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五十八

五十八

說起來也是賈環的腦袋瓜子裏還是以他上輩子的律法為準的，雖然法律會被人鑽空子，可他到底不是做律師的人，甚至學的也不是法學專業，且一輩子也沒遇到過半個官司，因而在他的腦子裏，這人就應當如何那就該當如何，他是斷然瞧不上父兄犯罪了就把女眷拉去發賣的行為的，這與“合法合情合理”的拐賣有什麽區別？

好似那生了孩子的被拐婦女一樣，有了孩子就得留山溝裏了，不留下那還要被人戳脊梁骨說三道四的，真是放屁。

就算這女人是吃了用來貪腐來的錢了，那就跟男人一樣判刑，是該殺就殺該打就打，何必賣了人家呢，好歹這男人是一直算占便宜的，不然要是颠倒了個兒，那男的也該給人發賣了做鴨子了吧！

一幫子賤人！

賈環他就這麽想的。好歹他上輩子家裏堂姐表姐加起來足有十二個，哪個都對他不錯，若是這些姐姐讓人這麽折騰，那他還不如提前弄死壞人好了。

而賈府其實也差不離。

不說別的，單說元春，十三四歲就進了宮，進宮前她也不大與人接觸，家中姐妹都小得很，有的剛開口，有的還沒斷奶，就賈環也才會跑，賈寶玉倒是會開口說話也得她的喜愛，那也是他年歲正巧的緣故，而她并未在王夫人跟前兒長大，卻是賈母教養大的，老太太許是自己年輕時候會耍些手段，卻偏偏喜歡自己的兒孫們都是光明磊落不幹壞事兒的人，因而這元春除了見賈環會跑會跳不擔心他碰壞了的時候跟他有點兒交集，給他點兒小東西之外也不曾與他深交，因而在賈環的認知中，她的的确确是個老好人，一提起來交口稱贊，無人覺得她有過什麽錯處的。

而若是因着賈府出事兒了，那元春真的是冤枉死了。倒說是因他見了她一眼，兩個人還傻逼呵呵的擺了擺手，這元春就從宮女兒給提到皇後宮裏做了女史，賈環還真覺得……這些宮闱裏的女人腦筋許是真的不大正常的。

又或許他的腦筋不正常吧。

其實倒是賈環多慮了。畢竟圖三爺也是養在皇後跟前兒的人，而賈環與圖三爺關系倒是不錯，皇後……怕不就是為了太子去做這個事兒，畢竟太子爺是長子又是嫡子，卻有二皇子虎視眈眈，因而皇後只想着能讓老三幫老大，便借此給老三個面子——本來這事雙贏的事情，輪到賈環口中就不成樣子了。

只是賈環卻沒把這個當回事兒，他優哉游哉回了書院，跟着先生做文章做得正好的時候，卻得了個消息，說是秦可卿這幾日又爽利了，且在家裏呆着無聊，說要去廟裏進香，再多住幾日。

旁人不知怎麽回事，賈環卻知道，秦可卿這是要躲開賈珍。

他也是嘆了口氣，只說秦可卿這姑娘可憐——他不大清楚她的身世，只以為真的是如某人某人某某人編排的，許就真的可能是太子的私生女呢，也便覺得賈珍真的是耗子找貓做媳婦——好色不要命的主兒，便讓給他報信兒的東府下人回去，說再過幾日休沐的時候他再去廟裏瞧瞧蓉哥媳婦兒。

好歹，他這不算男人的年紀，也無人搭理。

不過仍舊是大半夜的，賈環還是趁着月色，翻了牆去找秦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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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暫住在京城北門外的水月庵裏，平常時候人少清淨，只一老尼淨虛并兩個徒弟，一名智能，一名智善，平日裏灑掃的大都是兩個徒弟，這庵堂裏也無更多閑雜人等，倒是顯得空曠非常。秦可卿帶了六個人來，倒也住的開，只是早上先去四個人安排了，她下午的時候才帶着兩個貼身的丫鬟進去，只說躲個清淨。

到了晚上，秦可卿也不知怎麽心下一個激靈，就見賈環站在他面前。

“三叔來了。”秦可卿小聲叨念了一句，便要起身。

賈環忙擺了擺手，問道：“你這出來，珍大哥哥可是允了？”

秦可卿一聽就抽噎了一聲，哭道：“我哪兒能自由！他縱有千般萬般待我好，可這名不正言不順的，亂了倫理壞了綱常，且婆母又遞話給她娘家繼母說要叫接她兩個妹妹過來小住……着仔細我能不知道？”

要說秦可卿本是沒有資格這麽說人家的事兒的，她自己什麽情況，怎麽好意思編排尤氏姐妹？

只是她是被動，尤氏那也不知道是發了什麽瘋了，竟然真的要把自己的繼妹接進來——只她成親時候那兩個姐妹給賈珍父子見過，之後也見了幾次，她們倆花朵兒一樣的容貌，真真兒的兩個尤物，她也不是不知道那父子兩個對這對姐妹有那心思，怎得就敢接來住下？

