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1)

百曉生并沒有把關于他“那年的夏天我們都是十七”的故事講完,就聽得官道上有馬車“得得得”地駛來。車廂的四角分別挂着大紅的燈籠。不知道是因為避嫌還是由于其他的原因,上面并沒有像一般大戶人家那樣,寫上自己的姓氏。

百曉生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打着哈欠,用手肘輕輕撞了撞一旁的聞停遠。

聞停遠會意。

兩人一躍而起,站在官道的中央。

百曉生剛想說些什麽,只見聞停遠突然往前一跳,沖着車轅上的人大喊了一聲:“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牙崩半個說不字,一刀一個不管埋,呀吼嘿呀嘿……”

百曉生差點兒暈倒,在他後腦勺上狠狠拍了一下,沉沉地道:“小兔崽子,我們只是想搭個順風車,不是要打劫,你念什麽鬼畫符呢?”

聞停遠“哦”了一下,仍然像只猴子一樣,跳上了車轅。

側坐在車轅上的不像馬夫,倒像個偷香竊玉的濁世翩翩佳公子。

見聞停遠跳上來,并沒有顯現出慌亂的表情。

甚至就像是本來就是來接兩人的一樣,将馬車停下,停在百曉生的身邊,一偏腿,從車轅上跳下來,徑直走到百曉生面前,深深地一躬身,朗聲道:“想必這位就是解千愁解老前輩了。在下有禮。”

解千愁,是百曉生的真名。

他和車轅上的聞停遠相互看了一眼,很奇怪。

百曉生拱了拱手,回禮:“有禮有禮。”

那公子模樣的人道:“鄙莊莊主收到前輩送來的挑戰書之後,特命在下請前輩到與這位世兄前往山莊一敘。”

百曉生道:“閣下是?”

來人一躬身,道:“在下慕如淨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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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曉生雖然沒有見過來人,但對方的名頭卻是聽說過的,失聲道:“閣下就是那位江湖人稱蘭臺公子的慕如淨葉?江湖傳聞,慕如公子武功高絕,文采風流,是仇萬千那個老古董的忘年之交,又是江湖中難得千金買一笑的翩翩少年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失敬,失敬。”

慕如淨葉一副虛懷若谷的樣子,躬了躬身,朗聲道:“那是江湖中的朋友擡愛,在下實在愧不敢當。鄙莊仇莊主時常向在下提起前輩的風采,贊賞前輩是多年難見的奇人異士,在下也早有結識之意。今日,鄙莊莊主收到前輩送來的挑戰書,不僅沒有仇人相見的恨意,甚至還有舊友重逢的喜悅。說無論如何一定要留前輩在鄙莊小住幾日,并要介紹前輩予在下認識。誰知在下去前廳打算一睹前輩風采的時候,前輩卻已經不辭而別,真是唏噓不已。幸好,白日裏聽說了前輩與這位世兄在四平城的事跡,所以,在下緊趕慢趕,終于還是在這裏趕上了前輩。”

聞停遠是演員出身(雖然只是個死跑龍套的,而且還是個三四線的死跑龍套的),一眼就看出這個慕如淨葉的舉手投足都像是在演戲,便很不耐煩地沖着他擺了擺手,道:“現在既然你已經一睹了你老前輩的風采,就走吧,我們還得養足精神,準備與你們家莊主進行決鬥呢。”

慕如淨葉不僅沒有生氣,神态更加恭謹,像是一套套應付的說辭早就準備好了等着百曉生的反應一套套搬出來,道:“在下此次前來,正是因為這次決鬥。鄙莊莊主已經交代下來,為了公平起見,在決戰之前的這幾天裏,希望前輩能夠暫住在鄙莊裏,跟莊主享用一樣的飲食,得到一樣的休養……而且,據在下所知,近幾日,前輩與世兄的行動可能不便,所以,鄙莊莊主也希望可以騰出時間,向許大人和向大人解釋其中的誤會,他們絕不會在兩位入住山莊期間打擾兩位。”

