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薄荷糖

自那天被程真叫去談話之後, 鐘曉笛果然拉黑了程骁的全部聯系方式,在學校也故意躲着他走, 連面都不肯見了。

對此, 程骁一頭霧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明明那天看演唱會時還好好的呢。

他試圖向唐安斓求助, 但唐安斓表示鐘曉笛什麽都不肯透露, 出于人道主義精神,她好心告訴他鐘曉笛今天中午會去音樂教室,建議他去當面溝通。

于是程骁吃完午飯直奔音樂教室, 到達那裏時,發現教室內空蕩蕩的并沒有其他人, 而鐘曉笛獨自坐在角落的琴凳上, 正聚精會神在寫歌詞。

他徑直走到她面前, 停住腳步。

鐘曉笛寫字的動作一頓,她垂眸, 盯着他那雙限量款AJ 看了半天——嗯, 黑金配色的确顯得很高級,一定很貴。

她終于懶洋洋地擡起頭:“有事嗎?”

程骁也不跟她兜圈子, 只開門見山地問:“昨天和前天我委托級花送你的蛋糕, 今早為什麽都扔在七班門口了?”

“因為我最近減肥, 不吃甜食,卡路裏太高了。”

“那我給你打電話,發微信, 你為什麽都把我拉黑了?”

“因為我在清理好友圈子。”鐘曉笛不緊不慢地回答,“無關緊要的聯系人,我都删掉了。”

“……所以我在你心裏,也算是無關緊要的聯系人了?”

她微笑反問:“不然呢?”

程骁簡直被她的态度氣得夠嗆,登時就打算轉身離開,可他走了沒兩步卻又折返回來,重新站在了她面前。

鐘曉笛繼續低頭寫歌詞,狀若無意地開口:“怎麽了程少爺,忘帶東西了?”

“是,忘帶東西了。”

他驀然毫無征兆地伸出手去,将她膝蓋上那張寫滿歌詞的筆記紙搶了過來。

鐘曉笛一驚,迅速起身:“你還給我!”

程骁側身避開,将筆記紙舉得高高的,飛快掃了一眼最後那行歌詞——

【紅衣女孩的笑,折翼飛行的鳥,鳶尾花田簇擁的城堡】

城堡二字是後來修改上去的,而被她用筆塗得亂七八糟的、寫錯的原先兩個字……

仍能模糊看出是,程骁。

“鳶尾花田簇擁的……程骁?”他忍住了嘴角上揚的沖動,挑眉故意問她,“怎麽回事啊夜笛大大,寫首暗黑風的新歌,還惦記着把我的名字也加進去?”

換作平時,鐘曉笛大概早就撲上去跟他拼命了,但這次她沒有,她站在原地沉默半晌,只是面無表情地擡手。

“麻煩還我。”

“還你可以,不過你要好好回答我的問題。”程骁迎着她冷漠的眼神,剛剛才回暖的心情,瞬間又失落了幾分,“上次看演唱會不是還高高興興的嗎?這才多久,怎麽就變得跟仇人一樣了,是我做錯什麽了?”

“……”

“曉笛,囚犯多少都要安個罪名,你總得讓我死個明白吧?”

他很少這麽稱呼她,曉笛,喚得小心翼翼。

他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大少爺,這些年幾乎不曾有患得患失的時刻,偏偏在她這裏,他從來找不到半分優越感,反而總是處于下風的那一方。

他很想生氣地甩手就走,可他做不到。

哪怕她已經擺出了要與他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的姿态,他也還是固執地想要個答案。

她為什麽突然間就對他不感興趣了?他就那麽招人厭煩?

鐘曉笛微微仰頭看着他,慣常意氣風發的少年收斂了所有鋒芒,眼底光影黯淡,甚至還顯得有幾分委屈。

若是深究起來,這件事他真是無辜得很,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裏。

她決定和他講實話。

“程骁,你爸找過我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也接受了。”

“……我爸找你了?”程骁聞言一愣,“他跟你說什麽了?”

“他查到了我的音樂人ID,說要給我請最棒的音樂團隊,還要幫我炒作宣傳,條件是我從此別再接近你。”她笑了笑,“你聽這話,還挺委婉的,給我留了面子,總比直接問我要多少錢,拿錢趕緊滾強多了,是吧?”

程骁徹底懂了,這确實是他父親程真的行事風格,連利誘都能直中命門。

他斟酌了好久,很無措地解釋:“那,那不是我的意思……”

“我知道不是你的意思,也沒怪你。”鐘曉笛嘆了口氣,“但是程骁,咱們倆的家庭背景差太遠了,我不願意被人看輕到這程度,畢竟我的尊嚴淩駕于個人情感之上,我沒辦法跨過那道坎。”

她接過那頁寫着歌詞的紙塞進口袋,繞過他快步朝音樂教室外走去,在即将推開那扇門的前一刻,她聽到程骁在身後叫自己。

“曉笛。”程骁的語速很慢很慢,像是在思考,“你剛才說……尊嚴淩駕于個人情感之上?”

“……有什麽問題?”

“那你的個人情感,包括什麽?”他完全坦率地問她,“包括對我的情感在內嗎?”

所以那句話的潛在含義是,她為了守住被程真冒犯的尊嚴,決意不再喜歡他。

那麽……她其實是喜歡他的,對吧?

