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梅子糖

唐安斓以前倒是也見過關子烈揍人,不過那次是無意中匆匆一瞥,而且屬于一對一,關子烈單方面壓制。

像現在這種以一挑十的群毆狀況,她還真沒經驗。

原來傳言是有幾分可信度的,關子烈下手果然狠,拳拳到肉,甚至還着重往對方臉上招呼,絲毫不留情面。

但十個抄着家夥的社會青年,采取車輪戰術輪流圍攻他,鐵打的人也撐不了多久,更何況他還要時刻注意着不要誤傷身後的唐安斓。

眼看着關子烈久久不落下風,謝飛自覺在兄弟們面前丢了面子,逐漸焦躁起來,他想到了一個陰招。

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把奪過旁邊人手裏的酒瓶子,一個箭步沖上前,掄圓了胳膊作勢要砸唐安斓的腦袋。

在千鈞一發的危險時刻,人通常是沒有思考空隙的,只能完全憑借着本能做出第一反應。

關子烈原本正掐着另一人的脖子将其抵在牆上,見狀下意識松開手,側身擋住了唐安斓。

酒瓶在他的手臂上砸了個粉碎,幾乎聽見了骨骼不堪重負的輕響,碎片飛濺,将他的脖頸和手背都劃出了血痕。

就是那一瞬間,唐安斓察覺到他極壓抑地悶哼了一聲,顯然在強忍疼痛。

她的眼神沉了下去,登時果斷利落地飛起一腳,柔韌性好到直接踢中了謝飛的下巴,随即劈手奪過了謝飛手裏剩下的半個酒瓶。

她迅速逼近一步,将酒瓶鋒利的缺口一端,對準了謝飛的腹部。

“別動。”她的聲音一向甜甜軟軟毫無威懾力,但此刻聽起來卻莫名多了幾分不容置疑的氣勢,“再動就見血了。”

謝飛萬沒料到,剛才看上去還弱不禁風需要保護的小丫頭,居然能突然發難,偷襲成功。

兄弟們都在旁邊看着,他當然不可能輕易認慫,更何況他也确實沒把她放在眼裏。

他故意諷刺她:“見血?你見得了血嗎?手還哆嗦着,吓唬誰呢?”

話音未落,唐安斓驀然往他小腿腿骨用力踹了一腳,這一下又準又狠,踢得他猝不及防,頓時重心不穩向前栽倒。

她把酒瓶随手一扔,另一只手屈起食指關節,攥拳揮出,動作帥氣地擊打在了他的咽喉部位。

這是危險系數非常大的招式之一,需要良好地控制力道,否則容易出人命。

當然,她只使了三分力。

謝飛猝不及防,捂着喉嚨幾欲昏厥,大腦空白了足足十多秒鐘才緩過勁來,緊接着趴在地上瘋狂咳嗽,模樣狼狽不堪。

其他人一時間也愣住了,面面相觑半天才想起來應該為老大報仇,結果還沒沖到跟前就被關子烈攔住了——有個倒黴蛋沒剎住腳步,被關子烈迎面怼了一拳,看情況門牙是保不住了。

唐安斓拾起掉落在地的棒球棍,示意關子烈一起離開,見還有人躍躍欲試想攔住自己,她二話不說一棍子甩出去,正中對方後面的那堵牆,力道之大,陳舊牆皮簌簌而落,像是下了場灰毛大雪。

她說:“君子公平競争,小人打擊報複,也難怪海钰學姐看不上你。”

謝飛氣得哆嗦:“小賤人你……你給老子等着……咳咳咳咳……”

她沒再搭理他,施施然坐上了關子烈的機車,順便幫關子烈把頭盔系緊。

關子烈冷眼環視四周,猛地一擰油門加速,駕駛機車絕塵而去,逼得衆人紛紛退避,只留潇灑背影,嘲諷意味十足。

這可真是個難忘的夜晚。

由于謝飛帶人搗亂,計劃橫生枝節,春溪路的夜宵也沒吃成,反而要改變方向去藥店。

關子烈原本認為不必去的,但唐安斓一直堅持,因為她親眼看見謝飛那一酒瓶子砸在了他手臂關節,除此之外,他其餘地方的小傷口也需要處理。

“你可以在門口等着,我進去買藥和紗布。”

“麻煩。”

“麻煩?傷口感染了就不麻煩了?”

“……”

可能是錯覺吧,關子烈總覺得,自打剛才唐安斓對謝飛動了手之後,她的氣場就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

這樣的她,和那個一貫以溫柔文靜著稱的小級花,天差地別。

十分鐘後,唐安斓拎着袋子從藥店走了出來,看到他還在原地等着,她滿意一笑。

“走,去你家。”

“……去我家?”

面對他的疑問,她則表現得更加疑惑:“不去你家,難道還要去我家嗎?這大半夜的,我帶你一個男孩子回去不方便。”

“……”

“你別是想歪了吧?我只是幫你上個藥,怕你自己弄不好。”

“我會弄。”

“步驟比較複雜,我有充分的理由懷疑你根本不會認真處理,會落疤。”

“你可以告訴我。”

對此,唐安斓不假思索發出了靈魂拷問:“關同學,你是不是擔心我對你做出什麽不軌舉動?真的,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

怎麽回事?他和她的劇本是不是拿反了?這是一個姑娘家能說出的話嗎?

