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剖白

第102章 剖白

雖然荊牧自己覺得十分沒有必要,但是陸有時的擔心太甚,為了讓他安心一些,荊牧就任由他帶自己去醫院做了頭部的檢查。

興城回臨縣中間可以穿過杭城,于是陸有時就把荊牧帶去了杭城的醫院。

确實是沒有什麽大問題,沒有出血也沒有腦震蕩,醫生囑咐了幾句就讓他們離開了。只是因為去了一趟醫院,他們倆來不及在今天趕回臨縣了。

“哥,今晚暫時去我家住吧,我自己的公寓,有人定時打掃的,随時都能住人。”陸有時一邊開車一邊對荊牧說。

荊牧點了點頭,“好。”

公寓本來就位于中心位置,從醫院開過去沒多久就到了,在陸有時開密碼鎖的時候,荊牧注意到他輸入的數字是“0305”,眸光不自覺地閃了閃。

“哥,你先去洗澡吧,浴室在這邊,我給你找套睡衣出來,”陸有時一邊給荊牧拿室內拖鞋一邊說,“穿我的衣服行嗎,可能稍微有點大。”

荊牧:“嗯,都行。”

公寓是精裝修的,生活設施齊全,卻看不出一點主人自己的偏好,沒有什麽多餘的陳設,客廳更是空空蕩蕩的。

在這個空間裏,荊牧看不出陸有時的情緒,這裏甚至比不上2013有人情味。

荊牧沖澡的時候,陸有時把換洗衣服放在了洗漱臺上,然後又點了些外賣,他也不确定荊牧這會兒想吃些什麽,于是各種小食都點了一些。

“果然太大了,是不是穿着不舒服?要不我找人送套合身的衣服過來?”陸有時看着從浴室裏出來的荊牧問道。

套頭的衛衣在荊牧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擺大得有種詭異的嘻哈感。褲子也很長,荊牧向上挽了兩圈才不至于絆到自己的腳。

他一邊擦頭發一邊說:“不用了,穿着挺舒服的。再說了,這麽大晚上的,你那個秘書又是個小姑娘,出來送東西也不安全。”

然後他走到餐廳,看到了桌上的吃食,“好香,今天忙了一整天沒怎麽吃東西,倒是真的餓了。”

“那趕緊坐下來一起吃吧,先喝粥?”陸有時幫他拉開了椅子,然後又盛了碗粥擺在他面前。

“好。”

陸有時:“今天的事你別太擔心,我後來讓人去确認了那座公墓的程序,墓地的付費人是你,沒有經過你的允許,管理人員是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帶走任何東西的,你也別太擔心。”

“嗯,”荊牧笑了笑,“你別這麽緊張兮兮的,我知道,沒事兒的。”

“我也不是緊張,就是……”就是沒來由地感到不安,那個中年女人對荊牧的咒罵,不斷地在他的腦海裏盤旋放大,可他沒法在這種時候追問荊牧什麽,他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麽提起。

荊牧:“嗯?”

“噢,沒什麽,今天确實累了。這個挺好吃的你也嘗嘗,”他夾了一筷子的涼拌菜放進了荊牧的碗裏,“味道挺清爽的。”

“是挺好吃的,這家店的廚子挺不錯。”荊牧說。

等陸有時洗完澡進房間的時候,只有床頭亮着一盞昏黃的小燈,是給他留的。荊牧似乎已經躺在床上睡着了,透過被褥可以看清他的身形正因為呼吸而平緩地起伏着。

陸有時輕手輕腳地上了床,将入夢的人小心攬進了自己的懷裏。

夢是個很神奇的東西,仿佛是意識的具象化結界,因為深夜相擁的兩個人不論依偎得有多麽緊密,也不可能融進同一個夢境。

它,昭示着人類永遠是最孤獨個體的本質。

陸有時想問荊牧以後打算怎麽樣,是還要繼續住在臨縣別墅嗎,還是要回杭城了,可是他幾番猶豫都沒能開口。

後來倒是荊牧自己先提起了這件事情,“也快年底了,這段時間公司裏應該特別忙吧。你每天遠程辦公視頻會議的怕是也要應付不過來,差不多也該回公司了。”

“那你呢?”陸有時把視線從筆記本的屏幕移到了荊牧身上。

荊牧正坐在沙發上,陽光透過窗簾的薄紗毫無保留地落在了他身上,陸有時忽然想到了十多年前,那第一次重逢時,眼前的人也是這般被攏在溫柔的光裏。

“我暫時還不用回工作室,打算再休息一段時間。”

陸有時:“你是留在杭城,還是繼續住在臨縣別墅?”

“先回臨縣吧。”荊牧的目光無意識地追逐着空氣中浮游的光點。

陸有時合上了筆記本,走到荊牧身邊抱住了他,他将自己的臉埋進了荊牧的懷裏,“哥,讓我陪着你,讓我在你身邊,求你了。”

“我……”荊牧輕撫着陸有時的頭發,還是那樣柔軟,“我不是想趕你走,小時。”

“那就讓我和你一起回臨縣。”陸有時的聲音悶悶的。

“……”

荊牧撫着陸有時的手緩緩下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而後輕輕拍了拍他,“嗯,那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好。”

荊牧感覺到抱着他的人收緊了手臂,摟緊了他的腰,像是在惶恐着什麽。

他想,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傷害這個人了——無論如何。

他們趕在雪落之前回到了臨縣,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很大,在荊牧的記憶裏,這地方就從來沒有飄過這樣大如鵝毛的雪花。

“明天早上起來,得一片白了吧。”陸有時站在窗邊看着外頭雪花飄飛的模樣,“啊對了,院子裏的花沒事兒吧,是不是得防下寒?我先把栽盆裏的搬進客廳。”

栽盆裏的花本身就不多,兩個人來回兩趟就搬完了。

陸有時:“剩下的怎麽辦?”