“尤氏姐妹本來還好，家中雖然不夠豐厚，但若拿得些銀子仔細置辦着，嫁妝也有，品貌也有，尋個耕讀人家也不算是什麽，”秦可卿這時就哭了出來，“若是真給他們父子糟蹋了，這可叫她們怎麽活啊！”

秦可卿這是真的為了別人着想了。

若是這事兒擱在以往她是斷然不會這麽好心腸的，只是現如今她覺得自己也是将死之人了，活着的時候還是幫幫人的好，就算不說名聲好壞，到底她死後下地獄能少遭些罪吧！

倒是秦可卿這麽說可鬧得賈環心裏軟成一灘泥。

可也不說她跟賈珍的事兒怎麽辦，賈環也是做過成年男人的人了，這種事兒一百個裏，但凡有一個女人生把男人按住給強了的那都是牛上天的事兒了，何況秦可卿這種嬌嬌柔柔的小姐身子？說她強迫賈珍那是放屁，但是說賈珍強迫了她，再日久月長的就有了感情了倒是才有點兒可能。

何況這種事出來就秦可卿病怏怏的要死了，賈珍可是并沒因此而有丁點兒的心虛呢，賈環哪兒能怪秦可卿不好？

“侄媳婦兒眼瞧着就不行了，叔叔高來高去，總有些手段，若是尤氏姐妹進了府裏還請叔叔多照看一二，千萬莫要讓他們兩個糟蹋了……”秦可卿這裏還在哭訴，卻聽得賈環一聲冷笑，倒是把她吓了一跳，也收了聲了，眼淚還挂在腮邊，瞧着可憐得很。

賈環冷笑道：“蓉兒媳婦，你也聽說過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若是她們倆非要作死，我又有什麽辦法，就算她倆不作死，她們倆那老子娘作死，她倆不也得聽着？所以這事兒你還是得自己出手。我倒是給你出個計策，你略想想？”

“媳婦兒願聽叔叔良言。”這小半輩子，秦可卿才知道有人會為她考慮，一時間就有無數的話要說，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世也都倒給賈環才好，卻想着賈環本是個能人，将來必将前途無限，她這身份怎麽能給人知道？知道了可不就是禍害人嘛！想着也就咽了下去，只是細細聽賈環給她說計策。

“我尋思着讓你詐死。你詐死一回，我再把你刨出來，你帶着你那陪葬跑路，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住下，之後你是婚喪嫁娶的就與賈府無關了，也不用管賈珍他們了，至于那尤氏姐妹，你詐死時候她們上門倒是可以，我再讓她們病一病，翻過了年在另說罷。”賈環給的這個計策只是救秦可卿的，不然救了命也救不了心，這是救命又救心，只消給她挂上個鳳凰蠱就好。

雖然秦可卿仍舊擔心，但聽聞賈環能讓人死而複生——她不管是信還是不信，只覺得自己本也是該死了的，若是真死了，那就死了的好。

因而她當然同意了這個。至于尤氏姐妹，她是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于是在這水月庵裏住了不過三五日的工夫，秦可卿便沒了。

這消息傳回去的時候賈家兩府鬧得個人仰馬翻，一時間哭的鬧的，心疼的，真的是鬧騰開了。因王熙鳳沒得嫁入賈府，尤氏只得找了王氏來幫忙關照府裏的事情，倒是賈珍與賈蓉，連夜趕到了水月庵，真是見了死去的秦可卿——确實是死了，屍首都涼了。

不過賈珍不用守靈，賈蓉與秦可卿也是沒有半點兒恩情在的，守靈也就是點了個卯，轉而擡腳就走，出去尋了個好去處睡了。大半夜的，兩根蠟燭白慘慘吓人，風一吹，吹得人心裏發寒。

然後，秦可卿就從挺屍板上坐了起來，翻身下去，把祭品啃了幾口，又灌了一肚子的涼水，再回去躺着。

這麽挺了三天，第四天就給她裝進了棺材裏，又挺了三天，這方才下葬了，卻不知道，大半夜的，這墓就給人挖開，也把秦可卿從棺材裏扶了出來。

“叔叔大恩，可卿沒齒難忘！”她一出棺材，當下就跪倒在賈環腳下，“這些陪葬我也不用那麽多，只給我一些細軟，我收拾收拾就走。”說白了，她也知道，這賈環不是普通人——從她第一次死再活就看得出來了，這個三叔可真是神人，她是斷然不能斷了跟他的聯系的……更不用手這麽大的恩情了，将來若是她有了本事，這個恩情一定要報答。

而現如今這些陪葬品但凡能拿走的，合計合計也得有五六萬的銀子，她用不得這麽多，只拿千八百兩的也就夠了，其餘的到底是該三叔拿的，只做壓腰的銀錢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