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六十

六十

送走秦鐘也不是什麽難事，只是秦可卿去了，這賈家與秦家的親也就斷了，秦邦業孤苦伶仃的一個人也是讓人心酸得很，秦鐘也只是與賈寶玉年紀相差不多甚至還小了一些，這樣的人就算是帶着智能兒一同逃了又能逃到哪裏去？

因而賈環仔細想了想，還是拒絕了秦鐘，卻連夜帶着智能兒出了水月庵。這智能兒倒是個頗有主意的姑子，她被帶出來見了一眼秦鐘，也是不肯跟他私奔，卻給賈環跪下磕了個頭，道：“賈三爺，我聽說城南外的荒山村裏有個三十幾歲的寡婦，家中無兒無女，本是打算嫁人的，可夫家族老卻連嫁妝都不許她帶走，我仔細打聽着，那家的人倒是不怎麽樣，只那寡婦可憐，莫不如讓我去她家給她做個女兒，只說是遭了難了被拐子拐來，拐子剃了我的頭叫我到處要錢的，”說着，她這才看了秦鐘一眼，“再過三五年，鯨卿你可記得來提親，我去給荒山村的黃寡婦做女兒去了。”

這智能兒說着就哭了出來。

她倒是不覺得賈環能高來高去算什麽吓人的事兒的。這賈家原本就是行伍出身，說是原本的老祖宗們那是開國大将軍這才封了爵位的，說起來，能開國的将軍，怎麽可能是不會高來高去的呢？賈家這環三爺的本事才是應該的，其餘人那就是纨绔。

智能兒是這麽想的，秦鐘也是這麽想的。

就是賈寶玉，也覺得賈環肯定是去揚州的時候見得了自己祖父的舊部才學會這些本事的——說白了，就是還沒等賈環給自己找借口呢，這一個個的都給他找了借口。

更不用說那伽吉大和尚本來就是國師，定然是會讀書的，大概還給賈環傳授了些治病救人的本事，所以賈寶玉更是覺得自己這個弟弟才是有大造化的人，他生來就能救苦救難，可比他這帶着什麽勞什子的玉的要強多了。

安頓好了智能兒，秦鐘也跟着秦邦業回了家，到家這父子倆就病了，直到過了中秋，這父子倆才漸漸見好。

只是秦可卿提前了兩年就去了，賈琏的親事卻還沒商定，這邊王氏就又活泛了起來，她內侄女王熙鳳此年歲剛剛好才十六，恰是好時候，只是父兄不着調，議親時候給找的人也都不怎麽招人待見，王氏便又招來了長成了的王熙鳳進了賈府。

年幼時候小姑娘正好有一段日子醜得不敢見人，便是王熙鳳這種天生的美人胚子，十來歲的時候也不是絕色，而這長開了之後，竟然是個絕代佳人，便是賈母那見過許多美人的也不免要贊嘆一聲。

且不只是賈母，但凡見了王熙鳳的，都覺得這姑娘美得讓人心頭發顫。賈寶玉更是纏着王熙鳳就不撒手了，開口閉口“鳳姐姐”，只盼着她能留在自己家裏。

只可惜，賈琏的親媽張氏還活着，怎麽可能給他找王氏的內侄女？轉頭，張氏就把自己的內侄女找了來，這張氏家的侄女是她兄長的長女，名叫張奉曦，與王熙鳳的名字可巧讀起來是倒着來的，且這人品也是倒着來的。

張奉曦容貌秀美，并不張揚，可好在耐看，第一眼看去并不是多大的美人，卻偏生越瞧越好，眉眼間無一處不精致，也沒有丁點兒地方讓人瞧着是缺點的，杏眼彎眉櫻桃口，小鼻子小下巴，整個人長得就跟拿着尺子量好了一般規矩，三庭五眼，烏發如雲，只坐在張氏旁邊，也不與人大聲說話也不與人調笑打趣。

只那王熙鳳說笑一句，這張奉曦便微笑點點頭，卻也不知道她是贊同王熙鳳還是僅僅表達自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更別說這張奉曦是張家閨女，那可是文采出衆的——誰人不知張家老祖父乃是閣老，雖然早就去了，可是張家一門翰林，教養女兒也如同兒子一般，必須讀書寫字的，這一點倒是與林如海家的意思頗為相似。

不過賈母倒是嘆了一回。她是有些心思的，只覺得若是珠哥兒還在，就不該早早給他聘了李纨，倒是這張奉曦才配得上她的珠哥兒，那才叫琴瑟和鳴呢；珠哥兒去了，張奉曦若是年紀小些，倒是給寶玉最好，可寶玉此時倒是與黛玉最為般配；但若是說道琏兒……張奉曦也是可以的，只是不能給王熙鳳，免得把琏兒帶壞了，鎮日裏除了說笑就是說笑，倒是在她面前呢打趣兒就算了，可是府裏的爺們兒，總需要個能幫襯的媳婦，王熙鳳雖然不錯，到底還是不如張翰林家的女兒。何況賈琏的親事，那是他自己爹媽做主，她這老太太不去讨那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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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張氏還在，賈琏也是聽話讀書，有望功名，因而賈母還是樂見其成的，她雖然覺得寶玉将來是有大造化的，可也知道這大造化不是憑空掉下來的，現如今賈琏好好讀書，賈環又是給大和尚做了徒弟，那寶玉可不得是天子門生？越想越覺得定然是真的，寶玉将來就是狀元的料，而賈琏、賈環，将來都是寶玉的助力，她哪兒能随随便便的讓這些孫子就找個人成親？