鐘曉笛的眼眶紅了,她頭也不回地推開門。

“這種沒意義的問題,以後別再問了。”

除夕當晚,家家戶戶貼春聯挂燈籠,月色下整座城市連成燈海,到處都是喜氣洋洋的氣氛。

安知曉廚藝好,一口氣做了六菜一湯,又烤了小點心,唐墨雖然不怎麽會做飯,但偏愛圍着她轉,幾次被嫌棄也是笑嘻嘻的。

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地吃飯看春晚,期間還與趕通告沒能回來的唐安清視了頻,唐安清表示自己初五之後就能回家過年了,還給爸媽和妹妹帶了新年禮物。

除此之外,安知曉還特意打電話給周雅拜年,并邀請她和燕淮初四來家裏一起聚餐。

周雅和去世的丈夫感情很深,故而這些年都沒再嫁人,堅持獨自撫養燕淮長大,真的很辛苦。

安知曉和唐墨都覺得,身為朋友,能多關懷一點,就該多關懷一點。

“斓斓,待會兒我和你爸要去陪你奶奶包餃子,你去不去?”

“我……”唐安斓舉着半塊沒吃完的抹茶餅幹,猶豫着回答,“我可以明天再去嗎?”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你晚上準備去哪,找朋友嗎?”

“是打算去找朋友。”

唐墨下意識問:“男朋友還是女朋友?”後來發現安知曉橫了自己一眼,連忙改口補充,“男性朋友還是女性朋友?”

唐安斓略顯局促:“啊,是男性朋友,但我一點之前肯定會回來的。”

夫妻倆同時發出驚嘆:“哦呦……”

“挺浪漫的,這是要一起跨年嗎?”安知曉微笑着八卦,“是不是上次在咱家樓下接你的,那個騎機車的黑衣小帥哥?”

“……是他沒錯,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倆就是普通朋友。”

夫妻倆又同時點頭:“對對對,普通朋友,我們什麽也沒想啊。”

“……”

唐墨盛着湯進一步追問:“那你還沒告訴過我們,他到底叫什麽名字?讓我倆聽聽。”

唐安斓如實答道:“姓關,叫關子烈。”

“哦這名字還挺……等等,關子烈?”唐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悚然一驚,“是大魔術師關肅的兒子?”

“嗯,對啊。”

唐墨當即和安知曉對視了一眼,兩人的表情都有些尴尬不安,安知曉甚至還難以置信地問了一句:“所以你那天才向我打聽五年前的魔術事故嗎?”

唐安斓疑惑蹙眉:“怎麽,爸媽你們難道都認識關肅嗎?”

“不認識!”十分篤定的異口同聲。

“那一提關肅的名字,你們這麽驚訝幹什麽?”

“你厲害到能和關肅的兒子搞好關系,我們當然驚訝了。”唐墨為難地琢磨半天,終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沉聲提醒,“斓斓,你和關肅的兒子關系好,我不反對,但你盡量別跟關肅正面接觸,知道嗎?他可不是個簡單角色。”

“我知道,我也不樂意跟他有接觸,我不太喜歡他這個人。”

安知曉嘆息一聲,着重叮囑:“以後萬一有什麽搞不定的狀況,記得彙報給你爸,你爸随時能幫你。”

“好的。”

唐安斓盡管表面上乖巧答應,心裏卻着實困惑到了極點。

怎麽自己跟關子烈走得近一些,倒好像去執行什麽危險任務似的?

莫非關肅的口碑,當真已經差到人盡皆知了?

是夜,朗月當空。

城郊不知有誰在放煙花,從燕淮家的窗戶望去,也能看到。

燕淮端着一杯檸檬水坐在窗前,注視着光影明滅的幽沉夜幕,怔然出神。

腳步聲漸近。

母親周雅謹慎地推開門,站在門口對他說:“你安阿姨和唐叔叔,邀請咱們初四去家裏吃個飯。”

“好。”

“你和斓斓近段時間都沒怎麽好好交流感情吧?寒假都快過去了,你找機會也陪她出去玩一玩,做點女孩子喜歡的事情。”

乍一提起唐安斓,燕淮持杯的手指猛然收緊,他垂眸,挺無奈地笑了。

“斓斓應該不需要我陪。”

“……為什麽?”

“沒什麽,更何況,我目前也沒空陪她,我還有正事沒做。”

周雅神色一黯,她點點頭:“是,的确正事更重要。”

燕淮極輕地嘆了口氣,他溫柔道:“媽,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會兒。”

周雅原本還準備問他吃不吃新買的堅果,但看他的樣子,大約是不會吃的。

她最終沒有再多說什麽,只緩步退出去,替他重新掩好了房門。

外面播放春晚的電視也被關掉,屋內重歸寂靜。

燕淮轉過頭去,看向書桌上的相框。

那是他與唐安斓十一歲時的合照,彼時唐安斓紮着俏皮可愛的雙馬尾,穿一身藍色海軍風的連衣裙,正趴在他肩膀上,笑得開心明媚。

——燕淮,好朋友是要做一輩子的哦。

或許,他當年真的不該離開港城,但有些事關乎命運,他若能自己決定,早就不必痛苦了。

他與她所錯過的,何止這短短幾年。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男女主一起過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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