽找不到人!”

太子只噘着嘴不語,看着福儀的眼睛裏還淚汪汪的,看來是被母後安慰了一番了。

太子進屋內的時候,福儀讨好他般地把手裏編好的盤長結給他看。

太子一看,頓時眼睛就亮了,忙拉着人家問道:“你哪來的啊?”

“我學的啊。”

福儀一臉驕傲。

太子興奮地抱着人家,很開心的,還蹦蹦跳跳的。

福儀被他勒得難受,你別說,雖然福儀比他小兩歲,卻還比他高一點,這也是太子在他面前自卑的原因。

“我教你啊。”

福儀把人扒下來,道,“這個好像是挂玉佩的。”

頓了頓,他又道:“反正你馬上住進東宮,就會佩戴了。”

太子一聽他說這個,立馬臉就沉下來了,低頭道:“父王給我安排了婚事,明年春天就要娶梨兒。”

福儀聽到這個消息,倒是沒有多大反應,只點了點頭。

“到時候我就要搬進東宮了,父王說已經給我安排好了所有人,就等我大婚了。”

太子情緒低落,說完擡起頭看福儀面無表情,似乎還有點饒有趣味的意思,不禁耍脾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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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儀,你是不是也希望我娶梨兒?”

福儀睜着眼睛看他是生氣了,低頭道:“父王決定了是不會輕易變的。”

太子急了,拉着他道:“我知道啊!”

“啊?”福儀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倒是有點犯迷糊,這會兒看着他不說話。

太子這時也不明白他怎麽了,只是心裏一股悶氣,他也不明白,生氣的緣由是什麽。

福儀一臉莫名其妙,伸出手道:“我教你打結好嗎?”

“不要!”

太子生着悶氣,轉過身,不再理會福儀。

福儀也不知他怎麽就忽然生氣了,這會兒又不知道怎麽讨好他,便也無話,兩人之間的沉默甚是可怕。

福儀顧自搗鼓着那盤長結,太子只坐席上晃蕩着兩條腿,無趣。

不一會兒,皇後過來要帶着太子去見太後,這次太後身體有點不适,便沒來參與宮宴。太子見着福儀還是不跟他說話,急了,一把拉住福儀,道:“你跟我們一塊去!”

福儀驚訝,但是也沒拒絕,皇後順便帶着福儀去看看太後。

這太後是看着這兩人一起長大的,這皇上一在面前,太後也不避諱,只道:“這祿兒大婚後,你打算怎麽安排儀兒?”

福儀一聽這話,便知太後是在護着自己,至少在太後面前,皇上倒說不出寒酸的話來,他注意到拉着他手的太子手緊了緊。

皇上只笑道:“儀兒自然也是需要王妃的了。”

太後點點頭,問:“有人選了?”

皇上點點頭,倒是沒有說出口。

福儀低着頭,聽着這話,自然是已經知道了。

皇後笑道:“這祿兒可是舍不得儀兒呢。”

太子一聽這話,立馬紅了臉,辯論道:“母後,我哪有啊!”

福儀擡起頭來看他,正好兩人目光撞在一處,太子直覺尴尬,忙低頭。

太後又叮囑了幾句,皇後帶着兩人行禮,這才終于回去。

“母後的身體倒是大不如從前了。”

回去的時候,皇上帶上了這句話,似是說給皇後聽的。

福儀自是沒注意到,他只顧着他的王妃一事了。

太子一搬到東宮,這說明自己也要住到王府去了?

自己沒爹沒娘,若是到遠處,怕是會受欺負,皇上該不會讓他離遠了的。

想到這裏,福儀心裏默默松了口氣。

太子自是不會知道福儀在想什麽,回去了,只拉着人家笑:“你教我打結好不好?”

福儀似是驚訝,大抵是沒想到這太子怎麽忽然又不生氣了,但是沒問,點點頭,道:“好。”

身邊也沒有紅繩,福儀随便扯了點線給他,太子也不顧忌,拿着就開始學他。

宮裏的宮女們忽然就忙起來了,福儀出去轉轉的時候,見到的都是小太監,宮女們似乎都很忙。

太子這些日子都把自己關在屋裏,不出來了,怕應該就是這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冬天都快過去了,這一到春天,他就得搬走了。

宮女們忙的,怕是打掃東宮,布置婚房,以及為太子準備衣裳等東西吧。

福儀忽然就覺得,自己忽然閑了起來,皇上特許太子在大婚前可以歇息數月,福儀也不用跟太子一起背書寫字,倒是這皇後忙着照料公主,這會兒也是沒空來管太子。

福儀每日都睡不好,翻來覆去。太子倒是一夜夜好眠,這可苦了福儀,又不敢把他吵醒,只能盯着頭頂的帳子發呆。

看來這太子是安心了,之前那麽不想娶梨兒,這會兒倒是一回都沒提過這事,似乎是默認了,福儀想着以後就要自己一個人了,這會兒倒傷心起來,自己連爹娘的樣子都不記得了,便住在這,一直都是跟他生活在一起,要分開,還有點舍不得了。