“都是栽在土裏的,應該問題不大。”荊牧說着,幫陸有時撣去了肩上落着的雪。

陸有時順杆往上爬,回過身來抱住了他,用自己的鼻尖蹭他的。

“手上都是泥巴呢,”荊牧往後躲了躲,但沒真躲開,“乖,先去洗手。”

陸有時膩歪地啄了啄他的唇角,然後才聽話地去了浴室。

荊牧一個人坐在客廳,視線不知不覺地移到樓梯拐角之後,落在了那扇禁閉的門扉上。少了一個人一條狗,這間房子居然就顯得這樣空曠了。

他覺得很不習慣。

四下寂靜無聲,他猛然移開目光,不要去想不要再去想。那些細碎的情緒那些漫布于此的回憶,不要去注意它們也不要去在意它們。

不要讓自己陷入那些情緒的漩渦裏。

他在心裏不斷地這樣對自己說。

那天晚上荊牧沒有睡在一樓他原來住的那間房間,而是去了二樓的主卧,陸有時并沒有多問什麽,只是他哥走到哪裏就跟到了哪裏,是條盡職盡責的大尾巴。

陸有時的心裏不安,哪怕他盡全力沒有在荊牧面前表現出來,那種隐隐的情緒還是讓他不自覺地做出了一些不平常的舉動,就比如一刻也不能将視線從荊牧身上移開。

入睡的時候要抱着荊牧,醒來若是沒有看見他就會第一時間沖出去找——那是一種刻在骨血裏的憂怖。

而荊牧也清楚,這份憂怖是他曾經親手刻下的。

陸有時是在害怕,害怕他會像十年前一樣,一遭受了打擊就默不作聲地逃了。

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屋裏,落在了陸有時的眉眼間,荊牧借着月色在眼底緩緩地描摹這副眉眼。

陸有時這個人乍一看人高馬大的似乎挺粗犷的模樣,可仔細看他的眉眼,就會發現他沒有哪裏不是生得恰到好處,看似淩厲實則最溫柔不過。

荊牧這樣仔細看着,便從共枕人的輪廓裏看出了些過去的模樣,那真的是相當久遠的過去了,那個時候的陸有時還是個奶白的小團子,只是稍微回憶就讓人覺得可愛得不得了。讓人會不自覺地露出笑容,荊牧如此看着他淡淡笑了。

可那清淺的笑卻不可捉摸,雲遮了月光再移開的時候,便已經看不到了。

荊牧在一聲嘆息之後,艱難地入了睡。

大雪讓世界變得安靜,荊牧和陸有時也都懶洋洋的不願意出門,好在冰箱裏儲備了許多食物,兩個人随便做點吃的也就能對付過一天了。雪像是一張從天鋪下的帷幕,将他們兩人毫無負擔地網在了方寸之間。

這樣近乎與世隔絕的日子持續了半個月有餘,連年歷都不知不覺地劃到了新的一年。

那是個同往常一樣的早晨,只是荊牧醒來的時候後腰上蹭到了某個灼熱的東西,他本能地往前讓了讓,身後的人也跟着醒了。

陸有時還迷迷糊糊的,“哥,還早再睡兒吧。”嘟嘟囔囔地說道。

然後他本能地伸手去把他哥重新拉回了懷裏,荊牧的後腰随即又被迫地蹭了上去,然後陸有時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現在的尴尬狀況。

他整個人都在這瞬間清醒了,“啊……”一骨碌坐了起來,“那什麽我去沖個澡。”可他沒能下床,是荊牧拉住了他的衣角。

“哥?”

荊牧拉着他的衣角,讓他靠近了自己,然後用另一只手的手肘撐起了自己,吻在了陸有時的唇角。

陸有時覺得自己的呼吸停滞了那麽一瞬間,他已經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正兒八經地碰過荊牧了,可他每天都要抱着荊牧才能安心睡覺,這變成了雙重的煎熬,讓他不得不在每天洗澡的時候先自己安慰自己一番。

陸有時跪在荊牧身側,左手撐着床褥,右手扣在了荊牧的腦後,喉結不自覺地上下滑動了一下,而後近乎瘋狂地親吻起荊牧的雙唇,荊牧從最開始盡力地回應他,到被他攻城掠地到無處招架只能努力地承受。

呼吸變成了一件艱難的事情,氧氣在兩個人的喘息裏變得稀薄,只有熱量在不斷攀升。

等陸有時終于可能放開荊牧時,荊牧覺得自己大腦都空白了,只能本能地大口呼吸。

陸有時伏在荊牧的耳邊,熾熱的鼻息噴灑在荊牧的耳廓裏叫他一陣戰栗。

“哥,我可以……嗎?”陸有時的聲音低啞缱绻。

荊牧喘息着,然後勾住了陸有時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雪停之後陽光随之升起,融雪的聲音淹沒在了愛人激烈的剖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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