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很多年以後，已經由“劍三十”之稱的聞停遠，站在帝都天中的紫禁之巅，望着臣服于他腳下的子民，望着凡世起伏的喧嚣江湖，望着這個已經打上他個人鮮明印記的俗世塵埃，望着那柄鞘和鋒刃都已經被磨平了的黑色鐵劍，望着這風，這雪，這花和姑娘，以及散發着濃重妖冶氣息的塵世浮華，仍然深深懷念那個曾經屬于他的屌絲世界。

還是屌絲身份的劍三十，生活于二十一世紀中國北方的某個城市。

那個時候，他還不是帝師，不是江湖中的不敗神話，而是一個碌碌無為的小演員。

用張柏芝的話說他就是個“死跑龍套的”。

那時的他還叫聞停遠，年近三十，畢業将近十年，卻仍然一事無成。

在別的同學都已經開始當老板做暴發戶，最低也是作為白領一層出入各種高級寫字樓商場穿金戴銀吃鮑魚海鮮養小蜜的時候，他仍然龜縮在一個不入流的劇組裏，做一個碌碌無為的編劇。

他名義上是個編劇，可是，卻同時幹着副導演、劇務、場記、替身、死跑龍套的活兒。

反正只要他能做到的都在做着，他做不到的咬着牙做也要做到。

在這樣的劇組裏，他不知道未來在何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會有出路。他迷茫，他浮躁，他一把把往下掉頭發。他想跳槽，他想成名，他過上高富帥的奢華。

他甚至也想過去幹點兒其他的，可是，離開了劇組他又不知道自己能幹些什麽。

所以，就那麽一直在劇組裏混混沌沌地混着日子，偶爾拉點兒小贊助拍點兒地下小電影賺點兒外快什麽的。

大概是在半年前，對，是半年前，他通過一個相識的朋友的二舅的小姨子的七叔的關系離開了劇組，混進了某省級衛視的某個欄目組裏臨時受命開了一檔娛樂訪談節目。

第一期，錄制的是當時網上火爆異常的某對以脫而著稱的母女的訪談節目。

那對母女在節目中以極盡低俗的言談舉止侃侃而談，并跟臺下的觀衆發生了沖突，被認為是突破了道德底線，從而被廣電總局點名。

他這個欄目還未開播就被迫關閉反省。

于是，他剛剛得到的工作機會再次以失業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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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拾好東西，無精打采地趕往位于那個城市邊緣的出租屋裏。

在路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招誰惹誰了，一輛房車從後面飛快得駛了過來，濺了他一身的泥點。

那是他們電視臺某個以相親欄目而走紅的當紅主持。

這讓他很不忿，同時也很失落。

瞧瞧，瞧瞧，人家是電視圈的，你也是混電視圈的。同在一間辦公樓裏混飯吃，可下班的時候人家四個轱辘一轉圈，就開奔馳喝香槟吃大餐住星級的酒店去了，而你聞停遠呢，只能兩條腿往家掂住簡易出租房自己白水煮挂面。

“論學歷你是技校畢業的，論長相你是屌絲上身，比不過是應該的。”他的朋友馬面這樣安慰他說。

“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地當你的死跑龍套的吧，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你看這如今的腕兒，哪個不是從死跑龍套的走過來的。83版《射雕英雄傳》裏面死跑龍套的腕兒，能吓死八匹馬。”

馬面，原名顧邕，因臉型類型中央電視臺某位另類主持人而得名。是聞停遠合租的舍友，古龍迷，穿越迷，同時也是某個小游戲公司的程序員。

平日裏，他除了編寫一些阿裏不達的游戲程序之外，還有一個很特殊的愛好，那就是修改程序偷偷進入別人的電腦偷看情侶們的聊天記錄什麽的。

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網絡黑客。

年近三十的人，連女朋友都沒有，根正苗紅的屌絲一枚，據來自某個小道的消息說，他至今還保持着童子之身。

那天，聞停遠從電視臺回到合租的屋子裏的時候，“馬面”顧邕像是中了五百萬似的，将他拉到電腦前，神秘兮兮地道：“嘿，我說臭鴨蛋，告訴你個秘密，說出來能吓死你。”

聞停遠說：“沒被你吓死先被你臭死了，多少天沒洗澡了你。”

顧邕掂着自己的衣服聞了聞，說：“黃歷上說我這段時間要離火，忌水……嘿，正說着游戲的事，怎麽扯到我的個人衛生了呀。”

