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三十六

三十六

眼見得黛玉生氣了，李媽媽也知好認了，只是求情，不敢多說。只是黛玉哪裏是那麽好糊弄的，她又叫了幾個人去廚房看了看，這方才回話，說廚房裏的羹湯是有的，還見着幾個燒火的丫頭還分到了，在那兒吃呢。

“李媽媽，你們借着便宜吃上一口兩口的，本也不是我刻薄，只是你這刻薄客人，便是在尋常人家也是不許的，你可也服氣？”她的手擺了擺，也就不再理睬那李媽媽了。

賈環也是頭一次真的瞧見什麽叫做懲治下人。

其實林府與賈府還真的是不大相同，賈府上這些下人，有頭有臉的媽媽們，還真的就是能把不得勢的主子踩在腳下作踐的——且不說誰是誰主子誰是誰下人了，就說是員工吧，你又怎麽好去踩人家老板家裏的誰誰誰呢？

賈環也知道他活着是見不到*社會了，可就是社會主義吧，就退一萬步，咱說資本主義萌芽吧，也不該是說話做事都那麽招人煩的，也活該讓人辭退解約。

至于林玠，他是啥都不懂的，吃完了羹湯就拿着本書，趴在一旁仔細讀着，是不是地還跟黛玉讨論一番，像是很有些學問的樣子。

自從賈環趕走了一僧一道，他這在林府之中也過得不錯，上上下下，知道那一僧一道怎麽回事兒的都是把他當成半個主子一樣的，對他十分不錯。

而轉眼就要到年關，林如海收拾了行裝，打算帶一家人上京了，他也需要上京述職，這便是順路将賈環也一并帶回去，由着他回賈府。

這時候的賈環哪裏知道趙姨娘去求王夫人要養探春，而王氏心中自然不爽，就找了個由頭，把探春送到了賈母身邊去——橫豎就算是賈政，他也不敢跟賈母要人。倒是趙姨娘，受了委屈，跟賈政又是哭又是鬧的，卻頗有情趣，兩個人又折騰了好幾天，把個王夫人空落落的丢到一旁，更是惹了一肚子的火氣。

本是想着找個什麽借口就把那趙姨娘給弄死算了，可是王夫人轉念一想，再來個小的，又是良妾，小轎子擡進門了，那日子就真的是沒發過了——趙姨娘再怎麽能折騰，也不過是家生子出身的姨娘，她能有什麽？生的兒子也跟她沒關系，人賈環叫主子，她說是半個主子，其實就是個奴才，可要是弄死了趙姨娘，她生的小賤種也成了太太兒子就算了，再進門個小妖精可怎麽活啊！

王氏壓下了火氣，心裏雖然不爽，可到底還是有些底氣的，做這當家太太，她是當之無愧！

因此，等賈母叫衆人過去，告訴趙姨娘說賈環要回來的時候，這王氏差點兒當場就氣暈了過去，好容易挺住了，就聽她那寶貝蛋賈寶玉道：“環兒要回來了？太好了！”

“知道你們兄弟親厚。”賈母微笑着，臉上的褶子也都展開了，只覺得這家裏兄弟和睦得很，她這老太太做得也是好得很妙得很，兒子媳婦也聽話得很……一切都讓人滿意，唯獨老大老二，若是換一下身份地位也就更讓人滿意了。

這也不是瞎說的。

老大雖然沒甚大錯，可他太軟弱了些，也是她婆婆帶的孩子，沒給養好，從小到大就是哭唧唧的，這娶了媳婦本以為能好，結果誰知道竟變本加厲，更加哭唧唧了，更兼之從來不把什麽事兒上心的，只是喜歡玩，既不喜讀書，也不喜習武，從裏到外，他就是個混不吝的東西，毫無上進心，将來這賈府怎麽可能靠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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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老二就不同了，老二就算不再科舉了，可還是很能讀書的，将來這賈府……到底還是要老二家的頂門戶，與旁的人無幹的。

因此上她覺得老二家的小兄弟兩個關系好，那才是真的好呢。

所以賈寶玉因賈環要回來而開心，這老太太也是開心的。

她道：“你弟弟啊去你姑母跟前兒盡孝，這也是替着你去呢，你可要對他好些啊。”

“老祖宗，環兒哪兒哪兒都好，寶玉可想他呢！”賈寶玉說着就又趴到了賈母的懷裏，“寶玉還留着好些好東西，都是要給弟弟的！”

寶玉這一鬧，賈母更是高興，撫摸着他的頭頂笑得快活，只看得王氏活生生快要咬碎一嘴的牙了。

與賈母當年差不多，兒子給老太太拿走去養，王氏這心情哪兒就能好了？

然而她的寶玉跟她也是親近，就算她一肚子的不爽也沒有半點兒用處——白晝裏她閑來無事想要見見兒子也是鬧心，可一到夜裏，王氏就覺得從頭到腳都快活，因而也就暫且忍耐，只是在一旁運氣，生怕是那賈環回來了她還錯過了，免得不能給那小子立規矩。