賈母想的倒是十分有理。因她本就是偏心二兒子的，卻是對二媳婦十分不喜，只希望她能老老實實的在房裏修身養性，便也對二兒媳帶來的王熙鳳也沒那麽大的好感。可她喜歡大兒媳婦的知書達理，便也就對大兒媳婦帶來的張奉曦十分喜歡。

這一來二去的，賈琏也就糊裏糊塗的給定下了張奉曦。王熙鳳給王氏鬧得一個沒臉，氣得回了王家，不多時便傳來說定親了的消息。王氏也只能嘆一回無緣了。卻不知王熙鳳回了家後把這事兒說給了王子騰的夫人，她嬸母，那王子騰的夫人可是白給的？只給她分析了一回，說她若真的嫁給了賈琏，将來就是給那她那好姑母做嫁衣了。王熙鳳一聽吓了一跳，畢竟還年輕，急忙就求嬸母給她尋了個好親，且不管家裏銀錢幾何，只要人口簡單，過門就當家，男人又上進便好——這可不就狠狠打了王氏的臉面？便是賈母都覺得有趣兒了。

而賈環在書院卻是聽說賈琏的未婚妻變成了張奉曦，這倒是與他之前的猜測不謀而合了些——王熙鳳在林黛玉進賈府的時候年歲也不大卻都有了巧姐兒了，那也就是說她許就是與賈琏年少的夫妻，還沒等長大呢就結了婚，十三四歲成親翻過年就生了孩子，結果賈琏還好，王熙鳳卻是不行，這沒長大呢就生孩子，又不是外國人，這肯定不利生育，所以王熙鳳就一直沒能再有孩子——可現如今就好了，王熙鳳換了個丈夫，賈琏換了個妻子，都是碾碎還挺大的時候了，就算要孩子也沒問題了。說起來，張氏沒死這以後的事情可能還有轉機。

賈環的心稍稍放下了一點。他可不是說要救所有人的，賈家那做了壞事的該死是該死，只是原來就是王熙鳳跟王夫人做壞事，再就是賈府的兩位老爺以及許多下人，賈琏是個沒權沒勢的應聲蟲，受的夾板氣，而賈寶玉則是個小天真，滿肚子的想要大家都好，卻是誰也不敢把不好的給他看……說白了，後宅殺人不用刀，賈寶玉哪兒能看得到呢？

嘆了口氣，賈環的書童順溜便過去給他添了點茶水轉身下去燒水去了，另一個小厮則過去鋪床。

見他們兩個走開，賈環過去打開窗戶，翻身上了房頂。

可不就是圖三爺就坐在房頂上優哉游哉呢嘛！

“三爺好雅興啊。”賈環呵呵一笑，這圖三爺的武功可不咋地，現今瞧着還能在房頂上優哉游哉坐着，還不一定是誰給帶上去的呢。

不過圖三爺面上倒是十分的悠閑，像是真的是他自己跳上來的一樣：“我聽說那秦氏死了？”

“假死。”賈環忙道，“說到底是她過不下去東府的日子了，假死就假死吧，這世道對女人太過苛刻了，她不想要跟東府扯一起去就不扯一起呗，沒啥。”

圖三爺嘆了口氣，道：“我已經把她帶走了。如你所說，她一個女流之輩你指望她帶許多錢財不出事兒？”

賈環一愣，還真覺得秦可卿可能真的是太子的私生女了。

不過圖三爺之後的話卻讓他更加擔憂了：“她是前朝遺孤，只她一個女孩兒，之前在東淵島的時候，那女人就假冒了她的名頭，現如今我把她帶出來，給她安排了人教養，待過幾日就送她去東邊，讓她帶人打倭寇去。”

賈環覺得，圖三爺是壞掉了。

不過圖三爺的話又打消了他的顧慮：“我給她找的人手是跟倭寇仇深似海的，她只帶人打倭寇就好，除此之外，也有人保護她，總比給人後宅裏做洩谷欠的工具好得多了不是？”

他這話一說，賈環簡直覺得他在發光。

雖然不能說圖三爺有多高的覺悟，但賈環也知道，這圖三爺這般去做大約也是有些想法的，更不用說秦可卿的身份本來就有些可說道的地方，她這般去做，再忠心于圖三爺，那誰敢說圖三爺不是天命所歸？

賈環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只覺得自己以後要跟圖三爺拉開距離——這個人平日裏瞧着是不錯，可事實上他心思深沉得很呢……更何況，他是怎麽知道他幫秦可卿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