聞停遠說：“誰讓你自己一身騷還非叫我臭鴨蛋呢，活該你。”

顧邕不理他的嘲弄，只是打開電腦，進入一個極其神秘的文件端口，輕輕點擊一下，只見一個水墨色的電腦在屏幕上緩緩鋪展開來。

聞停遠兩眼圓睜，打了個響指，看着他道：“嚯，現在的□□拍得越來越像是藝術品了，蒼老師的？”

顧邕卻道：“別廢話了，給你看看我新研發的玩意兒……新武俠游戲——《武林遺卷》，要不要試試？”

聞停遠立刻打了個哈欠，轉身走進衛生間，将身上那件飛濺了一身泥漿的外套扔到水池裏泡着。

顧邕卻神秘兮兮地跟着他進了衛生間，看着他，幾乎是在用一種讨好似的口氣哀求道：“喂，臭鴨蛋，不玩別後悔啊。這個可是哥們兒幾天幾夜沒睡特意為你編寫的新游戲。你平常不是老說什麽人生有三恨嘛，一恨蒼井空從良，二恨國足沒出線，三恨古龍沒把《白玉老虎》沒寫完。”

聞停遠從洗手間伸出半個腦袋看了看他，又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

此刻，那個水墨色的頁面還在慢慢地鋪展着，便心領神會地道：“怎麽？蒼老師真的又出新片了？”

顧邕暈倒，呼啦一下，将昨天桌子上吃剩下的半桶方便面朝着他使勁扔了過來，哇哇大叫道：“最好把你的腦袋也一起洗洗，都裝了些什麽龌龊想法呀。不妨提前給你劇透下，我新編程的這個游戲啊，就是改編自被你推崇備至為半部經典的《白玉老虎》，而且，我這個游戲與一般的游戲有所不同，可以玩5D真人版的哦。真人版的意思就是，你的真身可以進入這個游戲世界，開辟屬于你自己的武俠經典。”

“放你的……什麽？白玉老虎？”聞停遠猛然打了個激靈。

顧邕說的沒錯，看不到《白玉老虎》的完結版，是聞停遠今生最大的遺憾。

前段時間，聞停遠在某個論壇的某個武俠版塊裏看到很多人在評論古龍未完的小說《白玉老虎》，說那是足以與陸小鳳和楚留香相提并論的半部經典。

之所以說半部，是因為太監了。

有些網友意猶未盡，甚至還狗尾續了一條亂七八糟的貂，不過大部分都不值得一看。

在聞停遠看來，古龍在初寫《白玉老虎》的時候，還是滿懷雄心壯志想把它寫成一部類似于《絕代雙驕》之類的武俠大部頭的，所以，打一開始，各種人物輪番上場，各種線索肆無忌憚地鋪展。

但人算不如天算，到了後期，也許是因為他力不從心江郎才盡了，也許是他光顧着喝酒泡妞兒搞基了，結果，就把《白玉老虎》的事給耽誤了。

為了表示這部小說沒有太監，所以，他只好采用了一種最不要臉的方法結尾：“這故事中主要寫的是趙無忌這個人。現在趙無忌內心的沖突已經被打成了一個結，死結。所以這故事也應該告一段落。”

你說這都什麽跟什麽呀？

而聞停遠又急切地想看蕭東樓何去何從，衛鳳娘的結局如何，得勝的究竟是唐家堡還是大風堂，趙無忌能否完全脫身，唐敖對陣趙無忌，究竟誰才是天下第一劍……他想知道的東西簡直太多了。

不幸的是，小說太監了，古龍也挂了。

所以的結局，只能想象。

悲哀啊……

正在聞停遠為此而耿耿于懷的時候，顧邕這個家夥居然投其所好，用《白玉老虎》作為他這版游戲的主線做了個真人版。

靠，有沒有搞錯。

不過，想想呢……好像還挺刺激的。

聞停遠被他說得有點兒熱血澎湃了，道：“嘿，小子，說的倒是挺熱乎的，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玩玩吧。”

說着，走出來，在顧邕電腦前坐下來。

但顧邕這個時候居然拿起架子來，一擡手，将剛剛打開的電腦又關上了。

聞停遠将電腦蓋掀開，将已經待機的畫面鼓搗出來，裏面立刻傳來蒼老師臨花照水不勝涼風的嬌羞的聲音：“啊，呀買大呀買大……”

