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揣過楚玉姝遞來的物件,餘慕娴眨眨眼。
這許是她從楚玉姝手上接來的第三個物件。頭一件是邺城井底,楚玉姝遞與了她一個随身攜帶的藥瓶,要她護着臉,第二件,便是那窦府裏,半塞半換,交與她的玉佩,至于手上這最後一件……
“四皇女為何要待慕娴這般好?”摩挲着手爐,餘慕娴低頭望了望矮過自己半頭的楚玉姝。
楚玉姝似乎從不把餘慕娴當外人。在這相約賞花的當口,楚玉姝屏退了婢子,站得離餘慕娴只有半步。
隔着半步的距離,餘慕娴能看清楚玉姝衣袖上的暗紋。
聞餘慕娴張口問了自己為何待她那般好,楚玉姝心神一晃。她倒是從未發覺過自己待餘慕娴好,她只是諸事随心做了。
細究來,她于餘慕娴身上并未廢過太多心思,除開命窦方送人那次,她與餘慕娴總是不期而遇。
且如那日墜井,不過是她需要一個躲過太子耳目的引子,譬如那日窦府捉賊,不過是她恰好看到了那小子與叫“順子”的叫花子擠在了一處……
想着前些日子,在車辇中看到的那雙熟悉的眼睛,楚玉姝揚眉一笑:“嗯……許是小哥哥你合姝兒的眼緣。”
是的。
只是合眼緣。
楚玉姝一面說與餘慕娴聽,一面說與自己:“況且,姝兒也不覺得送幾個物件,便算是待人好……若是小哥哥覺得贈你些物件便算是待你好,那這世間待你好的人未免太多了些……”
聽着楚玉姝先道自己合她眼緣,又道賞賜些東西算不得什麽,餘慕娴忍俊不禁:“四皇女說的甚是在理,慕娴受教了……”
“唔……”見餘慕娴聽罷自己的解釋竟是笑了,楚玉姝蹙蹙眉。雖然她挺喜歡看眼前這小子笑,卻着實不想在這般境況下看到。
“小哥哥莫不是嫌姝兒煩了,若是覺得姝兒煩,那姝兒下次再來尋你便是。”楚玉姝擺弄着餘慕娴桌案上的鎮石,淺笑着露出兩個梨渦。
瞥見楚玉姝的笑,餘慕娴下意識地望過自己的包袱。
端端地與楚玉姝見了一個禮,餘慕娴道:“四皇女這般說,慕娴便是心安了。”
兩個相處了幾十年的舊人,其實并不需說太多話。餘慕娴之前開問,不過是想看看“餘慕娴”這個小兒,在楚玉姝心中占了多少分量。
這世上有些鴻溝是難以跨越的。譬如,作為一個臣子,須參透國主的大多喜好,作為一個國主,不必能看穿列坐其下的臣子。臣子與國主,生來便是雲泥之別。
這許就是她前世,即便知曉了國主的心思,也佯作不知的一個緣由。
見餘慕娴行禮時,神色飄渺,似乎在憶舊事,楚玉姝把鎮石握緊,笑問道:“如此,小哥哥便是心安了?”
“是。”餘慕娴把頭低得更低。
她記不清前世花玉奴贈過她多少物件,但她記得,前世花玉奴與她的,皆是些小物件。
雖然是小物件,餘慕娴卻也懂得,那些小物件才是花玉奴真正廢過心的物件。要知曉,前世她兩朝為相,除過花玉奴欽賜,上至天子,下至群臣,從未有人,敢将小物件與她。
但除過與她,花玉奴于其他官吏,也是格外闊綽。
眯眼記起,前世她與同僚同從眠月國歸來時,花玉奴賜同僚明珠百斛,而于她,不過是一碗芹菜湯……餘慕娴臉上的笑意更甚。
“哼。”瞧着餘慕娴唇間已掩不住的笑意,楚玉姝重重地将鎮石往桌案上拍了一下,“小哥哥,這便是你娘親教你的規矩?”
“四皇女說錯話了!”見楚玉姝竟是用鎮石砸了桌案,餘慕娴自行收禮,走到楚玉姝身側,将楚玉姝的手從鎮石上拉下來,“慕娴是爹爹教規矩。”
“四皇女日後莫要拿鎮石砸桌面。”餘慕娴不愠不喜地低聲與楚玉姝說教,“砸壞了桌面與鎮石皆是小事,若是傷了掌中的筋骨,卻是要難受些日子了……”
“你……”楚玉姝睜着眼,錯愕地盯了餘慕娴半晌。
直到餘慕娴慢慢從她身側退開,楚玉姝才渾渾噩噩地問了句:
“小哥哥為什麽待姝兒這般好?”
