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十九

三十九

賈環與這個珍珠倒是沒怎麽接觸過，只是依稀記得她當年還是給史家來的大姑娘史湘雲做過婢女的，每日裏伺候得非常妥帖，半點兒不像是年紀輕輕的丫頭能做得到的，而現如今，她怕不就是給了寶玉做了大丫頭了呢。

寶玉跟賈環使了個眼色，賈環就知道寶玉想要做點兒什麽了，只不過賈環倒是沒什麽興趣跟寶玉一起鬧的，仔細說來，賈寶玉還是太小，他當然也不想跟他鬧着玩兒了。

倒是那珍珠，樂了，笑盈盈地走過來，把賈環引到寶玉身邊，讓他就在寶玉旁邊坐下，又抓了一把果子給他——這要是真是個小孩兒，大概就能高興壞了。賈環也領了她的情，就坐在寶玉身邊沒動彈。

賈母見了就高興，道：“看看這小兄弟兩個，這也有一年多沒見了，還是親親熱熱的，可見是親的。”

賈母是說者無心，可是那王氏聽了，真是氣得七竅生煙。

王氏自打死了大兒子，那賈寶玉就是她的命根子啊，這時候賈環出來，她婆婆還說賈環跟她的寶貝疙瘩是親兄弟——這是活生生要打爛了她的臉啊！

想要發作，可是面前那是婆母，王氏哪裏敢啊！

她着一肚子的氣，大約也就是要跟賈環以及趙姨娘發作了。

頭些時日趙姨娘說要親自帶探春，這就已經氣得王氏一肚子的火了，現如今，王氏已然是恨不得要讓趙姨娘到她屋子裏來好好的立立規矩了。

這邊賈環進來跟賈母說話，也沒說幾句呢，就聽有人來報：“姑爺，姑奶奶，表姑娘，表少爺到了。”

賈母忙叫人拉了屏風。

王氏與張氏并其他姨娘們也都躲到了屏風後面。

這時，林如海這方才與賈敏，帶着一兒一女進了來。先是拜見了賈母，再仔細見過兩位嫂嫂，林如海只是隔着屏風說了兩句話，這邊轉身出去了，再不多做停留的，只在外面與兩個大舅哥說話。

賈母這才讓人把屏風撤了。

這時，寶玉也見到他那傳說中是真正的千金大小姐的姑母，以及她家的那兩個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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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妹妹，我原是見過的。”一見黛玉，寶玉就冒了這麽一句。

“可見是胡說。你哪裏見過她來？”賈母假裝虎着臉，倒是一把摟過寶玉，笑了起來。

賈環看了看黛玉，再看看賈敏，又看看賈母，這才道：“倒也不是寶玉哥哥胡說，我瞧着林姐姐像是姑母，姑母又像是祖母，所以哥哥說他原是見過林姐姐的也沒說錯。”

倒也不是賈環開竅了，只是這裏面本來就有些神魔鬼道的，他不想這些人真就當了真，就算當真，他也不想他們真的要向着它學什麽，生搬硬套個金玉良緣就夠讓人惱火的了——什麽金啊玉啊還是麒麟啊的，說清楚啊，還不就是瞎折騰嘛，人家有感情的那才叫情比金堅，金玉良緣，形式主義要不得啊！

所以賈環這幾句話說得也算是巧妙，倒也不是他自己的本事，而是那伽吉大和尚教他的——這大和尚有些意思，說到底還是人家閱歷跟腦子都要高出一般人幾個等級去，就算是這輩子也沒經歷過這個那個鬥的，可人家就是明白，實在是讓人氣都氣不得。

可以說，自打是拜了和尚做老師，賈環也覺得自己算是從無産階級上升到了中産階級了，至少是有人能給他做靠山了不是？因此，他現如今也不至于跟那些大人們不言不語的假裝智障了——此處特指賈母、王氏以及賈政。

于賈環來說，這三人大約是他最擔心的了。

王氏肯定是不喜歡他的，要說恨不得他死那是誇張了，但要說對他有什麽好心腸……那是絕無可能。

賈母對他大約也沒什麽過多的想法，只是不要出挑得太厲害，不要惹眼，這也就行了，但要是真的他出挑了，賈母大約也不會是狼外婆那樣惡狠狠的非要他老實不可，頂多就不瞧着他罷了。

至于賈政，這才是真的讓人擔心的。

這賈政，跟兒子分開了一年半，這才見面呢，就開口閉口的說他是孽障——也好歹賈寶玉是養在老太太跟前兒了，這要是養在賈政眼前，沒幾天大概就不是賈寶玉反而是什麽賈土坷垃了——賈珠會死，大約也是這賈政鬧的，說起來賈珠死的時候也才十幾歲，剛剛成親，還是親近的時候呢，又非要去考試，結果枉送性命……這仔細想想，賈珠定然是每天都郁郁寡歡的，有這麽個爹，遲早得憋屈死！

