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望中猶記,(1)

虎踞嵋去了,來時如風,去時更如風。

這個如狼般孤傲的蠻族世子,經歷了從未有過的挫敗感。

在面對着仇萬千和解千愁這兩個中原的頂尖高手的時候,他的那種自信和狂傲猶如遇到陽光的雪,消失不見。

陽光正方好,春空山頂的積雪仍未融,折射着一種寒透了的凄涼,猶如叫夫婿去覓封侯的閨中怨婦那憂傷的目光,溢過山巅巨石,溢過三座塔,溢過五雲峰,溢過雲頭,溢向更遠的遠方……

伏在山下的家丁靜靜地,仿佛與這山,這雪,這寒冷融為一體,只有不敢離去的虎踞嵋低低地吟詠着寂寞的詩歌,那是一首連寂寞聽了也會感到的寂寞的詩歌,寂寞得驚心動魄,讓人平添恐懼,失去生活的快樂。

仇萬千雖然在笑,可是,嘴角同樣挂滿寂寞。

他雙手負着,目光由漸行漸遠的虎踞嵋轉到解千愁身上,笑着道:“老乞丐,好久不見了,過得怎麽樣?”

解千愁道:“有吃有喝有街逛有妞兒泡,還不錯。”

仇萬千道:“既然你生活得那麽逍遙自在,為什麽還不死心,況且,你已經敗在我手下二十九次了?”

解千愁将丢在地上瓶瓶罐罐的調料收拾好,放進随身的竹筐,道:“因為我這個人生性懶散,生活沒有目标,如果不找你決鬥的話,恐怕就什麽沒事可做了。你也知道的,你我是終生的對手,我平生最大的目标,就是要打敗你。”

仇萬千摸了摸鼻子,不停地嘆氣,道:“老乞丐,你知不知道,我自從接到你的挑戰書的那一刻起,就覺得很頭疼,頭疼得簡直睡不着覺吃不下飯,甚至連醇酒和美人也沒有心思享受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麽?”

解千愁聳了聳肩膀,笑道:“連你斷魂槍仇萬千都感到頭疼的事,我一個無名小卒,又怎麽會知道呢?”

仇萬千道:“我頭疼的是,前面的二十九次決鬥,我已經在你的身上留下了二十九道疤痕,現在,你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好肉,我還真想不出從你身上再找出一個地方留下第三十道疤痕。”

解千愁笑道:“原來是因為這個呀,好辦,我來給你選個地方。”

說到這裏,他指了指仇萬千的胸口,道:“一劍穿心。”

仇萬千轉過身來,看了看解千愁插在竹筐裏的那把黑色鐵劍,擡腳踢了踢,跟着瓶瓶罐罐一起嘩啦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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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腳尖兒一點,撩起虎踞嵋丢下的那把用來烤燒鵝的劍,刺入山崖峭壁上,冷冷地笑道:“你錯了。第一,我從來就不用劍,第二,寂寞如雪呀。我仇萬千縱橫江湖這麽多年,好容易才碰上一個像你這麽有意思的對手,還想再多玩幾次,你說我怎麽舍得讓你死呢,是不是?”

解千愁摸了摸脖子裏的那道長長的疤痕,走到那插入峭壁的劍鋒前,伸着手指在上面敲了敲,铮铮作響,然後,又拔出自己的黑色鐵劍,扛在肩膀上,懶洋洋地道:“皮球,好像是你弄錯了,第一,用劍的是我,我說一劍穿心,其實是指一劍穿你的心,第二,無聊的是你,并不是我。”

仇萬千看着他。

解千愁繼續道:“這幾年來,我們總共決鬥了二十九次,雖然你每次都能夠輕易地殺死我,可你偏偏只是打傷我,并在我身上留下一道疤痕而不肯殺我,由此可以得到證實,你并不是想我死,而是要故意折磨我,你想消磨我的意志,看着我的意志消沉,從肉體和精神上完全擊敗我,那是一種比殺死我還要讓你覺得快樂的事情。你說你的心裏怎麽就這麽扭曲呢?難道像你們這種功成名就的大人物,都這個德行?”