此話一出,楚玉姝便是後悔了。她不該問餘慕娴這個問題。她不該問,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結果的問題……
“如此便算是好麽?”觀出楚玉姝的糾結,餘慕娴低眉輕笑了片刻,道,“若是這般便算好,那對四皇女好,未免太容易了些……”
“你……”楚玉姝正要發作,卻發覺餘慕娴忽然捉住了她的手。
“四皇女的好,該給想要的人……”餘慕娴雲淡風輕地望了眼窗外。
窗外赫然是前些日在館舍內看到的那個俊仆。
楚玉姝在看過窗外人後,鬼使神差地沖餘慕娴,道:“他比小哥哥先。”
“是。慕娴知道四皇女的意思。”餘慕娴點頭,“所以,慕娴在此時要說與四皇女聽,慕娴不需要四皇女待慕娴好。”
聞餘慕娴道了不需要她的恩情,楚玉姝臉色一變,道:“為什麽?被人寵着不好麽?小哥哥且看看你住在休府,需要多少人侍奉……”
使眼色要俊仆離去後,餘慕娴反捉住餘慕娴的手,“若是沒有休府休大人,沒了姝兒,敢問小哥哥,你此時該憑什麽在這世上立足?你又憑什麽躲了那一場又一場的*?”
“嗯……”餘慕娴低眉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未作言語。楚玉姝所問的這些,她心底皆是有萬無一失的答複,但她此時并不想說。她心裏清楚,楚玉姝并不喜歡這些答案。
見餘慕娴不言,楚玉姝以為其小孩子心性,不願聽勸,随即又道:“小哥哥,你莫不是真以為你火燒餘府,無人知曉?你莫不是真以為,餘文正大人勾結太子,無人知曉?你莫不是真以為,你還有個與你一般模樣的姐姐,無人知曉?你莫不是真以為,一場火,便能将盤根錯節的餘府燒幹淨了……”
聽着楚玉姝一連串的“你莫不是以為”,餘慕娴知曉其動了肝火。
“四皇女說了這般久,可是累了,若是累了,慕娴尋婢子來,為您斟茶?”餘慕娴擡眉一笑,卻撞到了楚玉姝那雙滿是惱怒的眸子裏。
楚玉姝這是在恨鐵不成鋼麽?
記起自己在楚玉姝心底,還是個九歲孩童,餘慕娴暗暗搖頭。
她卻是忘了,她看楚玉姝是看看成人,而楚玉姝看她,卻是在看幼子。
“回四皇女話,自是不能……”擡眉望向楚玉姝,餘慕娴眉眼裏盡是不容置疑,“但慕娴以為,慕娴生來便是賤骨頭,雖有富貴命,卻也不懼貧賤身。沒了休府休大人,沒了四殿下,慕娴此時許已到了楚帝禦前……若是無了些許人,慕娴許自然就避過了些許*……”
餘慕娴的語速極緩,只是在陳述。
但陳述的話落到楚玉姝耳朵裏,卻隐隐是指責。
這小子是在怪她礙了他的事麽?
楚玉姝蹙眉:“除開這些呢……”
“除開這些……慕娴已無什麽想說的……”餘慕娴沖着楚玉姝一拜,正要謙辭一番,卻被楚玉姝打斷。
盯着眼前行禮的身影,楚玉姝漸漸将眼前人與記憶中的那人分開:“小哥哥此時藏拙,是不是晚了些?”
“是……”聞着楚玉姝忽變的口風,餘慕娴緩緩擡頭,“那便勞駕四皇女聽慕娴道些糊塗話了。”
“慕娴方才已答過四皇女的一二問……至于四皇女随後所道的那些‘你莫不是以為’,慕娴分言答與四皇女……”承住楚玉姝問,餘慕娴起身從桌上倒出一杯熱茶與楚玉姝,道,“慕娴先道,四皇女所說的第一個‘以為’。慕餘娴以為,世人知曉慕娴縱火燒府,于慕娴而言,是福非禍。火燒餘府那日,慕娴尚且八歲。八歲稚童,忘記縱火會累及諸位權貴屋舍,乃人之常情。退一步說,縱是慕娴有意縱火……且不說餘府右鄰的窦司徒多年為富不仁,更不論餘府左鄰的孫将軍勾結敵寇,慕娴有先父開路,有慈母盡責,以身殉國尚算常理,更遑論燒了府宅?……如此?敢問四皇女,慕娴何懼?”