因此賈環這時候就顯得要比之前明白了許多——他是看不上這賈府的，大戶人家，潑天的富貴雲雲，不過是好折騰罷了。

不過賈環這話，倒是得了老太太的心兒。

賈母樂得也伸手把他攬了過去，抱在懷裏揉了揉才放開：“這環哥兒啊，出去一回，倒是學會說話了，跟個巧嘴八哥似的，也不知是跟誰學的——敏兒啊，這怕不是你教的？”

賈敏笑呵呵的忙認罪，大家又鬧了一通。

這時，就聽得有笑聲傳來，清亮亮的，像是銀鈴在響。

再一轉眼的工夫，就見一美人打起簾子走了進來——這美人真的是俊俏可愛，頭發攏得利索，身上還穿着一身男裝，手裏拎着個籃子還蓋着紅布。

“我就去了一趟小廚房，你們也不等我哦，來了客倒是不叫我見見，到底是我長得不好看，你們這些好看的都聚一起了！”這美人說着，就轉過頭去看了看賈敏母子三人，再做驚訝狀，那眼睛瞪得老大，叫道，“我說呢，你們這是藏了觀音的童男童女啊！可是欺負人了！可是欺負人了！”

她這一鬧，大家笑得更狠了。

賈母笑得前仰後合的，揉了揉肚子，眼淚都笑了出來：“哎喲，你們快把這小丫頭的嘴給我撕了，快點兒把她抓過來按住讓我打一頓屁股才好啊！我說鳳哥兒，你這小丫頭片子，怎麽就知道瞎編排人啊！還不過來見見，這是你敏姑姑，這是你敏姑姑家的一雙兒女，林玠，黛玉，以後你們一處玩的，要好好相處。”

說着諸人見禮。

賈環也與這位傳說中的王熙鳳見過了，方才退回到賈寶玉身邊去坐着。

若是按照原本張氏已死的話，這王熙鳳大約此時也嫁給了賈琏，做了琏二奶奶了。只是因為張氏還在，她要讓賈琏多等兩年，說他不定性，讓他收收心，這方才拖延過了原本成親的時日。

只不過賈環沒想到的是，這王氏真是厲害，明知張氏不喜歡跟她家結親，她還是把自己侄女接了過來——張氏屬意的是清貴人家的女孩兒，要是個絕色，這賈琏也好管教。

而現在王熙鳳到來，再加上她能言會道的，這要是哄得老太太開了口可怎麽辦？

賈環就見張氏遠遠地給他遞了個眼色。賈環會意，沖她點了點頭。

等開飯的時候賈母留飯，倒是張氏王氏不得作陪，而三春反倒上了桌子，賈母帶着孩子們并賈敏一起在她屋裏吃飯，賈環也落得一個位置，就在賈敏旁邊，倒是讓賈母對他高看了一眼。

“我聽聞黛玉身子不好，這瞧着也沒什麽啊，敏兒，要不要拿了我的牌子去找老太醫瞧瞧？”因着桌上沒了那些人，賈母說話也就放松了下來——她雖然是這府中第一人，可是那些攪牙的老婆娘們，可真沒幾個能管得住嘴的。

賈敏看了一眼賈環，轉而摸了摸黛玉的臉蛋兒，笑道：“煩勞母親費心了。這孩子原本是身子骨不好，可誰知道就環哥兒過來住了幾天，沒事兒就跟府裏的護衛學些拳腳的當兒，黛玉跟玠兒也要鬧着去學，雖然是沒學會什麽功夫，可竟然把身子養好了不少，現如今也就是正常的進補，再也不用吃藥了的。”

這話一聽，賈母就對賈環更看重了幾分——這孩子雖是個庶出，也瞧着不如寶玉，更是沒有玉的，但是指不定就是個福星呢！寶玉來了他才來，怕不也是因為他太太肚子實在太老，生不得孩子了吧！

這老太太越是上年紀就越想着那些神仙妖怪的事兒，她現如今覺得賈環是福星，賈寶玉是賈家将來的撐腰人，那就需要福星支持，因此上對賈環也就越發的親切起來，等吃完了飯，還特地讓人送他回去，又賞了一塊玉，說讓他戴在身上的。

等賈環戴好了，跟賈寶玉站在一起，這王熙鳳就道：“可見是兄弟了，多像啊！”

她這話又得了賈母的心意，等大家都走了，賈母還特地留下她來說笑話。

賈環覺得要糟。

要是賈母真這麽喜歡王熙鳳，那賈琏不就真的得娶了她？

想來賈琏肯定是不适合王熙鳳的啊！

他這跟着彩霞往回走呢，就聽見身後有人叫他，一回頭，卻是賈寶玉身邊的珍珠。

“珍珠姐姐，有什麽事？”賈環問道。

“三爺，我們寶二爺說請你過去呢。”珍珠笑了笑，“還有，我不叫珍珠了，我叫襲人。寶二爺說我姓花，又有詩句叫什麽‘花香襲人’的，就給我改了名字。”她說着，就接過了彩霞手裏的燈籠，“寶二爺說，晚上的時候要兄弟倆親熱親熱，溫點兒甜酒，讀一讀書，說說話兒，這才親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