仇萬千笑了笑,道:“吆喝,老乞丐,幾天不見,不僅文才見長,口才也見長呀,牙尖嘴利的,怎麽跟個碎嘴娘們兒似的……”

解千愁卻不理他,繼續抒發憤慨之前,沉沉地道:“這幾年來,我走南闖北,歷盡千辛萬苦,勤練武功,就是為了打敗你。正所謂笨鳥先飛,鐵杵磨成針,日日磨練,夜夜不息,武功也就自而然地精進了。而你就完全不同了,你成為江湖中人人敬仰的大俠,不用勞廢心力,就有孝子賢孫乖乖地将自己一年的收成拿出一成孝敬于你,讓你錯誤地以為這個天下唯你獨尊了,所以,天天在你的那個什麽槍與花山莊裏,天天歌舞升平夜夜紙醉金迷,正所謂不進則退,所以,你早晚都會死在我的劍下。”

仇萬千一抖手,插在絕壁上的劍鋒應聲而起,在半空中轉着圈子,嗖的一下插入三塔廟前的某座石碑中。

劍起,雪飛,土也飛。

劍過處,漸漸露出一只酒壇。

仇萬千彎腰,将那只酒壇提了起來,一邊拍泥封一邊笑着道:“五年前,我們一幹武林同道在此論劍,我以斷魂槍再次奪取武林盟主的寶座,在此攜酒大醉一天一夜,但酒仍未喝完。我們便将剩餘的酒埋入這石碑下,等到五年之後選出新的武林盟主的時候繼續大醉。慶祝新的武林盟主的酒先放一放,現在,我先祝你能夠成功地殺死我……在第一百次的時候,哈哈哈……”

說到這裏,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醉眼迷離地看了看前後左右,淡淡地道:“哦——你的那位寶貝徒弟呢……說句實話,我覺得他可比你好玩可愛得多。雖然也跟你一樣不正經,但起碼比你坦誠。不像你個老乞丐呀,為了掩飾自己曾敗在我槍下的二十九次失落感,居然給自己起了個什麽‘解千愁’的綽號,哈,我是一醉解千愁,可你卻是一敗解千愁,哈哈哈……”

他在笑的時候,解千愁開始拔劍。

他的劍,在雪和陽光下,折射出白天的孤寂、夜晚的寂寞。

寂寞啊,真是寂寞。

在江湖中,最被人提起的,永遠是寂寞。

寂如風,寞如雪……

藍衫入關,孤刀刻木,在一樹紅梅下與已經變成了大嫂的舊日情人相遇的李尋仙,是這樣的……

如遠山的冰雪般孤傲、若寒夜的流星般寂寞,冰天雪地裏的一領白衫,吹的不是雪而是血的西門吹雪,是這樣的……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所有的欲望和野心在紫禁之巅、圓月之下被生生剝離出來的葉孤城,是這樣的……

甚至連溫潤如花的花滿樓、從不說謊的老實和尚、棋一書二劍三的木道人、沒心沒肺四條眉毛的陸小鳳……也是這樣的。

在今後,只有江湖在,只要想入江湖的前輩新秀英雄豪傑成王敗寇不絕,這種寂風寞雪都永遠存在。

仇萬千見解千愁的黑色鐵劍在雪和陽光裏舞動。

每一劍都像光舞,每一劍都像雪融。

究竟是人在揮劍,還是劍在揮人?究竟是仇萬千看着解千愁在揮劍,還是仇萬千自己在揮劍?究竟是解千愁跋涉千裏揮劍從雲峰舞向山巅,一領長衫從象牙白舞成玫瑰灰,還是仇萬千為這武、為這劍、為這武林與江湖揮槍向前,從南水河畔迎向春空之山,從嚴冬舞向江南……

仇萬千頓覺人生如夢,人生如槍。

他的人,就是他的槍。

他的斷魂槍一出,就像樓船夜雪,龍戰八方。

他要用他的槍劈開歲月,劈盡流光,在解千愁這舞起的第三十劍裏,化作一場乍暖還寒的刀劍如夢。

勝又如何,敗又如何,棄生忘死,以身試劍。

仇萬千的槍就像是一簇冰……

解千愁的劍就像是一團火……

一個比冰還要冷。

一個比火還要熱。

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他們已經交手十三招,

在這十三招裏,有春天花開,有夏天熾火,有秋裹霜寒,有雪中長歌……

這十三招合起來,就是“鐵劍十三式”——解千愁劍法之精髓。

“對壘”、“出騎”、“鋒露”、“挽雨”、“擊燈”、“破甲”、“鳥渡”、“摧城”、“焚天”、“燃星”、“碎魂”、“君臨”、“奕劍”。

“奕劍”一出,居然将仇萬千絕殺的一槍……架住!

