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一劍破長生

也就是從這一天起, 一直用着懷柔政策的沛然和沈白總算是認識到了這個誰的面子都不給的高人的好處, 簡直将他當成了一塊磚, 哪裏需要哪裏搬，把那些企圖作妖的小反派們惡心的夠嗆，還沒地方也不敢報仇, 生怕真把人家惹毛了摁死自己，簡直滿心都是苦逼。

也正是如此, 洛九宮，沈白和沛然三人的關系漸漸好了起來, 沛然和沈白也能在修煉和約會之餘時常來找他喝酒聊天，或者兩人下棋, 他在一邊喝酒圍觀，有時還會憑借自己輪回多世的經驗插一兩句嘴，讓本來該贏的那人被翻盤…雖然這麽幹挺欠打的，但沒人真的會介意，他也逐漸和兩人成了朋友。

其實相處下來, 沛然這個人性格還是很不錯的，蕭然灑脫, 心胸寬廣，即使煉器峰峰主一再作死，但看在對方有真才實學，萬年來也為門派出了不少力的份上，到現在都忍着，沒真一怒之下把對方撸了。但是後來那人越做越過分, 弄到偶爾才現身一次的洛九宮都看不下去了，每次都要出手把對方教訓一頓，現在那個峰主見到他就腿肚子軟，乖的跟個鹌鹑一樣。

飲下一口萬年陳釀，洛九宮心裏不無遺憾的想，若原主的性格不是如此隐忍（悶騷）的話，和沛然這樣的人在一起，一定會很幸福吧。

只可惜…

眨了眨迷蒙的桃花眼，他枕着右手手臂，躺在清和殿殿頂鋪的浮屠木上，仰頭看着漫天浩瀚的星河，默然無語。

在問塵遠的身份下，我們注定對立。

不願再思考這種無法改變，沉重非常的事情，他放任自己思緒消散，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無奈和困倦一齊湧上，沖散了心頭的某些陰霾。眼睑垂下，長而密的睫毛蓋住了沉靜的深棕色瞳孔，似乎就要這麽睡去。

“小…宮？”

??!!!!!

像是觸電一般，本來躺在地上迷迷糊糊的洛九宮立馬彈坐起來，雙手撐着身體，不可置信的回頭望去“……阿白？”

沈白尚未從飛劍上下來，還浮在離他十來尺高的空中，微微低着頭，耳邊的垂落的發絲遮住了一部分表情，但還是能看出他是在俯視着這個最近在夢境中和冥想中常常出現的，與自己有着極深淵源的人。

雖然性格，服飾差別甚遠。但看這一向懶散低垂的桃花眼張開後令人驚豔的模樣，和其中轉換不定的遲疑，驚喜的感情，他瞬間便确認了，那些夢境中的畫面都是真的。

那個燈紅酒綠，光怪陸離的世界，并非是某種構思。

那個從小被世界抛棄，又被這人無意間拯救的孩子，也并非是他窺探到的別人的人生。

那是他的前世。

“你…想起來了？”洛九宮不确定這是不是自己喝多了産生的幻覺，壓抑住顫抖的聲線，盡量語氣平穩的問道“你現在是誰？”

“我是沈白，曾經是沈元柏。”輕嘆一口氣，白衣道君披着一身月光，閃身站在洛九宮面前，神色複雜的俯視道“你是為了找我才來的這個世界？”

“沒錯。”拍了拍并不存在的塵土，洛九宮站起身，認真而仔細的看着這個世上唯一自己還記挂的人，激動的手都有些顫抖。使勁抿了抿嘴角，不讓笑容露的太過明顯，他用盡全力克制的笑道“好久不見……”

沈白張了張嘴，話還沒出口，便又是一聲極輕的嘆息。

“九宮，我已經有沛然了。”

洛九宮聞言，額角神經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抓着酒葫蘆的右手緊緊握起，又松開來，轉而扶額苦笑道“……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想問你，想不想帶着沛然再回到原來的世界，我有辦法将你們帶回去。”

沈白會錯意，尴尬的沉默了一下，才緩緩道“不必。前塵均如大夢一場，如今初醒，方覺一切皆為虛妄.....沈元柏，早在離開的那刻，便不複存在了，唯餘沈白，才是真正的我。”說到這裏，他的語氣緩和了許多，神色溫和道“我現下惟願與沛然共尋長生大道，得道成仙，共伴此生而已。”

“皆是虛妄…”洛九宮面無表情的喃喃重複，垂下眼睑，遮住了其中翻滾的神思。再擡起，他俊美的面上只剩下溫和的笑容，道“你現在幸福麽？”

沈白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慎重的閉目思考片刻，忽而像是想起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他的唇角揚起了一抹溫柔的不可思議的笑容。再睜開眼，細碎的星光在其中閃爍，幸福多的像是要滿溢出來。

看來答案已經很明了了....