聞停遠剛想說些什麽,百曉生卻截住了他的話。

他沖着慕如淨葉一抱拳,沒等慕如淨葉說什麽,便嗖的一下跳上馬車,抱着聞停遠的肩膀鑽進車廂裏,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笑着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師徒倆呢,就随你去你的鄙莊打擾幾天吧。這幾天呢,我也正好跟老仇絮叨絮叨,老友重逢,一見面就打架,多沒禮貌呀,是吧。”

馬車從四平城的西門進了城。

馬車的燈籠上雖然沒有寫着姓氏,但守城的老兵像是早已被打過招呼,甚至沒等慕如淨葉停車叫門,城門自己就打開了。馬車穿城而過,一路行到東門。門依然早早打開,候着馬車開出城門之後,才戛然一聲關上。

馬車一路行駛,一直駛往城東的山下的某種莊園。

莊園的名字叫做“槍與花”。

看到馬車進了“槍與花”山莊,原本伸着懶腰舒服得只打哼哼的百曉生,一下子就坐了起來,嘴裏念念有詞的。

聞停遠拍了拍他,道:“喂,老家夥,說什麽呢,羊癫瘋發作了?”

百曉生道:“臭小子,說什麽呢?你知不知道這‘槍與花’山莊代表着什麽?”

聞停遠道:“既然仇萬千有斷魂槍的綽號,那麽,這槍就代表斷魂槍,也就是仇萬千本人了。至于說這花嘛,想必這仇萬千是個愛花惜花之人,山莊內不僅種滿了花,想必也住滿了花般的美人,我說的可對?”

百曉生道:“你說得倒是都對,關鍵是,我跟解千愁那個老小子約戰的地點,就在這‘槍與花’的後山上。”

聞停遠道:“你跟人家約在這山上,我們現在就來到這山下,有什麽不妥嗎?”

百曉生道:“關鍵不是這個,關鍵是,我送挑戰書的時候,是送往他城西的‘槍與花’山莊的,故意約戰東城外,我們可以早早地來這裏等着,累死仇萬千那個老鬼。誰知道那老鬼在城東也有一座山莊。”

聞停遠笑着道:“幸好人家把咱們給接過來了,要不然到時候被累成傻逼的還不知道是誰呢?”

百曉生有些洩氣,道:“好啦,別說了。”

“槍與花”山莊,果然種着不少花。

雖然已經是初冬季節,但路兩邊依然有各種花争豔綻放。

山莊依山勢而建,非常空闊,猶如一座小城。

親自駕車的慕如淨葉道:“到達山莊估計還有一段路程,不如讓在下為兩位演奏一曲。”

說着,車轅上便傳來低低的簫聲。

簫,本來适合演奏低沉悲美的曲調,可是,聞停遠卻偏偏和着他低沉的簫聲唱出了一段歡快的曲詞:

有人學一式,有人憑半招

以為自己不得了啊不得了

江湖浪啊三尺高

強出頭啊簡直開玩笑

狹路劍出鞘,相逢就拔刀

恩恩恩怨怨何時了啊何時了

天涯行啊別傲嬌

一山還有一山高

勸君放亮眼睛仔細瞧

多少行家為它眼皮跳

……

歌詞诙諧,意蘊富有諷刺以為,再配上聞停遠的語調,弄得慕如淨葉再也吹奏不下去了。

他還以為聞停遠是意有所指。

甚至連百曉生都暗暗沖他直豎大拇指,可是,聞停遠真的沒有所指,他只是在唱《蟬翼傳奇》的主題曲而已。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突然想起這首歌來。

