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九十六

九十六

賈環找到他師父那伽吉大和尚，但半晌也問不出話來，他那夢裏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像是他又不像是他，他到底是該怎麽問？是說還是不說？是把他當癡傻瘋癫了還是這是真事兒？

他一概不知啊！

賈環心裏有些怪，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是對的，但他好歹也知道他這個師父看似與凡人無異，但實際上他竟然是那賴頭和尚的師兄，自然也就不大一樣了，因此他也不開口，就這麽瞧着他師父。

那伽吉大和尚也不說話，就這麽看着賈環。

兩個人面對面，半晌，那伽吉大和尚終于動了，卻是站起來拿了一張畫卷給了賈環。賈環拿過畫卷打開一瞧，可不是那靈河卻又是哪兒！再看三生石就在靈河岸邊，再往左邊看去，便只有一個“唵”的梵文字符，而再往下面看去，就果然是有個灌愁海，那灌愁海上竟然修了一座行宮，便是警幻仙宮了，再往右邊去則是一條路，上面便是兜率宮。

那伽吉大和尚這才笑道：“那警幻并非真正的神仙人物，卻是這畫中仙。”

賈環不懂。

大和尚繼續道：“說是畫中仙，其實還是仙，不過卻并非是正經的修煉成仙，反而是那作畫的人把神力注入畫卷之中，便成了這麽一幅畫。因而她必須要得到許多的這人間愛恨情仇這才能修煉有成，因而她每每就把自己這警幻仙宮挪到離恨天中，在那裏引着剛剛修煉成人形的小仙去人間歷練情愁愛恨。原本這也并非什麽壞事，修煉了之後便更堅定道心，只不過……”

“師父是想要說我是個變數了？”賈環小心問道。

【不是你是變數，而是你帶來了另一種可能。】管理員03又忽然冒了出來，【哎呀，你可不知道啊，我這些時日就在外面逛，你可知道我瞧見了什麽？】賈環沒搭理他。

好歹管理員03雖然出去亂逛，卻并不曾拿走他的綠晉-江系統，否則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管理員03山笑道：【我見了那秦可卿！你可知道她最近都做了什麽？】【最近什麽最近，這都多長時間了？也好幾年過去了，她沒丢了性命還過得挺好就好了，關我什麽事？】賈環根本就不想知道到底秦可卿都做了什麽，她如果過得好，那就是她的造化，過得不好，他也不能養她不是？

管理員03噎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時候，那伽吉大和尚正跟賈環說：“後來你一說，諸位也都覺得果然如此。即便是歷練，那除了情與愛，這世上有許多許多的可以修行的東西，無論權柄地位，都不能少了去，因此這單純說是情與愛，到底落了下乘，便也不該就由着這警幻一個人吃好處不是？”

賈環笑着聽他繼續說。

大和尚言道：“便有人偷偷走了我這邊的門路，叫多帶些人過來幫忙，我仔細想了想，到底還是你能幫忙才是，便要你幫我這個忙了，你可知道，那位圖三爺也是下來歷練的？”

當然不知道。

賈環懵懂搖頭。

大和尚也不繼續逼他，只讓他把畫卷拿着帶回去。他剛要卷起畫卷，就見警幻果然從畫中飄了出來，一臉憤怒，擡手就取賈環的面門，可那伽吉大和尚在場，哪兒能讓她如意？大和尚一擺手便華光一閃，警幻就給關進了畫卷之中，無法出來。

賈環這才看出來，他這個師父可真不是普通人。不過是與不是，到底與他關系不大，就算這大和尚是神仙又如何，難道真能把他送回去？在心裏聳了聳肩，賈環将畫卷塞進了系統背包裏。

回到家中，天已大亮，賈環先去京兆尹府衙把趙姨娘的賤籍消了，再讓她去給自己置辦些東西——這出來賈府，趙姨娘只是帶了些細軟，其餘她屋裏的一概不許動的，連常穿的衣物都不行她帶走。趙姨娘氣急也是無法，只好拿了賈環給她的那些銀票地契，旁的便是她自己攢下的銀子也是賈母點了頭，她才能拿走的，要是論王氏的話來說，那些銀子也不許她拿的。

拿了錢，趙姨娘上街給自己買了衣衫鞋襪，又買了胭脂水米分，再去人牙那裏估算着給自己添置兩個伺候的丫頭——她已經知道賈環不會把她送去寺院了，當然她作為秀才娘，又是個有軍功的秀才娘，她要是能輸給那個白身兒子的老子娘她就一頭撞死去！

趙姨娘現如今得意非凡，走路帶風，現如今這十幾年，她也是能穿大紅的人了，便是頭上簪了一朵大紅的牡丹宮花也無所謂了，于是這新衣裳讓她穿的，是一順水兒的杏黃衫子，外面套了一件兒鳳穿牡丹大紅褙子，系着月白綴絲蘿的八寶羅裙，上攢着細碎的珍珠團成了花蕊的模樣，腰間挂着玉佩壓了裙角，更顯得富貴非常。

