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微涼
第97章 微涼
半夜三更,荊牧在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中徹底醒了,他本來睡得就不夠沉。
身後人的氣息太過熟悉,他不消睜眼看也知道是誰。
“大半夜的幹什麽,陸有時?”
話音未落,他已經被陸有時徹底攬進了懷裏,後者說:“抱着你好睡覺。”
荊牧掙了一下,不敢弄出太大動靜,低聲說:“橙橙在隔壁呢。”
“我知道,”陸有時抱着他,在他發頂蹭了蹭,“我什麽也不幹,只是想抱着你睡而已,不然我睡不着。”
“你也不嫌熱。”陸有時跟只巨型八爪魚似的纏着荊牧,推不開說不動,荊牧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哥,”陸有時的鼻尖頂着荊牧的後脖頸,微微聳動,“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荊牧迷迷糊糊的,感覺陸有時這動作跟吸貓似的,他就是那只被吸的貓。這人是什麽狗性子……
他難得在心裏吐了個槽。
那還把話在心裏說完,困意已經卷了上來,陸有時的懷抱那麽溫暖,連他一年四季都暖不起來的一雙腳,也在不知不覺間暖了起來。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陸有時還抱着他。荊牧靜默地看了他一會兒,下意識地擡起手在那冒了青茬的下巴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原本看起來睡得正沉的人,卻在這個時候毫無征兆地睜開了眼睛。荊牧被他吓了一跳,有些心虛地要收回自己的手,卻被陸有時眼疾手快地捉住了手腕。
他把荊牧的指尖抵到了自己的唇邊,近乎溫情地輕輕啄了一下。然後流連地在荊牧的頸畔聞了聞,聲音沙啞地說:“早上好,哥。”
“我昨晚睡得太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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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牧擡起陸有時的臂彎擱在一邊,自己坐了起來,“醒了就起來吧。”他說完便去了洗手間洗漱。
他昨晚也睡得很好,陸有時簡直像個大號的安眠抱枕,仿佛靠着他就能得到好眠。
陸有時流戀荊牧身上淡淡的栀子氣味,在他的枕頭上蹭了蹭才肯爬起來。然後也擠進了洗手間,和荊牧并排刷牙,一起刮了胡子。
橙橙最近出現了比較嚴重的下肢水腫狀态,陸有時聯系的醫生來了一撥又一撥,開了不少的藥。不過好在她本人心态看起來很好,下午有力氣的時候就沿着別墅散散步,順便看陸有時的工作進度。
荊牧在畫架前看着屋外的兩個人,他面前那巨幅的油畫,已經鋪完了第一層的底色,空氣中有淡淡的亞麻仁油特有的味道。
陸有時讓人準備的這種調色油質量不錯,那味道淡淡的并不刺鼻。
橙橙找出了不少她喜歡的畫畫草草,挨個把網上找到的照片給荊牧看了一邊。兩個人一起商量哪些可以種,重在什麽位置好。
荊牧幹脆在素描本上畫了十幾張黑白底稿,甚至連花架、籬笆,和秋千都設計好了,非常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他作為乙方的素質。
橙橙抱着小獅子窩在他身後看他畫,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撸着小家夥背脊上柔軟的毛。
“哥,我怎麽覺得都很棒的樣子啊。”她拿着稿紙一張張地翻,卻難以抉擇,“我到今天才發現,原來我也是個選擇困難症,要是都可以擁有就好了。”
荊牧笑着說:“哪兒有那麽好的事兒。”
這時候陸有時進來拿水喝,看到窩在一塊兒的兄妹倆,就過來湊了湊熱鬧。他看着橙橙手中的那張草圖,摸着下巴說,“這邊砌小小的水池,或者幹脆埋個老式的缸怎麽樣,可以種睡蓮。”
“嗯,哪裏?”橙橙問道。
陸有時在廊檐前頭的臺階旁點了點。“那樣不錯诶,”橙橙順着他的話想象了一下,“不用砌,埋個缸就好,和咱們家外邊的顏色很搭。哥哥還在這邊設計了花架,我們可以種一棵紫藤蘿,幾年以後長起來了,一定很漂亮。”
荊牧看着他手上那張圖,“那我們就按這個來?”
“嗯!”橙橙和陸有時,外加一只湊熱鬧的小獅子,一齊點了頭。
“話說回來,”橙子笑眯眯地看着陸有時說,“小時哥哥,你是不是又黑了啊。”
陸有時眨眨眼,“有嗎?”
“你問哥哥,絕對黑了,還不止一個度!”