聞停遠眼珠子差點兒掉下來：“靠，還真是蒼老師啊。”

顧邕讪讪地将電腦重新關上，道：“剛剛都說了，游戲是真人版的，剛才我剛剛在論壇裏求的新種下載下來的。我所說的游戲不再電腦上……喂，你不要再動電腦不要在想蒼老師好不好，游戲不在電腦上，在這裏……”

說着，從褲腰帶上解下一串鑰匙，然後，将電腦下面的抽屜打開。

抽屜裏有個紅色按鈕。

紅色按鈕啓動，發出一陣強烈的紅色光芒，将聞停遠和馬面兩人籠罩其中。

看清了才發現，那是一個升降空間。

顧邕按了一組有規律的數字，升降機開始不停地上升，上升……

最後，升降電梯在這他們離開了他們的房間，慢慢地升到房頂，升到頂樓，還在不停地上升……

哎呀媽呀，神六啊。

那電梯越升越快，越升越快，快得聞停遠一陣眩暈。

他不知道電梯升到什麽地方才停下來的，因為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暈倒了。

當顧邕叫醒他的時候，他已經到了一個高達五十米的廣闊空間裏，裏面放滿了各種精密的儀器，猶如一座巨型太空船的內艙。

天，這是哪裏？

顧邕看着聞停遠那副驚呆的傻樣，笑着道：“我說臭鴨蛋，你慌什麽慌呀，平日裏裝得跟大爺似的誰也不放在眼裏，怎麽關鍵時候慫包了。你就把心放到你的闌尾裏去吧，我們要去的地方不是地獄，當然了，也不是天堂，而是游戲的客戶端。”

聞停遠：“……”

顧邕安慰他道：“好啦好啦，現在，我們已經進入到游戲的頁面裏面了……嘿，我說你別不相信呀，我是認真的。剛才不是都已經跟你說了嘛，我研發的這一款是真人版的5D游戲。我只不過是讓游戲電波的頻率調成了與你的大腦神經一樣的頻率，所以，此刻你眼前看到的場景，跟真實場景一樣。”

聞停遠一跺腳就要出去，道：“小子，你當我二缺啊，什麽電波啊頻率啊大腦神經啊，全都是騙人的話。”

顧邕卻沒有拉他，只是嘿嘿詭秘地笑了一下，道：“果然是智商高人一等的臭鴨蛋，什麽都騙不了你。如今，我就實話跟你說吧，我呢，剛剛加入陳總的那個某大游戲公司……陳總你知道吧，就是那個很牛的游戲公司，你經常玩到第十五級就挂了的游戲就是他們公司研發出來的。他們公司旗下還有個很牛的某點文學網站，上面連載的都是一些為你所不齒的YY小說。作為一個曾經落魄的文學青年，那個網站你應該知道的吧，想起來了吧，對，就是那個公司。”

“你也知道的，我這個人一向都是志大才疏懷才不遇英雄無用武之地報國無門什麽的，雖然在上大學的時候就開始編寫了不少游戲程序，但真正有賣點的卻少之又少，這是為什麽呢，就是因為創意不夠。創意呀。二十一世紀，什麽最貴？創意？”

聞停遠在他腦袋上使勁敲了一下，道：“就你那木頭腦袋，能有什麽創意？”

顧邕捂着頭沖他一瞪眼：“喂，我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打我的頭。”

聞停遠又使勁敲了一下。

顧邕眼睛一瞪，道：“喂，你夠了！”

聞停遠又敲。

顧邕做小馬哥狀，道：“不要再打我的頭！自從三年前為了跟某人搶男主角被揍過倒了大黴之後，我就發誓，決不再讓人打我的頭！”

聞停遠道：“喲，不玩古龍，改玩小馬哥了？！”