可是,解千愁卻忘了一件事。

——仇萬千的綽號。

——槍與花。

——槍鋒無痕,花間有刺。

——槍,是斷魂槍,而花,則隐于槍中的暗器。

——如果說仇萬千的槍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大開大阖,那麽,他的花則如綿裏藏針,行殺招于無形中。

解千愁的劍雖然架住了仇萬千那絕殺的一槍,可是,卻忘記了仇萬千突然從袖中甩出的花刺。

花刺,刺進解千愁的脖子。

刺雖小,血卻如注。

解千愁雙腿一軟,猛然跪倒在地上。

而仇萬千則一轉槍柄,重重地撞在解千愁的胸口上。

噗——

解千愁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整個人也跪倒在那裏,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氣:“你……”

仇萬千道:“你是不是想說,我卑鄙,居然用暗器。”

解千愁道:“你……好厲害。沒想到,你不僅槍法如神,花刺也用得出神入化。既然是決鬥,我可以用劍,你可以用槍,當然也可以用暗器。你能躲過我的劍,而我躲過了你的槍卻躲不過你的暗器,是我技不如人。”

仇萬千道:“這麽說,你服了。”

解千愁拔出腿上的花刺,用袖子擦了擦嘴邊沁出來的血跡,痛苦地咳嗽了幾下,一臉不屑地道:“哼,讓我心服口服,還早着呢,再戰,看劍!”

可是,他的劍剛刺出,只見仇萬千的斷魂槍的槍尖,已經劃破了他的脖頸,劃出很長的一道疤痕。

而槍尖,又頂在了他的胸口——心髒的位置。

仇萬千看着他,冷笑道:“這下呢?認不認輸?”

解千愁努力地擠出一絲微笑,搖了搖頭。

仇萬千道:“你可真是一塊茅坑裏的石頭。”

解千愁道:“我們這些人的心思你根本不懂。”

仇萬千皺了皺眉,道:“什麽?”

話未說完,只見解千愁突然擡手,抓住了仇萬千頂在自己胸前的槍頭,在解千愁驚詫的剎那,用力地刺了下去。

仇萬千握槍的手突然一顫,沉沉地道:“你這是幹什麽?”

解千愁卻只是笑,笑得滿不在乎,笑得莫名其妙。

仇萬千強忍憤怒,道:“老乞丐,你明明知道我不會殺你,又為什麽要故意送死?”

解千愁攥着槍頭,竟然還在不停地用力,将槍頭向胸膛的更深處刺進去。

仇萬千臉上有汗沁出來,等着解千愁回答。

解千愁臉上的汗珠更重,艱難地道:“我知道,你不殺我,并不是想放過我,你只不過是想看到我在受傷的時候露出的那種痛苦的表情而已,所以,你休想讓我說一句對你感激的話,因為我還有自尊。”

仇萬千冷笑了一下,仿佛是想努力地遮掩自己握槍的手的顫抖,道:“你想自殺?可惜呀,連老天都不會幫你,你現在受傷的位置,并不是致命處,頂多疼上個一年半載而已,絕不會致命的。如果再經過國醫聖手春水流的調制,你恢複得更快,所以,你至少還有經受一年的痛苦,哈哈哈哈……”

解千愁的額頭上有大顆大顆的汗珠滾落下來,滾落進他的嘴裏,流進他的脖子裏,流進傷口裏面。

他的傷勢雖然不輕,可是,仍然笑着,笑得滿不在乎,笑得莫名其妙,笑得風流灑脫道:“我知道。”

仇萬千哈哈大笑道:“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做這種蠢事?”

解千愁突然變色,冷冷地道:“你以為我真的像你想象中的那麽蠢?”

仇萬千道:“怎麽?不是?”