或許,慕如淨葉的曲調與之相類似吧。

不管怎麽說,馬車,最後終于還是在山莊的某座別院裏停了下來。

裏面有家丁提着燈籠迎了出來。

慕如淨葉跳下車轅,掀開車簾,沖着兩人一抱拳,道:“這裏就是兩位的歇腳處。現在鄙莊莊主可能已經安歇,明日他将設宴招待兩位。我這就吩咐下去,為兩位準備熱水和毛巾,待洗漱完畢之後,便可以用餐了。”

百曉生伸了個懶腰,輕輕捶了捶腰,咧着嘴道:“我說那什麽,慕如公子呀,正像你剛才說的,你也知道我們今天一邊所幹的那些豐功偉績了……我這個人呢,不經餓,今天折騰一下又折騰了大半夜,早就餓了,這一餓呢,就喜歡胡說八道。所以呢,為了不開罪你們鄙莊的莊主,我想,我還是先去吃個飯把嘴上吧。”

聞停遠使勁推了一下他的腦袋,大聲道:“老東西,怎麽不撐死你,整天就知道吃吃吃……鄙莊也是你說的,沒一點兒學問……那個什麽,我覺得我還是先洗個熱水澡吧,請這位慕兄還是慕如兄帶我去澡堂就行了。”

說到這裏,他用胳膊突然擠了擠慕如淨葉,擠眉弄眼地讪笑道,“順便嘛,還請你老哥給我準備倆擦背的小姑娘,嘿嘿,你懂的。”

慕如淨葉躬了躬身,道:“如果是在平時,這位世兄的吩咐,在下一定照辦,但現在卻是非常時期。鄙莊莊主只想兩位能夠好好地在這裏養精蓄銳,屆時,能夠與他進行公平公正的一戰——而這色嘛,想必世兄也是知道的,是最耗費體力和精力的,所以嘛,就請世兄原諒則個。”

聞停遠還有點兒不甘心,指着犯了毒瘾似的渾身抖個不停的百曉生道:“慕如兄,此言差異,因為這次與你們莊主比武決鬥的,是這個像是發羊癫瘋的老家夥,又不是我……不要那麽死腦筋嘛。”

慕如淨葉笑而不語。

聞停遠有點兒不爽,道:“好啦好啦,我不去啦。”

百曉生摟着他的肩膀沖着慕如淨葉道:“小哥兒,你別管他,他這是精蟲上腦情不自禁,你還是趕緊去給我們準備飯菜吧。”

槍與花山莊的飯菜果然豐富,跟不要錢似的(好像是第二次用這個詞),奴仆手端托盤流水線上菜),将那張可以用來3P的大桌子擺得滿滿的。

兩人也不知道是真的餓了,還是肚子裏有氣,也顧不得招呼主人,就開動碗筷鼓動大槽牙,吃相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

慕如淨葉指着一排焦黃的盤子向兩人介紹道:“鄙莊莊主是北方人,這是他從北方帶來的當地名菜,名為鯉魚焙面,由糖醋鯉魚和焙龍須面兩道菜配制而成。鯉魚色澤棗紅,軟嫩鮮香,焙面細如發絲,蓬松酥軟。兩位可以嘗嘗。”

他本來想按照禮節以主人的身份給兩位夾菜呢,結果,筷子才剛剛舉起來,盤子裏就只剩下一灘湯水。

慕如淨葉舉起的手讪讪的,放在酒壺上,給兩人站起斟酒。

百曉生嘴裏塞滿肉,嗚哩叭唆含糊不清地跟他道:“我說慕如小哥兒呀,吃飯呢,是我們這些粗人幹的活,你看你一副斯斯文文的書生模樣,就別在這裏陪着我們丢人現眼了,你看你那一身雪白的衣裳,多好看啊,多金貴啊,要是我們一不小心濺到上面一個油點兒,我們都賠不起啊。”

慕如淨葉笑了笑,知道他們有事要說,便起身告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吩咐廚房再給二位燒兩個菜。”

