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八十六

八十六

且不說元春怎麽再文榮巷裏折騰，她作為一個守寡的姑娘家，在這世上本就艱難，可也正因為是守寡的姑娘家，她再艱難也比旁人剛強，原本只是順着父母做事，現如今是為了自己去生活，這輪上一般人許是受不了，元春哪兒是一般人啊，她是原本只聽爹媽的，可擋她意識到爹媽不是為了她好之後，她心裏的天平頓時就傾向了自己。

因而，為了更好的生活，元春倒是想到了辦法來讓自己不至于活得沒滋沒味。

她決定自己撿孩子養。

賈環知道這事兒的時候也沒管她。

元春雖然是他大姐姐，可是他到底不能管她一輩子的，只是她自己折騰去吧，若是她真的是有什麽危及性命的危險伸手也就罷了，這也沒什麽大事兒，他不至于當她保姆。

更何況，賈環更需要擔心的是他的考試。

這考試一連串三年下來，幾乎不得歇息不得空閑，考一場之後中了就要再跟同科約好，找個地方又是癡又是喝的，不就都是為了将來鋪路嘛！

更何況賈環沒有國子監的名額，就算要考也得回到金陵去考，所以說是滿打滿算還有幾年，可實際上他根本就沒那麽多時間。

“三爺，咱們要是回金陵去，怎麽不回府裏求求老爺太太？”順溜還是沒懂到底為什麽賈環不回去求人幫忙，畢竟金陵是賈府的老家，那邊有府邸有下人的，賈環回去趕考，當然能有人照顧得好了。

但是賈環卻只是冷笑：“是老太太跟你遞話了吧？”

順溜沒吱聲。

“我也不管你平日裏跟哪個姐姐好跟哪個妹妹親的，但是你要知道，老太太想要我考上，可老爺太太未必是那個心思，”賈環并不會直接把順溜就給丢了，他的确可以不要順溜跟順和，可是這兩個人若是給他丢了出去，那下場也就只有發賣了，不然就是被打法去莊子上，再也就沒什麽未來了——雖然這個年歲，未來這個詞實在不是每個人都有的，可也不至于就這樣斷送了兩個孩子的希望，但是若他們再廢話連篇的，賈環也要自己把他們送人了。

果然，平日裏不言不語的順和馬上就過來拉着順溜跪下：“三爺，您說什麽是什麽，我們再不言語了。”

賈環點了點頭，苦笑道：“我也不是非要強迫你們什麽，只是老太太是好心，可是太太畢竟不喜歡我，你們也就別瞎操心了。”

這話，賈環也不懼給傳到賈母的耳朵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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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話頭傳了過去，賈母更是好幾天沒緩過來，等賈環收拾好行李要走的時候，她又派人送了二百兩銀子來，只叫賈環多多花錢，不必在乎，只過得舒服就好。

賈環這時候才開始真的佩服起賈母來。

他原本只以為賈母只是一心一意偏着賈寶玉，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給賈寶玉，更是可能想要滅了賈琏來幫賈寶玉，現在看來，她的這些做法卻有些耐人尋味了。

賈環當然是猜不出賈母想要什麽的。

賈母人老成精，她的心思，便是找來皇帝也未必能看得明白——自打沒有元春封妃這事兒，賈家的人變得太多，與電視劇裏的完全不同，賈環整個人都有點兒懵。

臨行當天，趙姨娘也是送來了一包錢財，二百兩的銀票加上五十兩的三歲銀角子，還有二十兩的銀锞子，用來賞人也極為體面。裏面還有五六個荷包，趙姨娘說是探春做的，賈環看看針腳，倒也還不錯，針腳有兩樣，倒像是探春只為了樣子縫了幾針趕趕時間才做成的。

其餘便是王氏給送來了文房四寶，賈政送來了一頓罵。

大房倒是還好，也送了筆墨紙硯一類，還有些衣服鞋襪，倒是十分細心。

再就是林家，林如海還在休假，便親自過來指點了他幾天，順便留下了“三年八股五年破題”這類的東西給他做了個總結——尚且還有林家姐弟倆以及林如海門下清客專門為此做的文章與林如海的評語。

不得不說，林如海送的東西雖不實際但絕對最為真愛，也是最為有用。

大約林如海也是意識到賈環的問題了——他想問題本該是孩子一般有沖勁兒的，但是他沒有，可是做事偏偏是沖勁兒十足，大部分時候竟不計後果，因而林如海這才讓兩個孩子寫了文章，又讓清客寫了文章，正适合給賈環用。

賈環這就一路晃晃悠悠的去了金陵。

路上無話。這世上的人也是頗為奇怪，能劫官能打賊，偏偏對趕考的書生特別的優待。更不用說賈環看起來才多大，他這只有家仆陪同，坐個小車就往老家趕的小書生更容易讓人覺得有趣兒。