很明顯,不是。

因為在他這麽問的時候,解千愁忽然揮劍,将插在自己胸前的斷魂槍砍成了兩截。

仇萬千一怔,随即明白過來怎麽回事。

他收手,想将槍拔回,卻拔了個空。

他只拔回半截槍杆。

解千愁拔出插在胸口的那半截槍,突然躍起,把槍頭當成了劍使。

在仇萬千還沒有明白怎麽回事的時候,半截長槍已經刺入了他的胸口。

——鐵劍十四式。

雖然沒有刺進心髒,可是,解千愁相信,這一劍已經擊破了他所有的防線。

仇萬千看了看插在胸口的槍尖,又看了看解千愁,用一種難以置信的口氣道:“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樣的劍法,這樣拼命的打法,還有那種勇往直前毫不退縮的氣勢……你……你是……”

解千愁吐了幾口帶血的唾沫,站起來,走到他面前,笑道:“你猜得沒錯,我就是聞停遠。解千愁的徒弟。前幾天我們還并肩作戰的好朋友。”

仇萬千道:“其實,剛才在與虎踞嵋對對子的時候,我就應該想到就是你的。作為多年的對手,老乞丐那個人我還是了解的,雖然有些才氣,但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将虎踞嵋壓制得乖乖地敗回去,實在有些難為他。”

解千愁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我為什麽要冒充解千愁與你一戰。”

仇萬千道:“因為那個老乞丐是個膽小鬼。”

聞停遠道:“沒錯,那個老東西之所以讓我代替他來與你決鬥,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他他膽子太小,經歷了二十九次的失敗之後,已經不敢面對這第三十次的失敗,怕別人恥笑。其實,如果他真的放下心理包袱與你盡力一戰,你一樣會敗。”

仇萬千道:“為什麽?”

聞停遠道:“其實,這次真正打敗你的,是你自己。你今天之所以有這樣的結局,并不是因為我的武功比你高,而是因為你太驕傲了。是你的驕傲将自己殺死的。”

仇萬千道:“我不明白。”

聞停遠道:“前面的二十九次決鬥,你有機會殺解千愁而沒有殺他,他雖然受辱,可是,卻逐漸習慣了痛苦的滋味,那種痛苦逼着他學會了忍耐,學會了尋找機會,然後,在你最驕傲的時候,給你致命的一擊。”

仇萬千:“……”

聞停遠道:“被你打敗之後,解千愁整天都在磨練自己,磨練武功,磨練意志,磨練尋找你槍法中破綻的機會,而你呢,成了江湖中人人羨慕的武林盟主,建立了槍與花山莊,整日沉迷于酒色,沉迷于那些江湖宵小之輩對你的吹捧之中。在一片馬屁聲中,你不僅懈怠于練武,甚至連心裏也開始懈怠,自大地認為,普天之下,已經沒有人是你的對手了,你已經無敵于天下了了,所以,明知解千愁還會來找你比武,卻根本就沒有把他的挑戰放在眼裏——你也不看看那些所謂的江湖大俠們都是些什麽玩意兒,前幾天在圍攻南越的奸細的時候,如果不是靠着人多勢衆,我相信你們簡直不敵那些南越武士的一合之力。江湖,哈,我看是漿糊吧。在這樣的漿糊裏越久,你的腦袋也開始長豬油。在每次決鬥之後,你不僅不殺解千愁,還想盡辦法地侮辱他,打擊他的信心……可是,解千愁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軟弱,他也并沒有因為你的打擊而喪失信心。在經過二十九次的磨練之後,解千愁的武功雖然沒有精進,可是,忍耐力卻大大的精進了。因為他相信,望中猶記,烽火三十劍,今天看來,他的預料是對的。”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看着仇萬千,一字一頓地道:“其實,你失敗的一個最大的原因是,你的心,已經不正。”

仇萬千的臉上開始有冷汗流下來……

——每個人的秘密在揭穿的時候,都是這樣。

聞停遠道:“這幾天,我們在四平城裏忙着抓奸細,可是,最後卻發現,你才是這最大的奸細。我們挑南越的酒樓、書院、青樓、賭場,蕩盡一切可以隐藏的奸細窩點,可是,你的槍與花山莊才是最大的奸細窩點。堂堂中州武林的盟主,名震江湖的斷魂槍仇萬千,居然是奸細,哈……”

仇萬千道:“如果我是奸細,為什麽虎踞嵋要殺我?”