洛九宮剛移開視線，便聽到對方用無比認真的語氣，訴說誓言一般一字一頓的回答道“我很幸福。”

他很...幸福。

他說，他很幸福。

哈....哈哈....這是好事啊！

“…哈哈哈哈哈，那就恭喜了！”洛九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一邊放聲朗笑，一邊像曾經聽到了好消息一般啪啪拍着他的右肩。拍到一半，他忽然想起了什麽，搖了搖手上抓着的酒葫蘆，大笑着提議道“對了！你把沛然叫來吧！我總算是認回了好友，心裏實在歡喜！一起來喝一杯啊！！”

沈白打量了他兩眼，見他似乎是真心在高興，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一邊慶幸對方并沒有在意上一世他離開時發生的事情的意思，一邊笑道“我已将此事與沛然說明了，他就在附近，我現下就叫他過來。”

“哈哈哈好！好！好！”

畢竟都是修真大能，早已等待多時的沛然在收到傳音後，不過一個呼吸的時間，便禦劍而來。毫不嫌棄的盤腿坐下，将酒缸往地上一拍，他不問結果如何，只是一如往常的燦爛笑道“這可是我從一位酒仙前輩的洞府中帶出的好酒，莫說是凡人，即便是元嬰期以下的修真者，單是聞聞，都會醉上十年，平時我可舍不得拿出來，今日我們便不醉不歸！”

“哈哈哈！甚合吾意！來來來！喝！！！”

話音剛落，洛九宮便身先士卒的豪飲了一大口，只覺得這醇美的酒液入口後便苦澀難言，咽下去就像是一塊石子，堵在心頭，冷冰冰的墜在胃中，難以言喻。再飲一口，卻又似一團烈火，燒盡了五髒，痛得他撫掌大笑道“好酒！果然是好酒！”

“那是自然！”沛然不甘人後的同樣盡飲一杯，可能是喝的太快了，臉色微微有些泛紅，随即定了定神，發自內心的大笑道“夠勁！”

洛九宮眼神一亮，遇到知音一般舉杯，大笑道“再來！”

沛然欣然應邀，朗笑道“喝！”

一杯接着一杯，濃烈的酒香散步在周圍，一只路過的仙鶴聞到了，便醉醺醺的落到地上，潔白的翅膀攤開，酣然入睡。

酒過三巡，三人都喝的有些醉了，洛九宮只覺得自己越喝心底越暢快，越喝笑的越笑的放肆張揚，越喝越想不起究竟身處何處。醉到狂時，他忽而一躍而起，仰頭盡飲盞中殘酒，瑩白長劍入手，拔地而起，接着這疏狂酒勁，在這漫天星辰之下舞動起來。

來自另一個修真·世界的劍招玄妙，灑脫異常，姣若游龍騰飛，輕鴻掠影。一式起，劍光過處，狂風怒卷，山河振蕩，卻又在下一式中回歸平靜。草木輕搖，百花吐蕊，瑩瑩綠光浮蕩，竟是在這兩式劍招中得到機緣，開啓了靈智。

腳踏八卦，手起反複，靈劍像是有意識一般，靈動異常。

像是受到某種牽引，遙挂空中的天河忽而傾斜而下，随着劍尖所向化作銀緞獵獵翻滾，萬裏之外清晰可見。天空被分作兩端，一邊是月光流淌，一邊是驕陽高照，一時之間竟出現日月同輝的奇景！

坐在下方的沛然見此震撼景象，長嘯一聲，合着這劍光的韻律，彈劍高歌，直達九霄，暢快非常！

半空中的洛九宮聽到了，大笑着越舞越快，越舞越狂，霎時光華流轉，諸天蒼穹泛起層層漣漪，美的如夢似幻！

一式破風。

二式破雲。

三式破霧。

......

三十一式------破仙！

洛九宮身形一轉，劍光化分萬千，狂舞的銀練一頓，随即合着劍光驟然四射，從遠處看，如同一枚巨大的銀色煙花，鋪滿了天空！站在這中間的人，狂到了極處，正放肆大笑着，一滴眼淚忽而落下，轉眼便不知流去了哪裏。

狂放的笑聲像是按了暫停鍵，驟然一頓。

兩滴。

三滴。

他醉的不慎清楚的腦中也不知為何自己分明如此高興，心中的酸澀卻總也停不下來，某種無法填補的空洞冰冷異常，從內而外，讓他整個人都冷了下來。

伸出手指，他一臉茫然的接住一滴從臉上滑落的水滴，送到嘴邊舔了舔---鹹的。

這是.....眼淚？

我......為何哭泣？

不知何時收勢，洛九宮靜悄悄的只身伫立在日月之間，呆呆的直視着虛空中的某個點，已是淚流滿面。

一切...皆是....虛妄.....

哈....哈哈.....

一切皆是虛妄！

哈哈哈哈......

回首萬裏故土，無處能覓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