說着,走了出去。

聞停遠道:“老東西,你一直說我演技差,我看這位慕如公子的演技也不怎麽樣。一看就看出來了,他雖然表面上對我們恭敬,可是心裏卻指不定怎麽想呢。這種虛僞的人,我一看就想吐。”

百曉生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道:“沒看吃飯的嘛,你吐啊吐啥呀,趕緊吃。”

飯菜果然繼續往上端。

酒,也是敞開了供應。

等吃飽了喝足了,慕如淨葉才優雅地出現。

他帶着兩人前往客房。

房間很大,錦被高卧,一看就是高級貨色。

要是往上面一躺的話,就像是躺在……

但聞停遠總覺得這麽暧昧的房間裏,少了點兒什麽。

他剛想跟慕如淨葉抱怨一下的時候,慕如淨葉仿佛已經知道了他要說什麽了,說了聲“世兄好好休息我去隔壁看看前輩如何了”便匆匆離開了。

聞停遠往床上一躺,打着滾兒道:“哎呀,這麽大的一張床,我一個人怎麽睡得着嘛。”

話音剛落,門,嘎吱一聲開了。

聞停遠以為慕如淨葉突然良心發現給他送美女過來了,擡頭一看,卻看見百曉生的那張老臉。

百曉生雙手背在身後,不停地走來走去,嘴裏還嘟嘟囔囔地說道:“哎呀,不對不對不對……”

聞停遠看着他道:“老東西,你終于覺察出有什麽不對勁的了,恐怕是你的那位老朋友知道你這次必死無疑,所以,良心發現,讓你在臨死之前好好享受一下人生。長這麽大沒吃過這麽可口的飯菜,沒睡過這麽軟乎的床吧。”

百曉生卻道:“小兔崽子,你看啊,是這樣的。今天呢,我們将四平縣城鬧得轟轟烈烈地,幾乎把滿城的武館、百姓,甚至連許知縣都給得罪了,為的什麽,不就是想弄點兒零花錢花花嘛,可最後我們卻還是兩手空空。不甘心,我不甘心吶,這俗話說得好呀,入寶山而空手回,是要天打雷劈的……”

聞停遠一怔,下巴颏幾乎都要掉下來了,道:“哇靠,不會吧,你個老東西不會是想直接在這武林盟主的山莊裏偷東西吧。人家好心好意派人把你請回來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居然還想偷人家?我終于知道什麽叫引狼入室了。”

百曉生一擡腳,靴子直飛,砸向床上打滾的聞停遠,道:“偷偷偷,什麽偷啊?我這是借,懂啵?不瞞你說,我們的這位仇萬千仇大爺呀,是個貨真價實的大富翁。先不說他家裏是什麽皇室後裔繼承了大筆的先祖遺産,更重要的是,他當了這麽多年的武林盟主,交友滿天下,肯定借機摟了不少錢。既然他這麽有錢,平日裏又有個‘出手闊綽、俠氣幹雲’的稱號,那我這個老朋友手頭緊了跟他借點兒零花錢,怎麽着也是他俠氣幹雲的名頭增加一點點光環嘛。”

聞停遠道:“哎呀,這麽說,你偷了人家,人家還得感謝你喽?”

百曉生僵屍般地跳着過去,将砸過去的靴子重新撿起來穿上,拍着他的腦袋道:“小子,別不知好歹,其實,師父我這麽做也是為了你着想嘛。你看呀,如果師父我與仇萬千的這一戰有個什麽三長兩短的話,也好給你留點兒錢頤養千年嘛……”

聞停遠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大聲道:“哇靠,老東西,這次要跟那仇萬千決鬥的,好像是我吧……哦,難道師父你改變了主意,覺得很不服氣,前思後想覺得還是由你去迎戰,以雪前二十九次失敗之恥。哎呀,師父呀師父,你可真是我的好師父……師父,你就放心地跟仇萬千去決鬥吧,徒兒我一定不辜負你的厚望,好好利用你留給我的這筆錢的。花天酒地花前月下的……”

百曉生道:“哎呀,你看咱師徒倆誰跟誰呀,比武呢,還是你去吧,你年輕,又剛剛學有所成,正是該歷練的時候。而且,師父我繞了這麽一大圈費了這麽大的力氣,不就是想讓你這個天脈者一戰成名嘛”

聞停遠道:“成個屁的名!”