陸有時順着他的話去看荊牧,目光盈盈地望着他,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在無聲地撒嬌。
荊牧壞笑着說:“再過幾天,可以混進巧克力堆裏了。”
“你們兄妹倆,這是合起夥來欺負我啊。”人高馬大的男人耷拉了肩膀,像是某種受了委屈地大型貓科動物。
“嘿嘿,”小橙子笑着說,“沒事兒,我和哥哥不嫌棄你,是吧哥。”
荊牧看着陸有時,點了點頭道:“嗯。”
随後他發現陸有時的眼神顯而易見地變了,那些故意拗出來哄他們開心的小委屈漸漸渡成了一種綿長的愛意。
像鵝絨一樣溫柔。
陸有時沒有一直盯着他,在橙橙察覺出異樣之前先移開了目光。
他伸了個懶腰說:“我繼續去幹活啦。”然後出門扛起了擱在原地的鋤頭,吭哧吭哧地幹起了苦力。
“哥,小時哥哥留下來陪我們真的太好了。”橙橙靠在軟墊上,看着荊牧的筆尖說。
荊牧筆下沒停,他說:“這麽喜歡你小時哥哥啊?”
“诶!”橙橙挑起眉說,“這坑我可不踩啊,我最喜歡的是哥哥你,小時哥哥排在你後邊。”
“那還差不多,這麽多年沒白養你了。”荊牧說着還滿意地點了點頭。
橙橙:“嘿嘿,那必須的。”
十月中旬一眨眼就到了,混下去的營養土已經和原本的土地融為了一體,荊牧的那幅油畫也有了大致的雛形。
陸有時和橙橙一起搭着一片小籬笆,是給茑蘿準備的,只不過後來籬笆搭好了,橙橙也沒有把她從杭城公寓帶來的那株茑蘿移栽過去,畢竟是一年生的植物,今年的花期也過了,移栽過去也沒什麽意義。
陸有時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株比人高些的紅楓樹,栽在了廊檐邊,樹旁的地裏埋着一口農家的缸,裏頭擺了石頭水草,已經養上了幾尾金魚。
小金魚們在浴缸裏來回轉圈,偶爾穿梭在石頭縫裏吐泡泡。偶爾有楓葉落了下去,正落在水面上,蕩起一圈漣漪,便有小金魚游過去,試探性地搖一搖楓葉尖兒。
荊牧把角落裏的雨花石重新鋪了起來,整個花園已經有了大致的雛形,端的是一派寧靜安逸。
那棵老栀子樹的枝幹上到底沒有挂上秋千,主要是那種挂在樹幹上的秋千太簡易了,荊牧覺得不太适合橙橙。
于是陸有時幹脆買了搖籃椅式的戶外秋千,直接放在樹蔭下,那是帶椅背的椅子,鋪上毯子可以直接窩在裏面睡午覺。
橙橙很喜歡這裏,下午日頭好的時候,就抱着小獅子一塊兒在秋千裏翻畫冊,這段時間別墅書架上的庫存都快被她翻完了。
日子流水一樣地過,太平得簡直不真實,也太平得叫人不知不覺就容易沉溺其中。
從那夜以後,陸有時天天都會摸進荊牧的房間裏,也不幹些什麽過分的,但必定要摟着他睡的。荊牧也沒趕過他,權當是人形安眠抱枕太過好用。陸有時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八萬六千四百秒都綴在荊牧身側,哪怕人不在他一米之內,視線也絕不會從他身上移開。這段時間,陸有時沒有在荊牧身邊再看見那只白色的小藥瓶了。
那一日杭城公寓裏散落一地的小藥片像是個被遺忘了的插曲,不再起波瀾。
日子一轉,移栽的花花草草們徹底紮下了根,十一月也到了。這幾天陸有時明顯有些躁動,雖然他一如既往地每天都在荊牧身邊轉圈圈,這都是日常了,但荊牧還是覺得他好像總在欲言又止。
那天荊牧終于忍不下去,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兒想和我說?”然後指了指他的手機屏幕,“你那消滅星星,已經第七次死在第三關了。”發揮失常地也太過一目了然。
陸有時讪讪地關了游戲,看着手機屏幕右上角的日期喃喃道:“那個……明天十三號了。”
“嗯?”荊牧一時沒反應過來,“十三號怎麽了嗎,你有什麽事要去做?”
陸有時的表情顯得有些垂頭喪氣。
“十一月十三號了,你不打算帶我一起去看看咱媽嗎?”
他這麽一說,荊牧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明天是牧女士的忌日了。他好幾年沒去看過牧女士了,畢竟這幾年他自己過得人沒人樣,去看她估計也只會給她老人家添堵。
牧女士是個喜歡過農歷的人,他們這邊生喪嫁娶也都看農歷日子。以前,也就是高中那會兒,荊牧去看牧女士也都是按農歷走,所以陸有時說起十三號時,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哥,帶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可是荊牧和陸有時現在的關系,只能用不清不楚四個字來總結——兄弟不是兄弟,情人算不上情人。
像一對心照不宣的狗男男。
去看牧女士都不知道應該怎麽自我介紹,純粹給安眠之人添堵罷了。
荊牧想拒絕,可是還沒等他開口,便聽到陸有時又說了一句,“我想咱媽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那層層疊疊的浪花,是被刻意壓抑的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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