顧邕好像真的生氣了，道：“作為好哥們兒，我再鄭重地警告你一遍，臭鴨蛋，不許再打我的頭，不要再取笑我的智商。我這個人平時沒有什麽特殊的愛好，我從小就喜歡對着天空、對着螞蟻洞、瞎捉摸，琢磨魚為什麽不能在地上跑，羊為什麽不能在水裏游，江湖中的那些大俠們為什麽不用賺錢就永遠不會缺錢花。高中一年級，我開始準備行囊行走江湖，我确信我自己總有一天能夠發現一種可以讓魚能跑讓羊能游的神奇力量來。但我是孤獨的，因為從來沒有人相信過我，老師挖苦我，父母責怪我，甚至連我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也抛棄了我，在我高考落榜的那個晚上跟一個高帥富跑了。但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他人笑我太癡颠，我笑他人看不穿。終于有一天我開始編寫一部魚能跑羊能游不同小說中的大俠可以相互串門的游戲來。但是，卻讓我們老板給毀了。他認為我腦袋有問題浪費時間是在混日子。他以為我被炒鱿魚之後一定餓死，一定跪下來求他不要趕我走。但是，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我的原則就是我堅持的東西一定不會改變。失業了八個月，我就是想等一個機會，我要争一口氣，不是為了證明我自己了不起，我只是想讓我們老板，讓所有人明白，我馬面失去的東西我一定要拿回來！”

聞停遠：“……”

顧邕繼續以小馬哥的口氣在那裏慷慨陳詞，道：“機會，終于被我等到了。陳總慧眼識英雄認可了我的才華，所以，在進入某大游戲公司之後，我決定把盤旋我心裏那個很久的游戲編寫出來，那是一個真人可以進入參與的游戲，人機結合，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而現在我們進入的，就是我剛剛開發出來的真人版游戲，一個叫做《武林遺卷》的游戲。現在，程序已經啓動，我們馬上就要進入那個由我研發出來的江湖了。那個江湖會吓你一跳哦，保管比剛剛芒果臺播出的那部由當紅小生某某良演出的将劇情篡改的亂七八糟的電視劇還要江湖的江湖。”

聞停遠很生氣地道：“去你大爺的，別跟我提那個人。”

顧邕白了聞停遠一眼，手臂揮舞得像是五四青年學生似的，道：“哎呀，我說臭鴨蛋，你仇富的毛病怎麽還沒改掉啊，這樣可不好啊同志。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為什麽你混了這麽長時間還是個不入流的小演員呢，就是因為你沒有學習和冒險的精神。其實呢，哥們兒研發出來的個游戲，正好可以為你提供鍛煉你的演技的機會。如果你有毅力，通過你不斷地學習将這個新研發出來的游戲玩通關的話，別說當武俠片的主演了，就是拿金馬獎都沒問題。”

聞停遠說：“你就忽悠哥們兒吧。”

顧邕說：“什麽忽悠啊，哎呀，不玩算啦。不過呢，現在你既然已經進來這個游戲的程序裏面了，恐怕想出去也晚了，你見過潑出去的水有收回來的嗎？”

說着，一伸手，面前便出現了一個電子顯示儀。

他的手在電子顯示儀上鼓搗了一陣，整個空間裏的燈開始亮了起來。

顧邕不由分說拉着聞停遠進入那個太空船內艙。

聞停遠說：“等等，等等，你這算不算是穿越啊，既然是穿越，那你總得讓哥們兒準備點兒裝備什麽的吧。穿越三大法寶，手機、電腦、糖葫蘆，最起碼你得讓我帶一套古龍全集過去呀，哎哎哎……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個太空船的內艙已經啓動裝置。

時間開始進入了倒數階段：“九十九，九十八，九十七……”

剛剛倒數到“五十”，警報裝置忽然響了起來。

聞停遠一臉慌亂：“怎麽回事？”

顧邕卻說：“沒事，沒事，一切正常。“

“三十六，三十五，三十四……”

聞停遠道：“我咋覺得你是在忽悠我呀，機器都他媽已經冒煙兒了，還說沒事呢，我不玩了，老子不玩了。”

晚了。

因為那太空船的內艙此刻不僅僅是警報響了，甚至已經有大團大團的濃煙升騰起來，嗆得兩人不停地咳嗽。

聞停遠拉開艙門的把手就要往外跳。

可是，顧邕卻死死地擋住，說什麽也不讓他出去。

聞停遠：“小子，你這是謀財害命。老子不玩了。”

顧邕：“廢話，你那命值幾個財呀，老子不還陪着你的嗎？”

當倒數進行到“一”的時候，內艙裏傳出悶雷似的響聲。

緊接着，整個太空船開始劇烈的震動起來。

只見一陣強烈熾熱的白光突然爆裂開來，向着四周急射而去。

聞停遠沒有來得及哼叫半聲，整個太空艙便化作一陣碎片。

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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