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棉花糖

鐘曉笛發朋友圈的時候, 程骁和關子烈恰好在附近的街道一起吃飯。

關子烈盯着照片上的唐安斓看了好久,轉而注意到了那條朋友圈的定位, 見相距不過八百米, 就詢問程骁要不要去。

程骁怎麽可能不去?他已經被鐘曉笛拉黑太久了,想見一面都難, 如今好容易有機會找到她, 他才不會白白錯過。

兄弟倆一拍即合, 于是就有了方才那一幕。

程骁監督鐘曉笛把那碗紅豆沙吃完,當即不顧她反對,半摟半拽帶她離開了糖水鋪, 而關子烈則坐在鐘曉笛的位置上,找老板要了一杯蜂蜜烏龍茶。

唐安斓笑着擡眼看他:“晚上和程骁吃什麽去了?”

“他鬧着要吃汽鍋牛蛙, 我就答應了。”

“好吃嗎?”

“一般。”

“然後呢?你就看見了曉笛發的朋友圈?”

關子烈淡定點頭:“碰巧而已, 程骁應該感謝我, 我要是看不見,他不可能知道鐘曉笛在這。”

唐安斓煞有介事地反問:“所以你特意來西街一趟, 就是為了撮合程骁和曉笛見面?”

“……不全是, 也為了看看這裏的花燈,據說都是請人專門設計的, 很漂亮。”

“哦。”她不悅挑眉, “沒有了嗎?”

她拿着剛端上桌的蜂蜜烏龍茶, 故意不給他,關子烈感受到了她較勁的力度,眉眼不知不覺便柔和了下來。

他放棄了接過杯子, 轉而拍了拍她的手背,帶着些安撫的意味。

他說:“當然,正月十五這麽圓滿的節日,主要是來看你的。”

唐安斓這才露出了一絲笑意,小梨渦又甜又軟:“行啊,你現在比以前會說話多了。”

“是實話。”

“既然來都來了,今晚可不能太早放你回去,待會兒陪我去梧桐小屋的功德箱裏求個簽吧。”

“行。”他爽快同意,“都聽你安排。”

離開時,由于唐安斓的外套比較厚重,加上她指甲受傷了,系扣子不太方便,所以站在那鼓搗了很久。

關子烈走過來,很耐心地替她把扣子挨顆扣好,他微微低頭,正迎上她投來的視線。

“還疼不疼?”

“不怎麽疼了,我媽天天給我炖湯喝,其實我感覺補身體跟長指甲沒什麽關系。”

他極輕地嘆了口氣:“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是冠軍之女,經得起考驗。”唐安斓生怕他自責,連忙岔開話題,她戴上了外套的兜帽,笑盈盈問他,“阿烈,我這身新衣服好看嗎?”

她平時的衣服色調大多溫柔素淨,很少嘗試過分鮮豔的顏色,但她膚色冷白,長相又精致,穿這種有毛絨絨領子的粉紅外套,非但不顯得俗氣,甚至還像洋娃娃般嬌嫩可愛。

關子烈低聲回答:“好看,你穿什麽不好看?”

是夏日煙火,冬季白雪,是天上明月,人間海棠,最美好的存在。

兩人穿過西街來來往往的游客,徑直前往梧桐小屋。

梧桐小屋是一間有十幾年歷史的公益小屋,任何人都可以進去求一張簽文,求完後可随意留下功德錢,據說每月月底都有工作人員來收,所得款項均資助貧困山區建設,且每年會公示一次,以示去向透明。

唐安斓拿到了一張上上簽的簽文,她站在原地,聚精會神翻譯着那首詩,等将意思完全搞懂後再回頭,突然發現關子烈不見了。

“阿烈?”

她不安地走出門去,四處尋找,半晌,冷不防肩膀被人不輕不重拍了一下。

她下意識轉身,見關子烈正立于自己身後,手裏還提着一盞小巧的蓮花燈。

“正月十五哪能沒燈?”他将蓮花燈遞給她,語氣低沉而溫柔,“很配你的衣服。”

“喔,你還挺會挑嘛。”

“多謝誇獎。”

接燈的一瞬間,兩人指尖相觸,唐安斓眼底倒映着燈影星光,她含笑擡眸。

“阿烈,過幾天的節目錄制要加油哦,等那期綜藝播出的時候,我一定下載了慢慢看。”

相比起唐安斓這邊的溫馨一幕,在街道另一邊的鐘曉笛和程骁,氣氛可實在是不怎麽樣。

“你能不能別跟着我了?想說什麽就快點兒說,我的時間不是時間嗎?”

“其實我想問問你……”程骁沉吟片刻,正色開口,“你吃棉花糖嗎?”

他變戲法似地從背後拿出了一只蓬松的棉花糖,棉花糖還是兔子的形狀。

“……”鐘曉笛納悶,“你跟關子烈學會魔術了?”

程骁笑了:“就在剛才你往前走不搭理我的時候,我順手在路邊買的。”

“我不吃。”

“不吃就先舉着,照張相也挺好的。”他低頭将手機調為前置拍攝模式,“話說咱倆認識這麽久以來,好像還從沒自拍過合照呢。”

鐘曉笛嫌棄地推開他的手:“誰要跟你自拍?我不拍!”

