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舞象之年(三)

重陽節,舉國放假。這天,宮裏的皇子們是要去南山登高的,作為王爺,福儀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去的。一大早,樂靈就給兩人穿戴好,并且做好了一些小吃給他們帶上,怕餓着了。

宮女們自然是也要去出去熱鬧熱鬧的,這會兒看着王爺王妃已經走了,才收拾收拾準備出發。

二皇子還在蒲州處理難民瘟疫之事,這會兒也沒來得及回來,登高的有太子太子妃,恭王爺王妃,四皇子,安平公主,五皇子和六皇子因為年紀幼小,都有宮女們陪着,而太子最大,自然是要照顧着所有人。

一大早,一行人就迎着晨光登山了,每人身上佩戴着茱萸香囊,手裏拿着茱萸,等着到了高處去插。

終南山很高,一行人爬上去,到了山頂,就已經過了午時,兩個宮女牽着五皇子和六皇子甚是勞累,到了山頂,兩個皇子便吵着餓了。

這時候,這六皇子噘着嘴,拉着宮女的衣角,道:“我要尿尿。”

宮女似是有些為難,眼睛看向太子。

太子立馬反應過來,起身道:“我帶你去吧。”

“好!”

太子帶他到一隐蔽處,六皇子笑嘻嘻道:“太子哥哥,你不許偷看!”

太子揉着他的頭發,不屑道:“你才多大,有什麽好看的!”

六皇子今年也四歲了,已經知道羞了。

太子背過身,看着遠處正在插茱萸的福儀,眼睛眯了眯。他正對着他這邊,嘴角帶着笑,陽光灑在他身上,可謂是舉世無雙的好看,只可惜是旁邊的王妃太礙眼了。

太子剛想着,這王妃怎麽什麽時候都笑着的呢,怎麽自家太子妃就悶悶不樂的呢,忽然聽到一聲尖叫——

像是六皇子傳出來的,他連忙反頭,剛才還在那邊的六皇子已經沒了身影!

他連忙跑過去,扒開草,前方竟然是峭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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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沿,還有一點泥土松動的痕跡,難不成——

太子頓時心一驚,那邊的人聽到驚叫聲,都過來看,看着太子跪在那處,福儀忙上前,問:“怎麽了?!”

太子朝下面看了一眼,什麽也沒有。

這麽高,摔下去,肯定沒命了。

福儀看他雙眼通紅,心裏了然。

“六皇弟呢?”

恭王妃的一句話,頓時讓所有人明白了眼前發生的所有事。

“好像……從這摔下去了。”

剛剛還說這不能偷看的六皇子,就在自己背過身後,就這麽沒了。

衆人聽到這句話,頓時頓在原處,顯然,這事超出了他們所能承受的範圍。

兩個宮女頓時就跪地大哭,本是派過來帶着兩個皇子的,結果只帶回去一個,必然兩人都別想活了。

福儀蹲在太子身邊,拉了拉他的手,随即趴在邊沿,想看看下面是什麽樣子。

太子忙拉住人,顫聲道:“危險。”

“沒事。”

福儀低頭一看,下面雜草叢生,雖是峭壁,但是看起來有不少突出的岩石,如果六皇子掉在這岩石上,或許能夠獲救。況且,登上這山的,那邊也是一條路,只不過是危險一點,有膽識的年輕男子往往會選擇從這邊上來。

只不過,今天得知皇家的人要來登高,所有人都不許上這南山,今日從那邊上來的人一個沒有。

福儀起身,道:“馬上叫人來搜,可能六皇弟掉在岩石上。”

他看着兩個宮女哭得梨花帶雨,皺眉道:“你們別哭了,馬上下去。”

那邊五皇子看着自己弟弟沒了,已經開始哭了,四皇子都快被吓傻了,太子妃跟他也差不多表情,這說要保護好皇子的是那兩個宮女,但是帶他來尿尿的卻是太子,這太子肯定脫不了幹系!

福儀把太子拉起來,輕聲道:“我們先下去吧。”

王妃看着自家王爺在這種場合依然冷靜鎮定,在衆人中俨然是軍師模樣,心裏不禁嘆服。

這登高也沒心情了,邊下山,太子邊拉着福儀顫聲道:“都是我,他要我不許偷看,我就沒偷看,要是我看着他,他就不會掉下去了……”

福儀低眉,道:“你不必太自責——”

“可是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掉下去了。”

福儀想安慰他,但是發現在這件事上,他竟開不了口。六皇弟是父王現在最寵愛的妃子——寧妃的兒子,這孩子沒了,還不知道父王會怎麽怪罪下來,到時候,恐怕——

福儀拉着他的手,捏了捏。

一行人下了山,兩個宮女腿都軟了,站都站不住,福儀忙吩咐侍衛:“馬上讓父王派人去終南山背面找人,就說六皇弟掉下去了。”

侍衛一聽這話,自然是知道這嚴重性,忙飛快竄了出去。

福儀吩咐四皇子帶着五皇子回皇城,讓王妃先回去了,自己跟着太子和兩個宮女去見父王。

皇帝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氣煞了頭,手一拍案,罵:“不是派了人過去跟着嗎?!怎麽還會掉下去?!”