這模樣扶着賈環的手，趙姨娘一路慢悠悠走過文榮巷，回到了賈環的宅子裏，這也便是告訴外人，她是賈環的親生娘親，與那賈府的王氏不共戴天了。

賈環縱着趙姨娘。他本來對王氏也沒什麽親子之情，甚至王氏雖然說是不害他，卻也是不害了他的命的意思，并非不想害他，那王氏一開始也是拘着他，想要讓他抄佛經的，更是她在吃齋念佛，讓賈環跟在身邊一起吃齋念佛——想來這是孩子最長身體的時候，每日裏吃齋怕不是要毀了身體？更不用說最後還把他送去了護國寺了。說起來，小孩子從八-九歲開始就一直吃素，這還能有個好？是能長高還是能長壯？

這般一想，賈環忽然就想到林黛玉在原本的命運之中說是身子怯弱，仔細一想，打小兒就死了親媽，自然是得吃素守孝的，之後沒兩年又死了親爹，那就還是得吃素……這麽一想來，林黛玉身體能好那才怪了！

所以說啊，許多事情，也不過是找了借口罷了。

賈環嘆了一回，也不再多想，只把趙姨娘送回家去。這還沒坐穩呢，賈寶玉就匆匆跑了來，跑得臉色發紅，倒也襯他身上穿的大紅箭袖袍。

“環哥兒！”寶玉沖進門就抓着賈環的手大喊，“環哥兒，你可讓我好找！”

賈環瞧着賈寶玉也覺得親切了許多：“我剛剛跟姨娘去買了些衣衫，她出門時候也沒來得及帶着的。”

賈寶玉幫讓培茗過來，将背着的包裹拿過來，道：“我偷偷的讓彩雲收拾了姨娘的舊物，也不敢全都拿來，只是日常習慣的拿了些。”

趙姨娘旁邊坐着，聽賈寶玉這般一說，心裏咯噔一下，臉上就略有愧色，忙堆了笑容來，起身道：“寶玉，你且就在這兒坐着，我去安排點兒茶點，一會兒咱們吃一頓好的！”

趙姨娘做飯的本事并不怎麽強，她以前在賈府做丫鬟，也不需要學做竈頭上的事兒，所以還真的就買了兩個竈上的娘子，這一次她就準備讓她們大顯身手了。

賈寶玉略有些受寵若驚，忙笑道：“那就多謝姨娘了。”

“不謝不謝，寶玉，你是個好的，我願意給你吃好吃的哩！”趙姨娘說着就叫了兩個小丫鬟跟她走了。

賈寶玉這才壓低了聲音，問賈環道：“環哥兒，昨夜你可做夢了？”

賈環便知道，這賈寶玉昨天晚上是真的跟他一起做了個夢，還是個什麽靈河啊三生石的夢。賈寶玉是記得的，還記得真真兒的，便趕過來問賈環是否也做了這麽個夢。寶玉道：“我還夢見你帶着我在靈河邊走了一大圈，就見三生石畔盈盈袅袅的長了株绛珠草，我看得喜歡，你卻說拿了那绛珠就能了解我的前緣的，又說我接了露水就能成就我的姻緣的，環哥兒，我不懂啊！”

賈環便知道賈寶玉這是夢裏的事情當了真，一直以來也不肯忘卻了。

賈寶玉又癡癡地說道：“我只覺得我自己是塊頑石，一直以來就在那兒站着，望着天高水長，不肯挪動分毫，忽然有一天我就知道我是誰了，卻見我身邊的那一株绛珠草不見了蹤影，我就去找卻找不見她……環哥兒，是我凝了露水給她，還是她須凝了露水給我？”

賈環不懂賈寶玉這癡人的樣子也不懂他說的那些癡話，但是賈寶玉這又，也就說明他算是懂了一些，至少不是懂了男女之事，而是懂了男女之情。

讓人欣慰啊！

“那你就看誰最可愛，便好好對她就是了，橫豎那是你身邊的绛珠仙草。”賈環拍了拍賈寶玉的肩膀，賈寶玉卻搖頭：“我不過一塊破石頭罷了，能給花草擋風遮雨是我的幸事，也是我的樂事，花草無須謝我，只要能長大些，讓我看得美，心裏也美，就是回報了，才不需要什麽別的多餘事兒呢！”

賈寶玉這話一說，頓時就覺得壓在心頭的重擔消散了去，人也清楚了許多，仿佛自己之前渾渾噩噩的都像是在夢中一樣。

賈環也親眼看見有一絲黑煙從賈寶玉的胸口飛出，消散不見了。

這事兒，怕不是那麽簡單了。

到了晚上，送走了賈寶玉，賈環趁夜換上了五毒套裝，運上大輕功，輕輕巧巧的進了榮國府。

榮國府裏，王氏與賈政對坐着，兩個人不知在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