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住手
第32章 住手
最後一天荊牧他們換了寫生的場地,去了平湖邊兒的一片人造公園,那裏有很大一片平整的草地,适合擺畫架。這地方夏天應該挺漂亮的,只可惜冬天葉子都落盡了,只剩一片蕭瑟。他們這次也沒再畫什麽湖光山色,而是轉了一百八十度,改畫城市遠景了。
草坪很空曠,大家都比較自由随意地找了自己喜歡的位置,分散得很開。
城市寫生是荊牧不太拿手的一塊兒,特別是一到冬天天空就灰蒙蒙的興城,整個城市的明度都會被拉低,這樣的景色挪到畫上,表現起來總讓他覺得哪裏不盡人意,因此落筆的時候也更加專注。
所以當涮筆筒被人踢翻,冰冷又污濁的水濺了他一身的時候,他根本沒反應過來。
“诶喲,不好意思啊學霸,你這細胳膊細腿的實在沒什麽存在感,我剛剛都沒看見你,對不住了啊。”
一聽就不是什麽人話。
荊牧皺着眉站了起來,先把浸濕的外套脫了下來,還好褲子上沒沾上多少水。他回過身去,林濤揣着兜,正一臉挑釁地看着他,擺明了來挑事兒的。
荊牧不喜歡這種腦子都被肌肉填滿的垃圾,并不太想理他。沒想到曹雅諾跑了過來:“林濤你幹嘛啊,那麽大的地兒,你哪兒不好走,偏偏往這邊撞,分明就是故意的。”
“喲,班長你官威不小啊,說我故意的我是就故意的了嗎?”林濤不懷好意地往回走了兩部,他面方肉橫,近距離看殺傷力很大,帶着一種揮之不去的兇惡感,“人學霸都沒開口說我什麽呢,你這麽上趕着做什麽?你是他什麽人吶?”
他又朝荊牧說:“你就讓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替你說話,還是男人麽?”
猥瑣又油膩。
“你!”
荊牧把曹雅諾往後拉了拉,站出來看着林濤說:“你的對不住我接了,該幹嘛幹嘛去。”
“呵,”林濤皮不是皮肉不是肉地哼了一聲,“我真誠地和你道歉呢,這麽着急着趕我走做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呢,這說出去多難聽啊。”
“學霸!你可是咱班保護動物啊,我要是欺負你,老班不得把我給拆了?”他說着勾着唇角看向曹雅諾,“再說了,咱班班長也不答應啊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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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人家學霸不要你出頭,你這麽熱臉貼人家冷屁股,看着還以為你是他小媳婦呢,多不好看啊。”
荊牧:“你最好嘴巴放尊重一點。”
“哪兒不尊重了啊,一個髒字兒也沒帶。”他說着擡腳勾倒了荊牧的畫板,“你這麽诽謗我,我可就不高興了啊。雖然我林濤是個學渣,比不上你學霸金貴,但你們不說人人平等嘛,看不起我這種學渣可就說不過去了啊。”
荊牧喜歡厚塗,畫上的顏料大部分都沒幹,被踢到之後蹭到枯黃的草地上,馬上變得一片狼藉。他的視線停留在畫面上,拉着曹雅諾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一些,整個人都繃了起來,像是在極力忍受這什麽的模樣。
愚蠢而自私、無知又無恥、沒有底線和基本的道德……
林濤那五大三粗的形象特征在荊牧的眼中被無限淡化,漸漸與記憶深處的某些形象重合,那些歇斯底裏的醜陋畫面像泛濫的污水一樣,翻滾着污濁的氣泡争先恐後地要沖破脆弱的井蓋。
他忽然覺得有些呼吸困難,緊接着感受到了反胃的惡心感。
陸有時老遠就看到了三個人對峙的場面,林濤那孫子趁老班不注意脫了隊,分明是故意來找他哥麻煩的,當他跑近之後看到那一片狼藉,瞬間就出離憤怒了。
不想和你這種煞筆一般見識,可你特麽為什麽偏要惡心別人來找存在感!揮出去的那一拳陸有時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耳畔響起了女生的尖叫,像指甲劃過玻璃一般刺耳。可他的拳頭卻在打斷林濤鼻梁骨的前一瞬停下了,被迫的。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只手白淨修長,指尖還沾了一些顏料。
為了拉住陸有時,荊牧用盡了力氣,手背上甚至爆出了大段青筋。
“別動手。”他說。
“艹——”林濤沒想到陸有時會突然沖出來,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拳頭已經到了眼前,根本來不及躲閃,本能地後退了半步。大概是這半步讓他感到自己的權威受到了冒犯,反應過來就開始沖着陸有時狂吠:“草泥馬!你踏馬腦子有病是嗎,行,今天老子不好好教訓你一頓,老子就不姓林!讓你踏馬的橫!什麽有爹生沒娘養的玩意兒。”
荊牧拉着陸有時往旁邊一退,讓林濤的拳頭揮了個空。林濤最後的那些髒話肯定是随便說的,但陸有時很明顯被他刺激到了,雙眼一下子爆出了血絲。
“我踏馬的今天就要打死你個狗東西,哥,你別攔着我!”