皇後在一邊也噤聲,她知道這件事情有多嚴重,這會兒要是寧妃知道了,怕是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了。

而且,這南山背面陡峭,雖說是有些岩石,但是六皇子才四歲,怕是早就沒命了。

“朕都說過這兩個小的就不要跟着去湊熱鬧了,她偏要說見見世面!”

皇帝氣得發抖,這會兒張公公在旁邊也不敢說什麽,只道:“皇上,要把寧妃娘娘叫過來嗎?”

皇後給他一個眼神,他立馬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寧妃就急急過來了,見到了皇上,忙跪地大哭。

“皇上!”

皇帝看着這寧妃哭得梨花帶雨,心也軟了下來,道:“可別哭出病了。”

皇後去把人扶起來,也甚是心疼她,好不容易從太後那裏被皇上要過來了,現在卻唯一的兒子沒了,自然是令人憐惜的。

這邊,福儀太子一行人已經過來了,見了皇上,立馬跪地。那兩個宮女也噤了聲,見這寧妃哭成這樣,只更難受。

太子發顫,說不出話來。福儀低頭,道:“父王,兒臣失職。”

“到底怎麽回事?”

已經派人去找了,但是恐怕希望不大。

福儀看太子的樣子,剛想替他說話,太子立馬開口了:“父王,六弟說要尿尿,我帶着他去,誰料他從邊上摔下去了——”

皇上看着幾人也是面色緊張,皺着眉問:“怎麽會掉下去?你怎麽看着人的?”

太子低頭道:“他不要我偷看,我一轉身,他就掉下去了。”

皇帝看向後邊那兩個宮女,眉頭皺得更緊了,道:“不過是一個四歲的孩子,尿個尿也需避着?!”

寧妃在一邊泣不成聲,皇後望着幾人,也無奈嘆息。

福儀道:“父王,此事,不全是皇兄的錯。”

皇上看向他,意味不明道:“你倒是急着護着他。”

福儀只低頭不語。

皇後在一邊插話,道:“祿兒也是疏忽了。”

皇上看着皇後,道:“那你說,這罪該定給誰?”

皇後轉頭看向那兩個宮女。

皇上皺了眉,這六皇子他是喜歡的,太子又動不得,要怪,這寧妃也不好,要把孩子帶出去。

“來人,把她們兩個拖下去斬了,你,去領五十杖罰。”

一聲令下,只聽到兩個宮女的驚叫。

“是。”

太子應了,這才起身。

不久,有人來報,沒有再南山背面找到人,而且,連屍體也沒有找到。

山下有河,或許是屍體入了河,被沖走了。皇城侍衛找了一天一夜,也沒有找到屍體。

寧妃傷心過度,在寝宮裏養着病,誰也不見。皇上這幾日幹脆罷了早朝,天天往寧妃殿裏跑。

福儀放心不下太子,第三日便過來看他。

海安見了王爺,只低眉道:“太子殿下這幾日都沒下過床呢。”

這事雖然太子有責任,但是那刑部的人不至于下重手,五十杖罰不會很重,只不過是裝作這模樣,讓外頭人以為太子真的受重罰了而已。

福儀一進內殿,太子妃行了禮便回避了,這廂太子聽到福儀的聲音,只興奮道:“你來啦!”

福儀看他趴在床上側着臉對他笑,只莞爾:“五十還是太少了。”

太子聽了這話,也不惱,笑嘻嘻道:“我正想去找你呢。”

“找我作甚?”

福儀坐在他身邊,低頭看他。

太子收起笑容,正色道:“這下子,朝中肯定罵我的聲音一片。”

“父王這幾日沒有早朝。”

“背地裏罵呗,先是沒去蒲州,現在又是把父王最寵愛的妃子的兒子弄沒了。”

太子看着他的一雙眼中透着點點光亮。

“那你還笑得出來?”

“我見着你高興嘛。”

福儀伸手去揭他外袍,太子忙叫道:“幹甚呢幹甚呢!”

“我看看你的傷!”

福儀瞪他一眼,手裏動作卻輕柔,慢慢把衣服扒了。

雖不會下重手,但是五十杖還是實實在在挨了,雖過了兩天了,背上還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看着福儀心疼了。

“塗了藥沒?”

“今日還沒塗呢。”

太子又對着他笑。

福儀拿過藥膏,按着人道:“我幫你。”

太子乖乖趴着不動了。

福儀手指挖了藥膏,往他背上塗抹,忽然想起什麽,動作沒停,問道:“之前是誰幫你塗的?”

太子這是明顯聽出了意味不同了,只憋着笑道:“初夏幫塗的。”

“怎的不讓你的太子妃幫你?”福儀饒有興味地問。

“她下手沒輕沒重的,啊——”

福儀故意在他傷處按了一下,悶悶道:“這不是幫過了嗎?”

太子嘿嘿笑,道:“就塗過一次。”

福儀皺着眉,默默幫他塗藥,完了之後幫他把衣服穿好。

看他要走,太子忙拉住人家,急急道:“你生氣啦?”

“哪有。”他幽幽回了一句,道,“我回去了,不打擾你跟你的太子妃用午膳。”

“呵呵。”

太子低笑,這下子把人惹惱了,他甩開他,跑了。

初夏差點跟他撞上,道:“王爺要用膳嗎?”

“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睡過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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