關子烈實在不善言辭,論口才自然不是她的對手,為避免她還有更多歪理等着自己,他無奈反問一句。

“你就不怕我家有人?”

唐安斓坦然回答:“不會,程班長說了,你父親追求魔術事業常年在外,一般都不回家。”

“……”

很好,他遲早要把程骁的腦袋擰下來祭天。

就這樣,關子烈騎機車載着唐安斓,一路疾馳回了自己家。

他家位于一所高級公寓內,和唐安斓家差不多,不過房屋面積就比她家要大了,是棟240平米的複式。

想想看,挺大一所房子平時只有他自己住,也怪孤單的。

關家的裝修風格非常富麗堂皇,視覺沖擊感極強,仿佛故意在向客人宣示自己的經濟實力——唐安斓想,關子烈的父親,一定是個很有野心的人。

關子烈拿了一盒甜牛奶,倒在杯裏遞給她:“坐吧。”

“謝謝。”

唐安斓低頭翻找着盛藥的袋子,而後用鑷子夾着酒精棉球,小心翼翼給他脖子上的傷口消毒,好在傷口不深,只有一道淺淺的血印子。

要說這人長得好看,哪裏都好看,他脖頸的線條也很流暢,有青筋若隐若現,很性感。

……夠了,想什麽呢?往哪看呢?

唐安斓在心裏默默斥責了自己一句。

不過他手上的那一道傷口比較深,仍有血跡在往外滲出,接觸酒精棉球的時候,她能明顯感到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虧得他剛才在路上,一聲都沒吭,還說不用上藥,真犟啊。

“疼嗎?疼就告訴我,我輕點兒。”

關子烈沒答,他垂眸注視着她,半晌若有所思地問:“你以前學過?”

“……學過什麽?”

“你今晚教訓謝飛的手法,很專業,不像是單純情急之下做出的反應。”

唐安斓恍然:“你指那一記鎖喉嗎?”

“嗯。”

“那是我爸教給我的,他曾是全國綜合格鬥比賽的冠軍,我這算是家傳功夫。”她笑道,“我爸說過,女孩子多少得學兩招防身,将來才好保護自己,也保護喜歡的人。”

她小的時候,經常和姐姐唐安清一起練習擊打沙袋,父親唐墨會手把手地教她們,所以姐妹倆無論是誰,出門在外對付個流氓無賴都不在話下。

但在學校裏她不會輕易動手,她始終維持着溫婉人設不崩。

關子烈沉默半晌,忽而低聲開口:“你的父親一定很開明。”

只有智慧開明的父母,才能教育出積極樂觀的女兒,讓她因為有所信任,有所依靠,從而變得無所畏懼。

“你這麽說的話,似乎也沒錯,我爸媽從不幹涉我做任何事。”

“你的家庭感情真好。”

這一句評價聽上去輕描淡寫,可其中的羨慕與遺憾卻是藏不住的。

唐安斓悄悄擡眸看向關子烈,她以前是聽說過的,他母親早逝,父親又醉心魔術追名逐利,根本沒時間關心他,家庭二字對他來講,可能只是空談罷了。

大家都說他性格冷漠古怪,事實上,那也算是他自我保護的方式吧?

唐安斓極輕地嘆了口氣,為避免被他發現,她趕緊轉移了話題:“這藥膏記得一天一換,你最好自己設置個鬧鐘,或者我打電話提醒你。”

“我自己設置鬧鐘就行。”

“算了,你肯定不會設,我還是提醒你吧。”

關子烈輕飄飄瞥她一眼:“那你還問我幹什麽?”

“我就随口一問,誰知道你當真了。”

“……好。”

也不知他這個“好”,到底好在哪裏。

唐安斓唇角微彎,她收拾好酒精棉球和藥瓶,利落起身走向廚房:“你家冰箱裏有冰袋嗎?”

“有,最下面一層。”

她很快就拿了冰袋回來,也沒顧忌什麽,從容上手,替他把衛衣的袖子挽了起來:“你胳膊這裏得冰敷一下,為了消腫。”

關子烈下意識按住了她的手:“我自己來。”

“你那只手剛上了藥,蹭衣服上怎麽辦?”唐安斓說完,感覺他并沒有松手的意思,她認真打量着他的神色,似有所悟,“哦,關同學,你該不會是緊張了吧?沒關系,我保證不占你便宜行嗎?”

“……誰占誰便宜?”他沉聲道,“你都不緊張,我緊張什麽?”

她微笑颔首,唇邊顯出了一對淺淺的梨渦,又甜又乖:“對呀,我也這麽覺得,可是……”

關子烈眉梢微挑,略顯困惑,然而他還沒來得及接上她的話頭,就聽她自顧自講了下去。

“你耳朵怎麽又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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