荊牧抓着陸有時的手被一把甩開,他反手再去撈堪堪抓住了衣角,只能整個人撲上去抱住陸有時的腰往後拖。
說實話,一米九二的體育生真不是一般人能治住的,去拖住人的荊牧差點被他弟拖着往前走,還好這時候王哲和孫路寧他們來了,籃板王許峰許大哥直接站到了林濤和陸有時中間,把兩人給隔開了。
許大哥用略帶困意的低沉聲線說了一句:“不要打架。”
“你們別攔着我!”陸有時怒氣上頭,掙紮着還要去揍林濤,荊牧拽着他差點被一個肘擊,幸好孫路寧眼疾手快地替他擋了一下。
“許峰你踏馬敢攔着老子,你們這群辣雞狗逼東西,有種一起上啊,老子會怕你們?”林濤那瘋牛也不依不饒地還在叫嚣,砂紙一樣粗砺的嗓音讓荊牧一陣頭疼。
“陸小時,”有孫路寧和王哲拽着陸有時,荊牧便放開手站在了一旁,“你冷靜一點。”
他的聲音不高,卻在嘶吼謾罵和勸架聲中顯得異常清晰。
陸有時握緊了的拳頭卸不下力,額角的青筋突突跳躍,奔流其中的鮮血像是要沖破皮肉,他的胸膛還不住地劇烈起伏着,大腦像是被籠罩在嗡嗡的轟鳴聲中。連視線都變得朦胧,那個女人又出現了,在一步之外盯着他,唇角勾着漣漪般的微笑。
——有爹生沒娘養嗎,可憐的孩子。
——你愛媽媽麽,愛媽媽麽……
那纖細的女聲像滾在刀尖上的玫瑰花露,化成煙霧一圈圈籠罩住了他,無處不在的甜膩味道讓他無處可逃。
有誰握住了他的拳頭,指尖微涼。
“小時,不要把目光放在那些故意挑釁你的人身上,不要簡單地遂了那些人的意。”
“對啊陸哥,別和這種人一般見識,那孫子就是沒事兒找事的瘋狗。”王哲趕緊勸到。
林濤:“王煞筆你踏馬說誰是孫子,誰是瘋狗?草泥馬!”
“誰答應誰就是,別特麽上趕着對號入座啊。”
得,王二哲敢情不是來勸架的。
“大哲你閉嘴。”孫路寧往後頭看了一眼,“老班過來了。陸哥我們走吧,都杵這兒要被訓了。”
荊牧看了林濤一眼,感覺自己被這人醜得眼睛生疼。大概是陸有時周身的怒氣太過如有實質了,他先前感受到的那些排山倒海似的,要翻湧出來的負面情緒反而被沖淡了。剛才那渾身緊繃難以自控的失控感也随之一并消失。
陸有時感受着手背上冰涼的觸感,忽然間就冷靜了下來。眼看老班頂着标志性的銅鈴鼻走過來,不用想就知道他的心情并不美麗。
“大哲、路子,還有峰哥,你們繼續跑步去吧。謝謝你們了。”陸有時讓三人先回去,拉着他哥往另一個方向走。
曹雅諾想追上去,卻被老班叫住了問什麽情況,林濤想幹這架沒幹成,罵罵咧咧地就被李國華按在了原地。
“陸有時,你要去哪兒,給我回來!”李國華沖着陸有時和荊牧的背影喊道。
曹雅諾看陸有時頭都沒有回,只能自己對着他們班主任解釋了起來。
陸有時拉着他哥走到了體育生放行李的地方,把自己的外套給了他哥,“抱歉,我……”
“沒事。”荊牧截下話頭看着他弟弟說,“小時,不要太過在意那些你無法改變的事情。偶爾想到那些事,并因此感到煩悶是人之常情。但如果放縱自己自憐自艾沉溺其中,就是軟弱了。”
“軟弱是最沒有價值的自我消耗。”荊牧穿上了陸有時的外套,擡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活一遭,自己開心才最重要嘛。”
“至于那些煞筆,”陸有時有些詫異,很久沒聽他哥說過髒話了,“別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我們又不是那些人間二百五的爹媽,沒義務代替他們爸媽教育他們怎麽做人。無視就行。”他說完,露出了一個安撫性的微笑。
那個女聲、那些玫瑰花露的香味仍然環繞在陸有時的身邊,揮之不去。
他學着他哥的模樣露出了一個微笑:“嗯,剛才我有點失控,現在想想确實犯不着。”
——孩子,你真這樣想嗎?怎麽不看看媽媽,媽媽在這兒呢。
閉嘴,你給我閉嘴。
——何必裝出這麽一幅……陽光積極的樣子,這真的是你嗎?我的孩子你不是這樣的人吧。你明明和我是一樣的人。
你,給我閉嘴。
那個女人微笑着,身形逐漸透明泛起漣漪,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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