百曉生道:“哎呀,不要這麽死腦筋嘛。”

聞停遠道:“要死也是你先死。師父,您老前邊請。”

兩個人鬥着嘴的時候,已經将門打開一條縫。

他們先将腦袋伸出去,看看周圍沒有什麽人監視,才閃身出門。

走到門口,聞停遠做了個請的姿勢。

百曉生道:“喂,小兔崽子,你這是什麽意思?”

聞停遠道:“意思就是,師父您老人家前邊請。”

百曉生指着他的鼻子道:“哎呀呀呀,你個小兔崽子,真是沒有良心呀,居然讓師父我走前邊給你探路。”

聞停遠拍了拍他的肩膀,詭笑道:“哎呀,你不是經常說你是百曉生,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嘛,這麽大的槍與花山莊,就麻煩老哥你用你的火眼金睛幫我掃一掃,看看這裏哪裏有埋伏,哪裏有陷阱。先不說武林盟主住的地方肯定高手如雲防守得密不透風,就說那藏寶的地方肯定也有機關陷阱什麽的。要是我莽莽撞撞踩到了飛弩暴雨梨花針什麽的,讓人警覺了給當場拿住,那多丢臉哪。到時候人家要是再一問我,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覺跑我們的陷坑裏玩啥呀,那我怎麽回答?難道我能說,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我們在四平城鬧到了一整天啥也沒撈着想在這裏弄點兒零花錢不成……”

槍與花山莊,從外面看起來很大,而置身其中你會發現,它實際上比看起來還要大。

大紅的燈籠挂滿長長的階梯兩旁,于夜色中映襯出整個山莊的輪廓。

雖然這裏是武林盟主居住的地方,可是,一路上,兩人并沒有看到巡邏的勁裝武士流浪劍客什麽的。

整個山莊靜悄悄的,猶如一座空城。

聞停遠突然覺得人生好迷惘。

他用胳膊輕輕撞了撞百曉生,低沉着聲音道:“喂,先知大爺,請你告訴我,哪裏是放金銀珠寶的地方。”

百曉在裝模作樣的想了想,随手打了個響指,道:“我知道了。”

聞停遠看着他。

只見百曉生彎腰,将靴子脫下來,嘴裏念念有詞的,背過身軀,吧嗒一下扔了出去。

落地之後,指着鞋尖兒指着的方向,道:“就在那裏了。”

聞停遠的下巴再次掉下來:“靠,這樣也行?”

百曉生道:“少廢話,既然神明已經為我們指引了方向,那就走吧。”

可是,卻聽得一個聲音道:“長夜漫漫,天黑夜冷,兩位如果沒有其他的事的話,最好還是回去早早安歇了吧。”

白衣慕如淨葉如幽靈般,出現在兩人面前。

百曉生道:“哦,我這個徒弟呢,從鄉下來的,沒見過什麽大世面,見這山莊建得如此輝煌,就想到處走走看看開開眼界。”

慕如淨葉道:“山莊空曠,并無可逛之處。那裏是庫房,那裏是莊主的獨院,那裏是客房,就是兩位下榻之處,那裏是菜園,那裏是下人居住的地方,山莊就這麽大,大概也就是這麽幾個地方。作為此間的半個主人,在下本應該帶着兩位到處走走看看熟悉一下環境的,但今天天真的夜了。”

百曉生打了個哈欠,道:“啊,是呀,真的很夜了,臭小子,我們回去吧。我都說大半夜的該睡了,你還非要跑出來,看看,把慕如公子給驚醒了吧,真是的,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還站着幹什麽,回去睡覺吧。”

氣得聞停遠差點兒當場就把鞋子脫下來抽他。

可是,聞停遠越想越不對勁。

等走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的時候,聞停遠突然看着百曉生道:“我說老東西,不對勁呀。”

百曉生嘿嘿笑道:“你也看出不對勁了?”