聞停遠道:“因為你的勢力越做越大,已經不滿足于只是成為虎踞嵋手中的棋子,而想擺脫他。”

說到這裏,他突然詭秘地笑了笑,看着仇萬千道:“我當初之所以請雷千嘯讓你幫忙抓捕侬指行等人,就是想看看你的底細,看你會不會手下留情趁機打亂我們的計劃,将這些人放走。可是,你沒有,你甚至比我們任何人都賣力地抓捕他們。讓我誤以為自己的判斷錯誤,可錯就錯在,你的出手太狠了。狠得已經不像是你仇萬千平日的性格。你雖然武功很好,可智商卻一般般,甚至連我這個天下第一聰明人以及審訊專家雷千嘯都沒有想到的問題,你卻可以根據侬指行簡簡單單地一句話就推算出了他們南越奸細在四平城的一切蛛絲馬跡——如果不是你的推算,我相信這次鋤奸運動一定會困難百倍。我百思不得其解,一直以為是我敏感了,錯怪了你。可後來仔細想想才赫然明白,你之所以要這樣做,除了要滅口之外,更重要的是你想擺脫虎踞嵋的控制,為自己洗白了。所以,今天虎踞嵋才不惜身帶重傷冒着被夾攻的危險,也要趕來春空山幹掉你。因為在他看來,你比任何人更該死!……哈,揭穿一個人的真面目,真舒服。”

說着,抄起放在地上的竹筐,重新背好,踏雪而去……

仇萬千叫住了他,道:“既然你認為我是奸細,那你為什麽不殺我?”

聞停遠卻道:“我從不殺死人。”

仇萬千道:“你說我是死人?”

聞停遠道:“一個心已經死的人,不是死人是什麽?”

說着,詭秘一笑,道:“而且,我相信,留着你這個心已死的人在世上比一個真正的死人更有趣……你有沒有聽過鬼打鬼的故事?哈,反正我是只聽過沒見過。那一定是很精彩的,不是嗎?”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人已經走了很遠,只是傳來隐隐約約的歌聲:“我本無心入江湖,江湖卻把我帶入。我本有心退江湖,江湖不讓我退出……”

歌聲漸行漸遠……

仇萬千一下子跌坐在雪中……

胸口的血,滴在雪上。

心比雪冷。

他突然提起半截槍杆,朝着三塔廟狠狠地刺了下去!

重渡溝,洩憤崖。

茅舍一間。

聞停遠走進茅屋,在将背後的竹筐解下來,随手放到地上,一擡手,揭掉蓋在臉上的人皮面具。

他将那張人皮面具左右看了看,覺得以後說不定可以用到,便又重新塞進懷裏,使勁揉了揉因為長時間戴面具而皺得生疼的臉。

不知道是長時間戴面具的緣故,還是因為長時間模仿解千愁言談舉止的緣故,聞停遠覺得自己跟解千愁越來越像。

如果不是他早就知道這是怎麽回事的話,一定以為解千愁是自己失散多年的父親。

聞停遠在解千愁面前的竹凳上坐下來,将挂在竹筐上的竹筒摘下來,拔開塞子,使勁灌了幾口。

他摸了摸脖子裏的那道疤痕,道:“以前總在武俠劇裏面看到戴上人皮面具闖蕩江湖很拉風,現在等到我自己帶上人皮面具的時候才發現,這真不是人幹的事,太難受了,真是豈有此理呀。”

說着,看了看解千愁,将盛酒的竹筒遞給他,道:“來點兒不?”

此刻,“百曉生”解千愁正站在一張竹桌前,用一支狼毫筆寫着什麽,時而奮筆疾書,時而眉頭緊湊。

他也不知道是因為太過于投入了,還是因為其他的緣故,并沒有答聞停遠的話。

直到思緒堵塞實在想不起來解下來該寫些什麽的時候,他才擡起頭來去看喋喋不休說個不停的聞停遠,看着他胸口上沁出來的血跡,淡淡地道:“你成功了?”

聞停遠摸了摸脖子裏的那道疤痕,道:“真是你的豈有此理,你他媽還好意思說。我替你挨了那麽多刀,為你背了那麽多的黑鍋,你他媽連聲最基本的問候都沒有,只關心跟仇萬千決鬥的結果,還有沒有人性?還有沒有同情心。早知如此,我就是拜一只狗為師,起碼或者回來還能落一聲汪汪……”

解千愁:“汪汪……”

聞停遠哭笑不得:“你還真把自己當狗了?你要是狗,那在外人看來是徒弟的我又是什麽?”

解千愁怔了怔,漠然道:“當然是英雄了,英雄,恭喜你。”

聞停遠道:“哈,應該說是我恭喜你才對,勝的雖然是我,可是,大家卻都知道打敗仇萬千的是你。”

解千愁卻道:“打敗仇萬千的,是劍三十。”

現在輪到聞停遠怔了,摸着脖子裏的那道疤痕,道:“什麽劍三十?”

