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雜種

沐青和白姝都是知道她的, 可誰都沒開口回應。沐青更是神色淡漠, 她只在幻境中見過這位,對其并不了解,可眼下這人明顯與自己相熟。

她看了看容月,不予理會,不動聲色瞧了下石門後。

通過漩渦可以見到石門後的景象,黑沉的虛空, 漫無邊際,除了這扇石門再尋不到任何落腳的地方,容月就是被關押在此,沒有目的地煎熬與活着,日複一日, 年複一年, 度過不知今夕何夕的歲月。

這人被困在裏面, 沒了神骨, 修為也被一點點抽走供養山脈,早已與此處化為一體, 因而才能打開石門現身,只是終究被限制住, 石門的邊界就是她所能到達的最遠的地方, 多一步都不行。

眼下沐青漠視自己, 容月也不氣惱, 似是早就料到, 或是習慣了這樣。

這個往日高貴矜傲的神狐族長老已被魔氣徹徹底底侵蝕入體, 不複從前,沒了曾經的自持和不茍,隐隐透露出煞人的邪氣。

她繼續睨向沐青,桃花眼微眯,唇角一勾,意味不明地說:“怎地不說話,可是不認識了?”

見沐青還是不作答,容月哂笑,左邊眼中的赤色更甚,殷紅到有種可怖的豔麗感,似是濃稠的血在翻湧。

因着被石門束縛住,出不來,她漫不經心地晃動了下身後的九條尾巴,狀似無意地用餘光瞥了下白姝,又慢悠悠說道:“也對,算來三千多年沒見了,聽說尊上已不記得當初的事,前塵過往全都忘記,這好不容易相聚一回,尊上竟把妾身也忘了,相看不相識,還真是可惜。”

邊說,邊再次看向沐青,身上的魔氣陡然變濃,長虹貫日般侵襲而來。

被關押太久,容月雖神力漸衰,但一直借由魔道修行,早就堕入不見天日的深淵,她無法離開這裏,可實力依然不容小觑。

沐青登時不悅,拂袖一擋,不留情回擊。

還是無用,容月無法觸碰到外面,她們也拿着這人無可奈何。

當這是在回應自己,容月輕聲笑笑,尾巴搖動晃悠,還故意用其中一條在自己身上緩慢滑動,輕挑傲慢地瞧着沐青,像是得逞一般,心滿意足地說:“尊上還是如此,一點都沒變,總愛這般冷淡漠然,難相處得很。”

如此輕浮的行徑和話語不免讓沐青反感,面上的厭棄毫不掩飾,她懶得同這人廢話糾纏,只不鹹不淡盯瞧着,隐忍不發。

倒是白姝反應頗大,許是感受到威脅,心底裏的焦躁如野火遇幹柴一樣猛然暴漲,她煩躁地用前爪摟緊沐青,表情兇惡,占有欲之濃烈強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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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容月當做瞧不見,一再忽略她的存在。

她有些惱火,惡狠狠死死盯着對方,随時都要迸發的樣子。

容月漠然以待,半阖着眼皮子瞅看一眼,繼續無視,挑釁意味十足。

“尊上這是不願同妾身說話,”她慢條斯理地問,擡起細白分明的手撫了撫胸前的發絲,周身的魔氣愈發濃重,“是麽?”

話音剛落的一瞬間,方才被吸進石門後的清虛逐漸凸現出身形,她被容月拿捏着,已經沒了意識。

容月雖被困在裏面出不來,但可以通過石門牽制其他人,方才清虛就是觸碰了這道門,所以才會被拉進去。

瞧見清虛短短一會兒功夫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沐青頓時斂眸沉臉,可沒敢輕舉妄動。

她的反應俨然讓容月十分滿意,這人輕飄飄地說:“尊上如此決絕,可是好生傷妾身的心。”

言罷,狠戾地擡手掐住清虛的脖頸,眸中血色癫狂,手上的力道漸漸收緊。

白姝幾乎是立馬就要躍過去,這孽障受不得半點委屈和要挾,絕不任由別人撒野。

好在沐青當即将其攔住,處變不驚地開口道:“放開她。”

語氣淡然,從容不迫,如白雪落松林一般平靜。

容月這才松手,将沒有意識的清虛送回石門後。

白姝不甘心地在沐青身上鬧騰,恨不得沖上去給兩爪子,可被攔着無法上前,于是只能沖着對面龇牙叫喚。

這孽障就巴掌那麽大,再兇惡狠絕都做不出吓人的樣子,反而奶聲奶氣的,很是滑稽,她氣惱不已,又用爪子抱住沐青,回過腦袋朝容月示威。

“我的,”她不忿道,緊緊扒住了不松手,“阿姝的!”

這皮實的孽障雖不大機靈,但還是能感受出對方是何意,她慣會逞能作威,生怕刺激不到石門中的那個瘋子。

容月本來連個眼神都不願勻給她,現在見她這麽放肆,後腿還在亂蹬,霎時眸光一沉,神色當即就冷了下來。

沐青對容月根本沒多深的印象,不知到底有何過往,交情亦或仇恨,這人已被魔障吞噬殆盡,哪還有半點理智和仁慈在,保不準一失智就會做出什麽。

沉思須臾,她冷靜地開門見山問:“你引我們過來的?”