不過倒是他路過劉姥姥家的時候，劉姥姥怕他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竟然也不管不顧，硬是拖家帶口的，跟着一起走了——就算是板兒跟青兒也是比之前大了不少的，因而也不用擔心他們路上鬧騰，更能幫着幹活兒，甚至連針線都是青兒搶着做的，也不用說劉姥姥家裏之前得到了賈環的銀錢，也做了一方富戶，田地裏的事兒更是有佃戶做了，這也才能抽出時間來跟着走。

賈環推辭不過，劉姥姥更是熱情無比，到底是買了兩輛大馬車，跟着賈環直奔金陵去了。

“環哥兒你放心，到了金陵，幫你安頓了下來我就帶着他們回家，這車我就自己帶走一輛，你瞧，這不也是大好事兒嗎！我們村子裏哦，還沒有這麽展樣的大車吶！”劉姥姥一邊說一邊砸吧嘴，笑得眉眼都開了。

賈環也只能答應了她。

于是剛出了長安沒幾天，他這一行人就從三個人的輕裝簡行便成了一大家子旅游。

不過多了劉姥姥一家子之後倒是真的生活質量直線上升。

劉姥姥不會做那些讓人咋舌的吃食，卻會做正常的家常菜，熬粥炖菜手擀面，樣樣精通，做得十分可口，就算是原本覺得板兒搶了自己位置的順溜也是不得不服氣的。

很快，這一行人就到了金陵，賈環便要王狗兒去找牙行賃個房子住。

王狗兒便是劉姥姥的女婿，只劉姥姥兒子死了之後他就把姥姥接到自己家裏居住，為人也十分的老實孝順，算是這世上難得的頭一份兒女婿了。賈環對這人也挺佩服的，雖然這人有些私心，又覺得賈環做大少爺的，肯定要高高在上的不把他們一家的好心當回事兒，可之後發覺賈環是真的跟他們平等相交之後，這王狗兒活脫脫一副先秦刺客的模樣，若是給他換上大名，那簡直就是國士一般的性格了。

這性子，賈環就想到那甄家下人的媳婦兒了。

也不知那女人現在如何了，她可以說是少見的俠女，将來若能再見，賈環真要請她好好教教他親媽的，就舍了賈政那東西吧！

嘆了口氣，賈環帶着板兒出門去了。

這邊也是不少的學子在那兒吟詩作賦的，假裝自己是一代名士，定能高中之類。

板兒讀書讀得還算好，但是的确還不如賈環，他跟着賈環這一路上算是學到了不少東西，因而越發的親近賈環了，也不介意別人當他是賈環的跟班兒，更是說自己是做侄兒的，給叔叔跑腿兒那是好事兒之類——賈環覺得，這劉姥姥一家都是刷好感度的高手，他們家不出能人那就是天理難容了。

自從過來這些年，除了圖三爺、林家之外，賈環倒是覺得，劉姥姥是他真真正正見到的這麽一家子的好人，也是實在太難得。

“環叔，你看！”板兒跟着賈環溜達，這就眼睛也尖，直接從攤子上抓過一本子就塞到賈環面前，“環叔，雖然是拓本，但這應該是好東西！”

賈環一瞧，可不就是好東西嘛！

卻原來是大昭的開國碑林拓本。

原本開國時候就要著書立傳的，大昭朝也不例外，還要在起事的地方建碑林，建好了最初也是許人去拓下收藏的，誰知太上皇做皇帝的時候聽說有塊碑染了墨擦不掉了，心裏就不爽，便再也不許人拓了。

這拓本就越來越少。

誰知竟在這路邊能發現？

賈環忙掏錢買了下來——拓本是書，書就不便宜，賈環這一本就直接要了他六兩銀子，他也不覺得貴。

就在此時，就見一少年公子，一臉的恨意匆匆跑來，身後還跟着十幾個人。

“兀那小子！把本子給我！”那公子氣憤極了，指着賈環就罵。

賈環伸手就把板兒拉到自己身後去，卻沒搭理那公子，把拓本收好，轉身就走。

“不許走！”那公子更惱了，“你把東西給我！”

這可就讓賈環覺得有意思了，他轉頭看過去，笑道：“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書是我花錢買的，怎的你大喊說要，我就得給你？”

“侮辱斯文！”那公子氣得跳腳，“書！那是書！能用錢來衡量嗎！？你把書給我，我且不與你計較，否則我一定要跟你算算賬！”

面對這等人，賈環連說話都嫌累了。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轉身就走。

“你可知道我是誰？！”那公子更是氣得沒法，只大聲問道，“你可知道我在這金陵城裏是什麽人？！”

“我怎麽知道？我又何必知道！”賈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