聞停遠道:“那位慕如公子,仿佛是怕我們不知道路似的,居然将每個地方是幹什麽的都點了出來,難道他……我怎麽懷疑,這個小子是不是跟仇萬千有仇,所以才将信息透露給我們讓仇萬千破財啊……”

百曉生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別拂了他的好意,走吧。”

聞停遠道:“可是,這要是他故意設下的圈套,讓我們往裏鑽,然後他第二天就可以對外宣布,我們企圖偷竊,被抓了個正着,然後将我們群毆一頓,拉出去游街,于是仇萬千就落下個不戰而勝的大團圓結局,那我們豈不是很傻逼?J即使裏面埋伏的不是仇萬千召集來的武林高手,而是花——前突後撅腿子長的辣妹,一個個脫光了衣服要跟我們玩捉迷藏,反正我是受不了這種誘惑的。誘惑得我們精盡人亡,他一樣不戰而屈人之兵。豈不是更傻逼。反正我覺得這事兒吧……玄!”

百曉生道:“那麽多廢話幹嗎,走一步算一步吧。今天我要是不借點兒零花錢心裏絕不痛快。”

對啊,反正已經箭在弦上了,發吧。

兩人按照慕如淨葉的指點,連蹿牆帶越房最後躲過了幾處暗哨,終于來到了那處看起來并不是最高大也不是最豪華的的清淨獨院。雖然已經是初冬的季節,可是,這院子裏卻傳來陣陣花的幽香,按照某種規則或者陣法示意圖種植了很多聞停遠并不認得的小花兒。花間有精致玲珑的燈籠點綴其間,顯得文雅而豔俗。

如果沒有慕如淨葉的事先指點,恐怕誰也無法想象,這麽清靜的地方,居然是當今的武林大豪仇萬千的居所。

在聞停遠的印象中,武林盟主一般都是住在高大恢宏、擎天支柱連天可以在裏面打槍放炮演武的大廳裏的。

既然慕如淨葉說這裏是仇萬千居住的地方,那麽,金銀珠寶應該也在這裏了,誰都知道家財通常放在主人的卧室裏的。

百曉生将手指放在嘴邊,沖着聞停遠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兩人蹑手蹑腳地在花間穿梭,一點一點地朝着房間靠近。

可是,房間裏還亮着燈。

不大,但是布置得卻很清雅的客廳裏,兩人圍桌而坐。

坐在主人位置上的,是一個年紀在三十五六歲的中年人,一臉的浩然正氣,卻又帶着點兒風流自賞的意味。

百曉生指了指那人,沖着聞停遠炸了眨眼。

聞停遠會意,想必這人就是百曉生的死對頭,斷魂槍,仇萬千。

旁邊的那人,全身都裹在一件大紅的披風裏,不時咳嗽着。

咳嗽完了,掏出一塊絲巾擦嘴,上面有觸目驚心的紅色。

而且,看到他的臉上和手臂上,還都纏着白紗。

這人是——

聞停遠和百曉生幾乎同時失聲叫了起來:“向不負!”

這個家夥,怎麽也在這裏?!