從臨安巫山鎮到安陽城內,再到這裏,明擺着有人在暗中一步一步牽引,如今在這兒遇見容月,且聽這人說的那些話,顯然是知情的。

容月不甚在意地晃動了下尾巴,旋即沒所謂地說:“尊上覺得是就是了。”

“你知道些什麽?”沐青面無表情地問。

容月眸中含情地掀起眼皮,哂道:“妾身被關押在此,連出這道門都不能,又怎會知曉外面的事?”

沒管對方如何,沐青不冷不熱道:“那為何引我們過來?”

“不是你們,是你,只有尊上一個。”容月回道,語氣頗為暧熱,眸光倏地潋滟流轉,朱唇微啓,“一別經年,妾身困在這死寂之地,見不得天光日月,不知人間何夕,自是想尊上得緊,能再見上一面就無憾了。”

一席話說得暧昧至極,卻也模棱兩可,既不承認亦不提及別的,她的眸光和神情不似做假,真像是日日夜夜都在念着沐青,沒有撒謊的痕跡。

這般明目張膽地盡打胡亂說,分明是故意在逗弄調笑,清正如沐青何時經歷過這般局面,當即沉着臉一言不發,收緊手,隐忍克制。

可惜她能忍,身上的白姝忍不了,這孽障怒火攻心,她可聽得懂話,蹿過來就一爪子呼容月臉上,立馬給對方劃出幾道深深的血痕。

她速度極快,沐青都來不及阻止,容月更是沒能料到,這孽障倏爾落地,本能地以伏擊的姿勢趴在地上,恨不得再來一爪子。

容月渾身魔氣流動,臉上的傷痕轉瞬愈合,她似乎忍到了極致,偏着臉咬牙冷冷淬道:“雜種崽子,還是這麽不懂規矩。”

她姣好陰柔的臉上顯現出淬骨的恨意,眼神冷得如同冰窟,周身魔氣陡然加重。

白姝全然不懼怕,一聽她在罵自己,發狠地甩了甩尾巴,蹿回去就要用這具小身板幹架。

這孽障一沖動就不管不顧,不懂容月與這個地方已經融為一體,沖上去就正中人家的下懷,反而容易出事,她狠戾地一爪拍過去,不遺餘力,拍得山門猛然晃動。

容月完全不客氣,擡手就将其鉗住,手下一用力誓要捏斷她的咽喉。

白姝哪會讓她得逞,下意識就全力打向對方,有多重打多重,還撒潑似的用嘴咬,簡直不講章法。

這些年容月的修為确實被吸食太多,可她一直在修魔道,何況在石門中她是不受限的,于是生生承受下這一擊,手下一轉就抓住這團白毛,狠絕至極。

白姝也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主兒,即使不懂怎麽運用力量,可還起手招招致命。

她全然按着本能行事,一點不顧自己安危。

只是這孽障終究不是容月的對手,修為丢失,又不懂如何打鬥,胡攪蠻纏地亂來很快就落了下風。

眼見她就要被容月制住,沐青顧不得那麽多,利劍出擊的同時将白毛團子拉回來護着。

容月躲閃不及,且沒有反擊,纏鬥之際就被長劍刺穿胸口,她愕然,不曾料到這一遭,立時将沐青打開,自己亦往後退了半步。

傷口處霎那間血湧,刺眼的鮮紅浸濕衣袍,可怖又狼狽。

沐青沒有手軟,這一劍蘊含了靈力,她一手抓住白毛團子,一手長劍直指容月的喉嚨。

容月被迫微仰起下巴,臉上卻無半點懼怕,眸光似水轉動,裏頭的情緒讓人捉摸不透,她一臉不屑,似笑非笑地斜視白姝一眼,再意味深長地看向沐青,晦暗不明道:“尊上都記不得從前了,還是如此偏向這雜種,當真是師徒情深,矢志不渝,妾身好生嫉妒。”

沐青處變不驚,沉聲道:“把清虛放出來。”

說着,細長鋒利的劍再往前一點,險些劃破這人瓷白光滑的肌膚。

容月再仰了點,可還是不聽,反倒長眼半合下,繼續說道:“尊上這般絕情,又是為了這大逆不道的東西,怎麽,她以下犯上就可以,妾身不過說兩句,就合該死嗎?”

不知這人在發什麽瘋,瞥見她眸光愈發癫狂,都快不受控,明顯就是魔怔了,沐青皺眉,知曉不能再拖,對方指不定會做出甚喪心病狂的事,于是冷聲道:“放人。”

言訖,将冷冰冰的劍抵在這人喉嚨上,未有一絲觸動。

時過境遷,她還是這樣無情,清冷如寒冬臘月的霜,不近人情。

容月莞爾,不為所動地往前些,任由冰冷的劍劃破自己的皮膚,讓殷紅的血沾到劍上,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妾身要是不放,尊上可會殺了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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