實則，賈環與林家人剛剛上路。

他們這次倒是選了陸路，而沒坐船。

賈敏選陸路本是因為想要多跟賈環相處相處——她這做姑母的，給這孩子救了兩回，她兒子也是讓這孩子救了性命，可她卻是什麽都沒能給這孩子，只是留他在身邊過了兩年，她心都揪揪了，哪兒還想別的什麽？

若是水路，她這也還不過幾天就到了京城，之後林如海在京城就等着面聖，也是無趣，不若走陸路，晚上幾天，也不妨事。

所以這邊剛剛打點好行裝上路，也才走出去不遠。

來的時候賈環是遇了水匪的，去的時候，林玠也對匪徒很是好奇，扒着賈環問：“水匪跟陸匪像不像啊？環哥哥，要是遇到匪徒了，咱就把老師丢給他們可好？”

林黛玉聽了，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賈敏忙抓了林玠就輕輕打了下：“哪兒有你這樣編排你們老師的？”

林玠慫了下脖子，道：“聽聞他在原來還做官的時候把人給判錯了，好在是有人給他兜着他才沒死，可還是革除了官職，這才到我們家來避難呢，把他丢給匪徒有什麽不對啊？”

賈環聽得直咳嗽。

賈敏笑着搖了搖頭：“可是別給你爹爹知道，也別出去說了，這事兒啊，到底不是你們這小孩子能懂的。”

說是不懂，也只不過怕小孩子亂說而已。

這人還只是小孩子的時候還知道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可長大了之後卻學會了趨利避害，又或者是學會了怎麽害人，只是趨利避害而不害人還好，可為了趨利而害人，卻是真的讓人不齒了。

賈敏不齒賈雨村那做人的惡毒，可她也沒轍，賈雨村學問是好的，做人也是自有一股風流，這都沒差，卻不能拿他那害人的處世之道禍害她的兒女，可是若不禍害，她兒女又怎能避開他人的禍害？

她是一肚子的憋悶，到底還是林黛玉這貼心小棉襖，拿了幾張紙來，卻是她早前的詩稿，給賈敏看，看得賈敏心生喜歡，也就忘了憋悶。

路上這些事數不勝數的，也不贅述，只是也因着趕路，有時候天色昏沉也不停歇，這一夜，就在外面宿着了，沒來得及趕到城鎮去投宿驿站。

下人自然是承擔了做活的。

柴火幹糧這都不可少的，天也冷了，還帶着小孩婦人，林如海叫人把火燒得旺旺的，幹糧也烤熱乎了，這才送去給賈敏等人受用。

“誰在燒火！”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但見一小和尚，穿着一身的沙彌裝束，手裏拎着個木棒，怒氣沖沖地從林子裏沖了出來，“天幹物燥的，你們不怕燒了林子？不怕壞了這林子裏不出來的生靈性命？！俱都是些俗人，但叫小和尚我跟你們過過招，把你們打出去再說！”

這小和尚是一臉的怒意，拿起棍子就打人，林如海帶着的衙役還竟然真的不是他的對手，幾個來回就都給打趴下了，只在地上哼哼。

林如海忙出來道：“小師傅息怒，只是我這從揚州來，一路上風餐露宿，只想要趕着早些回京述職，倒是忘了分寸，小師傅還請性格方便，我這路上帶着家眷，還真的是怕風邪侵染，不得不點燃火種。”

小和尚上下打量了林如海一番，再看向後面的馬車裏，似乎真的是有女眷，外面還坐着個長得特別好看的小公子，手裏拿着幹糧細嚼慢咽的，但也像是好奇這邊發生了什麽，轉過頭來張望。

“小師傅？”林如海又喊了一聲。

“你們把火都熄了，跟我進廟裏去暫住一晚罷。”小和尚說着，收了手裏的木棒，“可別在這兒燒火了，再燒火，我定不饒你們的！”

他嘴硬就這麽一說，再伸手幫着下人熄了火，這才在前面領路，帶着他們一行人進了他修行的寺廟。

這廟門上倒也有寺廟的名字，一本色的，木板，上面好容易摳出來幾個字——“大安寺”。

左右各挂了半邊的楹聯，也是摳在桃木上的，右邊是：“山林挂心久”，左邊是：“幻境度夢歸”，卻不像是佛門淨地該挂的對聯，倒也有些禪機的意思。

賈環路過的時候心裏就咯噔一下。

他還記得電視劇裏賈寶玉夢游警幻仙境的那一段呢，還跟秦可卿有過不可描述呢，之後就說林黛玉是什麽玉帶林中挂了，這些他都記得呢，而現如今瞧着，是不是也跟那警幻仙境有關？

若是有關……誰幹的？

一進廟門，小和尚帶他們去見了主持，卻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和尚，長得也是一臉的清秀。

這和尚道：“幾位既然來了就是有緣，我這兒地方也夠，便休息一晚罷。”說着，他讓小和尚先端些粥飯來給客人們，又道，“我那師弟原本也說這兩天帶着他道門的一個朋友過來，只是說路上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