解千愁道:“你是用劍的,在第三十次打敗了武林盟主仇萬千,所以,大家給你取了個綽號,叫做劍三十。哦,不,應該是給我起個綽號,叫劍三十。但我不喜歡這綽號,不如還給你吧,而我,還是叫我的敗神好啦……”

聞停遠:“敗神?”

解千愁道:“一個接連敗在仇萬千手下二十九次的人,還不失敗嗎?”

聞停遠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來安慰他,只好尴尬地咳嗽了一下,道:“其實,這也不能怪你,仇萬千真的太厲害了,而且,你傳給我的‘鐵劍十三式’對他根本都不管用,逼得我連鐵劍十四式都用出來了,還是被他刺了一槍。”

解千愁:“鐵劍十四式?”

聞停遠摸了摸脖子裏的那道疤痕,道:“真是豈有此理,難道你不知道,你的‘鐵劍十三式’可以衍生出最厲害的十四式?”

解千愁:……“

聞停遠:“哈,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突然之間想出來的。在我們那個時代,有個武俠大師——就是以前我經常給你提到過的那位古龍前輩,他最重要的作品——《三少爺的劍》中有個叫燕十三的,他的劍招也是十三式。”

解千愁被吸引了。

此刻,他也不寫了,将狼毫筆往桌子上一扔,快步走了過來,在聞停遠的旁邊坐了下來,等着他的下文,喃喃地重複着“燕十三”……

聞停遠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道:“那位燕十三呢,是個劍癡,将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了自己的劍,號稱以劍為老婆,以劍為兒子他平生最津津樂道的就是他的‘奪命十三劍’,可是後來,他卻又悟出了第十四式,結果那一劍使出來,甚至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了,你說可怕不可怕。”

解千愁若有所思地道:“古大師的武俠世界,真的令人向往呀。”

聞停遠道:“嘿,我要不是聽信了我的那位狗屁朋友的話說可以進入古大師筆下的武俠世界的話,我哪會到你們這個見鬼的什麽世界,不僅沒有遇到林仙兒蘇蓉蓉等絕色美女,甚至還冒充雷千嘯在四平城鬧了個底朝天,得罪了南越蠻族這個世仇,更無聊的是替你打了一場無聊的架?”

解千愁突然笑了笑,道:“你說的那個狗屁朋友,是不是叫顧邕,人稱馬面是也。”

聞停遠好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所以,此刻解千愁突然說出來,他甚至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好久,才一把抓住解千愁的衣領,一臉激動地道:“你……認識馬面?”

解千愁卻沒回答,只是催促着道:“喂,別轉移話題,趕緊說說你使出來的那個‘鐵劍十四式’是怎麽回事?”

聞停遠摸了摸脖子裏的那道疤痕,知道他在故意吊自己胃口,如果自己催促下去,胃口只會被吊得足足的,然後又要埋沒良心替他去幹什麽更無聊的事,說不定自己不問的時候,他自己主動就說出來了。

想到這裏,便嘿嘿笑道:“嘿嘿,想偷師了,那你得叫我一聲師傅我再告訴你。”

解千愁道:“偷你個大頭鬼,不說算了。”

聞停遠一開口,自己傾訴的願望卻被吊了起來。

就像是一個剛剛獲得姑娘芳心的豔遇需要跟人顯擺一樣。

聞停遠顯然需要顯擺他的“鐵劍十四式”,趕緊道:“我說我說,哎呀,你這個人咋這麽不好玩呢。呃……要說這個‘鐵劍十三式’是怎麽使出來的……嘿,怎麽說呢,其實很簡單,就是把前面的十三式的精要連起來就行了。”

解千愁一怔,沖着他連連拱手,道:“小子,你還跟我裝,原來你才是深藏不露無數大宗師啊,失敬失敬。”

聞停遠道:“失你個豈有此理的禮呀,其實我也是跟蘇乞兒學的。”

解千愁兩眼泛光:“周星星的蘇乞兒?”

聞停遠道:“看來你個老東西還真認識馬面那個臭小子,居然連周星星都知道。”

一說這些,解千愁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一臉的憤怒,大聲道:“靠,那個狗東西心腸真黑,為了聽他講的周星星的《逃學威龍》《唐伯虎點秋香》和《大話西游》的故事,不僅将我珍藏的金銀珠寶給搜刮了個一幹二淨,甚至還把我珍藏多年的藏寶圖都也給騙走了……哦,對啦,蘇乞兒也會‘鐵劍十三式’?”