兩人吓得幾乎想掉頭就走。

雖然有句話叫做冤家路窄,可是,他們這對冤家的路,也太窄了吧。

百曉生跟仇萬千雖然決鬥了二十九次,每次都是以失敗而告終,但百曉生卻知道,即使被他發現他倆在這裏偷窺,頂多也就是被奚落一頓,而不會挨揍。再說兩個人并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沒必要鬥得死去活來的。

可是,向不負就不一樣了,先不說聞停遠打亂了他的伏擊計劃,又冒充權兵衛到縣衙裏詐騙他的身價,這簡直就是深仇大恨了。

兩人的對頭居然在這裏現身,簡直比在黃鼠狼跟雞成了拜把子還要讓人心煩意亂,掉頭就想離開。

可是,房間裏兩人的一番對話,卻讓兩人決定暫時留了下來。

因為兩人的談話中,居然涉及到百曉生和聞停遠。

首先發話的是仇萬千。

仇萬千見向不負傷口出血,不無擔憂地道:“向大人,你這傷勢……可否傳大夫給您重新包紮一下?”

向不負猛然一捶桌子,咬牙切齒地道:“那兩個狗屁東西,如果不是答應了仇兄你暫時不找他們的麻煩,恨不能現在就沖到前廳去将他們碎屍萬段……”誰知這個動作扯到傷口,扯得他一咧嘴,倒吸了一口涼氣,嘶……随即,又重新坐下來,右手肘撐着桌子,表情猙獰萬分。

聞停遠在外面聽得一咧嘴,沖着百曉生咧了咧嘴,低聲道:“呶,人家要将你碎屍萬段呢。”

百曉生對他的揶揄直接選擇無視,指了指裏面。

只聽得仇萬千道:“那解千愁簡直就像是狗皮膏藥一樣,自從我初入江湖與他相遇的那一天起,就一直跟我糾纏了二十多年,非要向我挑戰,雖然連續敗在我手下二十九次,可依然糾纏不清。我幾乎都快煩死他了。現在,他又向我送來了挑戰書,但我又不能不赴約,我跟他的決戰,已經弄得衆人皆知,就像是一年一度的狂歡日。煩,真是煩死了。如果這個時候,向大人您出手對付他的話,大家還以為我怕了他呢。而且,為了以示公平,我甚至放下對他的厭惡,将他請到山莊來,跟我享用同樣的待遇,就是想讓他敗得心服口服以後不要再來糾纏我了。所以,在與他決戰之前的這段時間,希望向大人勿要再尋他的麻煩,至于許大人那裏,我自會去說。至于說在決戰之後,向大人要怎樣,在下絕不過問?向大人以為這樣然否?”

向不負:“哼!”

仇萬千知道他在百曉生和聞亭遠的問題上暫時不會再糾纏了,便試着轉移話題道:“向兄,剛才你說,你這身上的傷,是因為雷千嘯?‘雷子’不是坐鎮帝都天中嗎,他到這四平城幹嘛來了?”

向不負憤憤地道:“因為奸細。”

仇萬千一怔,失聲道:“奸細?”

向不負道:“南越的那些蠻子,最近突然大範圍集結兵力,在邊境上蠢蠢欲動,妄圖對我大遠朝進行一場大範圍的騷擾活動。他們之所以這樣明目張膽,據說是因為朝中有人與他們進行勾結,所以,陛下今年在南陵韶沖山圍場的秋狩匆匆結束就趕緊返回帝都。但一向被陛下視為心腹的‘雷子’卻留了下來,有人說他是為了監視南越那些蠻子的行動的,可我卻覺得事情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麽簡單。我得到消息之後,立刻馬不停蹄地帶人對他在四平城的行蹤進行暗中監視,終于發現,他這段時間居然暗中與那些南蠻進行私下往來。我本想将那奸細當場拿下人證物證俱全讓他無法抵賴的,誰知道我們追入重渡溝眼看就要得手的時候,一個黑衣人卻突然從天而降,不僅放走了那個南蠻的奸細,而且……唉,我們這次簡直是功虧一篑。”

聞亭遠吐了吐舌頭,心道,難道他口中所謂的那個黑衣人,就是我嗎?

難道我這次真的做錯了,放走了不該放走的人?