這廂,皇上早朝便在商議冊立太子之事,福祿是皇後的兒子,也是第一個兒子,是為儲君,這會兒還要來個臨軒冊立皇太子,之後麻煩的事還有很多,只是這婚事似乎是訂得有些倉促了,太子剛立完,就得開始忙活婚事了。

相國對此事是沒有異議的,但是幾位大臣指出,這事都安排在一起,未免有點太趕了,司禮監那邊可能忙不過來。

但是也沒辦法,崇親王封地在嶺南,那邊離京城遠,疏于管理,又是百越之地,常年都能聽到那邊的叛亂的聲音,這崇親王來聯姻,自然是可以大大增強跟嶺南的聯系。

況且,崇親王将千金嫁過來,自然是有另一番目的。

崇親王是先王的第五個兒子,本是最聰明的一個,先王還曾考慮過要将他立為太子,結果因為幾位大臣聯名上奏,道祖宗之法不可變,因而作罷。之後,封地也封得遠,怕的就是他對太子有威脅,但是又派他去鎮壓嶺南的叛亂,可謂是一舉兩得。

崇親王這些年在嶺南也漸漸地積聚了一些勢力,這次提親,怕就是來表明立場,若是朝中有大臣覺得這崇親王對中央有威脅,削弱軍隊減少封地便是早晚的事。

只要女兒一嫁過來,後宮之事,自是可以壓制,若是他真要反,也不能不顧忌太子,這一可以消除皇上對他的戒備,穩定實力,二可以為以後世子出仕鋪好路,不得不說是一舉兩得。

他定然能夠想到,這太子要娶太子妃,必然皇上就要趕緊冊立皇太子,太子的位子一定,進了東宮之後,就相當于已經開始接觸政事,便是可以幹涉朝政的了。

二一個,太子要登基時,有他鼎力相助,怎麽想也不會是一件壞事。

有大臣指出,這崇親王來提親,不過是再攀上一層關系,到時候儲君登基,他便無人可牽制他,太子妃又不是個吃素的,到時候怕是太子會動搖。

皇上自然也是考慮到了這層,但是并沒有想得那麽壞,崇親王自幼聰明,但是自被封王,一直沒有做出什麽壞名聲的事,嶺南幾次叛亂也被鎮壓,大抵是博得了皇上的信任。但這朝廷中總有人懷疑他的動機——

“怕是在韬光養晦呢!”

這話不知誰說的,人也沒有站出來,夾雜在讨論聲中,但是皇上聽到了。

但沒有辦法,大婚的诏書都已經下了,這冊立太子必須趕在大婚前面,不然這親王的女兒嫁過來什麽名分都沒有,豈不是丢了皇家的人?

今早,冊立皇太子的诏書就已經下來了,有司已經算好了日子,幾日後便要冊命,司禮監忙派了人過來跟他交代了一些事宜,還把新的遠游冠帶來,教身邊的宮女怎麽給太子穿戴。

福儀在屋裏聽着外面的聲響,只無趣。

幾日後,臨軒冊立皇太子,各官都着官服。早些時候就立于庭中待命,太子起了大早,穿戴绛紗袍好之後,被三個侍從接走,前頭一人發引,侍衛開路,一路上都是鳴鼓喧天,仗勢做足了,宣告天下,這就是未來的儲君。

路上兩列侍衛都舉着黃旗,仗勢甚是浩大,有司和各官都就位,前頭引路的侍從帶着太子站在大殿東面,黃門侍郎拿着冊書和寶绶在殿前方。皇上着衮冕服上禦座,太子這時才入殿,拜了兩拜,百官皆跟着再拜,中書侍郎一人跪讀冊書,一人授寶绶,太子再拜,侍郎這時拿了玺绶經中書令授予太子,這時候,侍中才奏禮畢,衆人方于皇上退出後退場。

這時候,算是正式地立了太子了,太子受了這恩典,到了這時候,卻是累的半死,他身體本就虛弱,在這寒冬裏硬生生是冒出一身汗。

接下來幾天,還要去見母後,這時候應該可以見見福儀了,昨日夜裏,自己一直沒睡好,一想到馬上就要跟他分開,心裏總是舍不得。

這冊立太子很匆忙,但是一路上都有條不紊,自這日起,太子便住進東宮了,他跟着張公公進東宮一看,早已是打掃得微塵不染,東西也全部置備好了,似乎就等他進來住了,看來那些宮女們倒還要忙着這地方了。

他一進門,那邊張公公就叫過來兩個宮女,道:“殿下,這就是以後服侍您的人了,這個是初夏,這個是慕青。”

兩個丫鬟皆行了禮,那邊又有兩個太監過來了,張公公道:“這是海安,這是從蘭。”

太子一看到這兩人,便想起來那日吊死的小太監,心裏有些不快。

張公公還要忙東宮其他事宜,早早去了,留太子一人用午膳,初夏端膳進來的時候,看着太子一人看着窗外若有所思,笑道:“殿下,該是舍不得皇後娘娘呢?”

太子看着她,這時候倒有點不好意思了,倒不是想母後,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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