聞停遠道:“不會,他會降龍十八掌。”

解千愁:“丐幫的?”

聞停遠已經釋然。

馬面那個家夥,肯定是先自己一步認識了解千愁,跟他講述了很多他們那個世界的逸聞趣事,所以,解千愁在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時候,才會了解自己那麽多的東西,還騙自己說是什麽狗屁的“百曉生”,靠!

不過,這種談話讓聞停遠感到親切。

這種在那個世界自己最喜歡的明星和電影才讓自己還活着。

他帶着對馬面及其親屬的碎碎念,居然耐着性子跟解千愁胡扯八掰了下去,笑着道:“是啊,蘇燦走了狗屎運做了丐幫幫主,結果只練會了前面十七掌,第十八掌怎麽也練不會,所以,被趙無極扁得滿地亂爬。後來清風不識字只是亂翻書,結果他發現這十八掌就是将前面的十七掌連起來……而我當時的清晰跟他差不多,就在我被仇萬千揍得滿地亂爬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這個場面,于是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念頭試了試,結果死馬還真的被我醫活了……”

解千愁道:“于是你使出‘鐵劍十四式’幹掉了仇萬千。”

聞停遠道:“幹你個大頭鬼呀,你的‘鐵劍十四式’根本不頂用。”

解千愁:“……”

聞停遠将桌子敲得震天響,哇哇大叫道:“當時如果不是我急中生智的話,這個時候,我恐怕真的是站着出去躺着回來了……斷魂槍果然是斷魂槍。仇萬千果然是仇萬千,果然名不虛傳。難怪你殺了他二十九次都沒成功。”

解千愁嘆了口氣。

聞停遠道:“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你跟仇萬千只見究竟有什麽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非要殺他二十九次?”

解千愁猛然站了起來,重新回到書桌前,将被他震得移了位的筆墨紙硯重新擺回到原位置,忿忿地道:“哼,仇恨?我跟他之間的仇恨三天四夜也說不完。”

聞停遠嘿嘿笑道道:“怎麽?他殺了你老母?”

解千愁:“……”

聞停遠:“他□□了你家的老母豬?”

解千愁:“……”

聞停遠看了看他那不是很翹的小屁股,心道馬面的品位不會這麽差吧,找兔子也不能找這麽個老東西啊,又想到自己曾經跟他同室了那麽多年,居然沒有丢了菊花,真是幸甚至哉啊,想到這裏一身的冷汗。

但是,為了确保自己是否相差了,又試探着問道:“莫非……”

解千愁猛然一拍桌子,道:“沒有什麽莫非的了,那個狗娘養的東西,居然說我寫的文章是臭狗屎一堆。”

聞停遠差點兒沒被嗆死,道:“就因為這?”

解千愁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瞪着聞停遠,眼睛裏冒着火焰般的光芒,道:“怎麽?這個原因難道還不夠嗎?哼,我平生最為自負的,就是我的那一手好文章,經常跟人說我平生是文一劍二酒三,可是,他居然當面說我的文章是臭狗屎一堆,叔可忍嬸不可忍,所以,我就向他提出決鬥。”

聞停遠道:“你可真夠無聊的。”

解千愁的臉色開始黯淡下來,道:“其實,在跟他決鬥了三次之後,我也意識到自己很無聊了,可是,卻又不能不硬着頭皮繼續跟他決鬥下去。因為大家都在看着呢。他們每年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就是我和仇萬千之間的決鬥,就像是你們那個世界每年的春晚大家都在期待趙本山的小品一樣。”

聞停遠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摸着脖子裏的那道疤痕道:“真是豈有此理,你居然連趙本山都記住了,我覺得你早晚會被馬面那個臭小子給帶壞的,大家期待你跟仇萬千的決鬥,那又怎麽樣呢?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你都是失敗嘛。”

解千愁道:“所以我才生氣呀,那幫狗娘養的,故意看我笑話呀,他們甚至還開了盤口那我和仇萬千的決鬥來賭。”

聞停遠搖了搖頭,道:“唉,可憐的娃兒,怪不得你年紀輕輕就跟個小老頭兒似的,壓力山大啊,這點兒你跟本山大叔倒有點兒相似,雖然雖然等着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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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