他又想起了那個神秘的身影,背着小女孩在山中倉皇逃竄的那個身影。

為什麽那個人,以及那個小女孩,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在肚子裏暗自波瀾起伏不提,只見向不負繼續道:“而且,據我們所知,雷千嘯與南越蠻人的那次交易雖然被我們給破壞了,可是,他們很不甘心,好像最近還要進行第二次的交易。”

仇萬千猛然一拍桌子,大聲道:“那些南蠻也太不把我仇某人放在眼裏了吧。我仇某人雖然身在草莽江湖,可是,平生最恨的,就是這種出賣國家的行為。他們居然膽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幹這種肮髒事,簡直太可惡了,所以,不管怎麽樣,我仇萬千一定率領武林同盟幫助向大人将其一網打盡。”

向不負的神色有些僵硬,想了一會兒,道:“如果僅僅是那些南蠻子的話,我向某人一人就足以對付,可是,現在卻牽涉到了權兵衛和‘雷子’,你也知道的,‘雷子’與我們神兵衛一向不對的,而且,我這次之所以被調任南陵城,在很大程度上便是拜他所賜。聖上初登大寶,對他非常倚重,誰知道這其中會不會牽涉到更高層的機密,畢竟,‘雷子’在很大程度上是代表聖上與那些南蠻子進行交涉的。而且,在聖上初登皇位的時候,曾經親自派了使團向聖上表示了忠誠的……”

仇萬千突然站起來,雙手負在身後,在屋子裏走來走去的,然後,突然停下來,像是确實找不到更合适的主意了,便道:“所以,要對付他,唯一能用的方法就是人贓并獲,讓他辯無可辯。只要我們能夠親自抓住雷子與那南蠻進行交易的證據,即使将官司打到聖上那裏,他也無話可說。不過,現在看來,這很難。首先,我們無法确認,南蠻的奸細究竟是誰。想必向大人您也知道的,這四平城是我大遠朝的邊界,過了韶沖山往南,就是南越的國界。在聖上登位之處南越明确表示忠誠的時候,陛下便降旨允許南越人在我大遠朝境內經商,居住,做永久停留。而這四平城屬于南陵四城之一,是離南越最近的城池,所以,這裏的南越人也是最多的。要在這些居住在四平城裏的所有南蠻中間辨別出究竟誰是奸細,恐怕很難,非常地難呀。”

向不負嘴角微微上揚,仿佛是對仇萬千的擔心很是不屑,道:“仇莊主似乎也忘了,我們神兵衛的探子,是天下無雙的。這幾天,我們手下的兄弟早就已經探明那奸細的行蹤。雖然那個奸細精通易容術,一路上不斷變幻自己的模樣,有時候甚至連身材的高矮胖瘦都改變了,但是,我手下的兄弟卻還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破綻。因為南人與北人雖然長相相同,但生活習慣卻有着細微差別的……”

還未等他說完,仇萬千就明白了其中的妙處,接上他的話道:“這個習慣嘛,雖然很細微,一般人很難覺察出來,但卻瞞不過你們神兵衛天下無雙的探子。無論他們将自己打扮得多麽精致,無論他易容成什麽樣子,你們都可以将他輕易地辨認出來。所以,這段時間,你們只有辨認出來這個人奸細是誰,那麽,只要緊緊盯着他,就可以将前來與他們進行接洽的‘雷子’輕易抓個正着。即使有了第一次失手被追蹤的經驗,‘雷子’這次不親自過來與他們進行交易,但只要我們抓到了他手下的人和南蠻進行交易的證據,首相大人就可以向聖上參他一本,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說到這裏,只聽見向不負突然從椅子上蹿起。

腰間的佑神刀突然出鞘,化作一道匹練,刀尖兒直指隐在花木從中偷聽的聞停遠和百曉生兩人。

百曉生暗叫一聲不好,從懷中掏出一張人皮面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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