聽着餘慕娴重言了縱火案,楚玉姝思忖片刻,道:“若真如你所說,那自是無懼……可,這不過是……”
“四皇女莫急,且聽慕娴道這第二個‘以為’。慕娴以為,餘府能在楚朝縱橫多年,無非代代忠于楚帝一人。若是慕娴如先祖,一世僅侍奉楚帝,那餘府的關系,于慕娴,皆是可用之物。所謂關系盤根錯節,這既是餘府最大的負累,又是餘府最大的依仗。邺城舊人言,‘牽一發而動全身’,但此言反之,不就是‘惠一脈而滋全族’?佐之,慕娴此時正是落難之身……要知,這世上最好還之物,莫過于錢財,最難還之物,莫過于人心。慕娴以為,先父的舊交或是甚想與慕娴施舍恩情……故而,慕娴也無懼先父與太子之事,為天人之知。”
說道此處,餘慕娴停言望了楚玉姝一眼,見其面色如常,才道:“甚至……細思太子已為楚帝,那過去謀逆之事,今時皆成帝王霸業,慕娴何須懼人耳聞?”
“如此便不懼了?”楚玉姝冷哼一聲,正要與餘慕娴細言帝王心術,卻又聽餘慕娴道,“若是慕娴想青雲直上……慕娴以為,慕娴該尋人揚言此事才算聰明。”
“至于第三個‘以為’……”餘慕娴刻意将聲音提了提,佯裝得意,“慕娴不過是個無名小卒,慕娴想,楚國的大人物此時還沒機會,騰手料理舊怨……至于第四個,慕娴在前面已是說過了……”
“不錯。”見着餘慕娴一點一點有了書生的傲氣,楚玉姝眉頭一挑,“小哥哥的口才不錯。”
“但小哥哥可是想過萬一?”楚玉姝話鋒一轉,直望餘慕娴的眼睛,心道,這小子才學尚可,但性子,卻甚需磨砺。
“自是想過。”餘慕娴挺直着腰板,擺出洋洋得意的模樣,朗聲道,“但慕娴總覺,這世間所有事都是‘萬一’……沒有事能全在掌控。人也一樣,”
楚玉姝不滿意:“若是本皇女想呢?”
餘慕娴低聲答:“那便只能勞煩四皇女努力往高處走……”
“然後呢?”楚玉姝佯裝不明。
“至少可以掌控住,那些比四皇女站得低的人……”餘慕娴低眉掩盡眸底的憂思。她從未想過,她的女帝想掌控所有人。
楚玉姝還不罷休:“那樣如何去掌控呢?”
“攻心為上。”餘慕娴斂眉。
“嗯……多謝小哥哥賜教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楚玉姝細細打量過餘慕娴,起身辭行。
……
送走了楚玉姝,見她未再提賞花之事,餘慕娴利索的要候在院外的小厮把她親手寫的辭呈交與休大人。
待小厮去了,餘慕娴才坐在桌案旁,靜靜地望着案桌上的鎮石。
她當初是想過萬一的,所有萬一的答案,即是她是個女子。
若是捅出了滔天禍事,她只要換回女裝便是了。
這天下,并無幾人敢去猜,火燒餘府的人,不是餘府公子,而是餘府小姐。
至于她那親弟弟……
人海茫茫……
若想尋到,怕是不容易。
……
想着萬端禍事皆有解,能着手的,只是在禍事來臨之前,盡力爬到高處,餘慕娴便不由得惦記起安南。
她如今,離高處,卻還是遠着。
……
餘慕娴如是想着,便覺離心似箭。
但念及休大人未回複,只得起身去院中透氣。
餘慕娴原以為院中無人,但當她邁步到院中時,卻瞥見一女子被一群婢子簇擁着,走到了她的跟前。
“餘小公子。”來人沖着餘慕娴笑盈盈地見了一個禮。
見來人見禮,周圍婢子皆是争相去扶,餘慕娴蹙眉:“這位姐姐是?”
“回小公子話,奴是來傳四殿下話的!四殿下要奴告訴您,若是您後日不在城郊候着她,四殿下便要奴把這幾筐芹菜盡數送到後廚,叮囑他多惦念點小公子。”
來人話罷,立即揚手,要幾個挑夫,挑了幾個一人高的竹筐,走到餘慕娴面前。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