但可惜她晚了一步,程骁已經按下了拍照鍵,他端詳了那張照片半天,滿意保存。

“可好看了。”

“……你給我看看。”

“我不給你看,給你看了你肯定删除。”

鐘曉笛氣呼呼地踮起腳尖要搶他手機,程骁把手機高高舉過頭頂,見她險些摔倒,忙伸手在她腰間扶了一下。

近在咫尺,兩人對視,鐘曉笛無語片刻,忽然用力扭了一把他的手臂。

“你再不說正事,我就真的要走了!”

程骁生怕她一走了之,只好扯着她的衣袖低聲哄:“行行行,我服你了行嗎?拜托你對我有點耐心,天知道我有多想見你,你的新歌遲遲不出,原來的那些歌我每天循環幾十遍,我都懷疑自己要聽出病來了。”

鐘曉笛彎起嘴角,有點想笑,不過她很快又恢複了一本正經的神情,故意罵他:“你是白癡嗎?”

“白癡沒什麽不好的,至少白癡說的都是真話。”

“我早告訴過你了,離我遠點兒,要是再被你爸發現咱倆私下見面,會給你惹麻煩,更會給我惹麻煩——你也不想看着我的音樂夢想就此斷送對吧?那可能以後就再也沒有新歌了。”

程骁沉聲嘆氣:“沒錯,我找你就是為了聊聊我爸的事兒。”

“……我對你爸的事兒沒興趣。”

“也是關于你爸的事兒。”

鐘曉笛剛惦記着撕一塊棉花糖塞嘴裏,聞言動作頓住,她斜眼看他:“怎麽又有我爸的事兒?我爸一自由職業,社會混子,酒鬼賭徒,到底哪裏礙着你爸的路了?動辄就要被拉出來提一提。”

程骁無奈:“如果我知道內情,還需要來問你嗎?”

“我也不可能知道內情的,實不相瞞你爸上次就用我爸來威脅我了,把我威脅得滿頭問號。”鐘曉笛一聳肩,“所以你爸又跟你叨叨什麽了?我聽聽。”

“他沒跟我說,他是跟任俊良說的,當時我正好路過我家會客廳,就偷聽了兩句。”

“……任俊良?這名字耳熟,是港城那位近幾年勢頭正盛的房地産商?我記得他上過新聞,還被譽為白手起家的奮鬥典型。”

“對,就是他。”程骁篤定點頭,“我在門外聽得并不是很清楚,但隐約聽到了你爸的名字,還聽到了阿烈他爸的名字,以及‘唯一存留的視頻證據’和‘人證只要活着,永遠都存在風險’,這種奇怪的對話內容。”

鐘曉笛納悶地發出了類似土撥鼠的聲音:“啊?”

這是在做什麽閱讀理解?哪怕她語文成績極好,也根本聽不懂。

“看來你真的一無所知啊,曉笛。”

“我可不就一無所知麽,我和我爸半年都說不了幾句話,說着說着就要吵一架,你指望我從他那能溝通出什麽來?”

“那我們暫且把你爸的問題放到一邊,先來商量解決一下我的麻煩。”

鐘曉笛奇道:“你又遇着什麽麻煩了?”

“我不清楚我爸和任俊良,中途具體在密謀什麽,總之我爸後來找了我,說任俊良的女兒任雪薇要來我家住幾天,還讓我跟人家好好培養感情。”

明白了,傳統老套情節果然出現了,程真這是準備安排兒子跟任家的小姐商業聯姻,從而拉攏任俊良,實現利益雙贏。

鐘曉笛沉默了一會兒,很真誠地拍了拍程骁肩膀:“跟人家任小姐搞好關系,畢竟也男才女貌門當戶對的,別浪費你爸一番苦心。”

程骁怔然,他乍一聽她這麽說,禁不住有點生氣了:“你的意思是很支持我跟任雪薇在一起?我到時真跟她戀愛了你也不在乎?”

鐘曉笛一時語塞,她迎着他滿含怒意的目光,猶豫了許久。

“你……你這人很莫名其妙啊,連你都改變不了你爸的決定,你指望我做什麽?我難道還能堅決反對嗎?我有什麽立場反對?”

“那你給我個和家裏抗争的理由總可以吧?”

“什麽抗争的理由啊?”

“比如說你也喜歡我!”

程骁從前總愛擺出一副情聖姿态,還以過來人的身份自居,妄圖給關子烈傳授戀愛理論。

其實他壓根也沒多少實際經驗,追他的女生倒是不少,可他都不喜歡,只是保持着表面友好的人際關系罷了。

只有鐘曉笛,他一門心思地想得到她的回應,也曾明示暗示了無數次,但這丫頭心比鋼鐵還硬,酷愛往他心口戳刀子。

他要是有關子烈一半的運氣就好了,也不至于像如今一樣,輾轉反側,患得患失。

“算了。”他等來等去,也沒等到鐘曉笛的答複,心一點一點涼了下去,不禁失望轉身,“你就當我沒說過,以後我也不會再來煩你了。”

誰知沒走兩步,衣角卻突然被人拽住了。

他回眸一瞥,見鐘曉笛正微微仰頭看着自己,她秀氣的眉眼浸染在滿街燈光裏,眼底似有星河浮動,難得的安靜溫柔。

她斟酌着,似是下了極大決心般,小小聲對他說。

“你要真不願意跟那位任家小姐接觸,我可以勉為其難的……幫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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