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一百零二

一百零二

賈府這般的事情一來二去鬧得不可開交，又怎麽可能不傳到梨香院去？住在梨香院的薛家又怎麽可能不知道？薛家只薛姨媽一個人主事，實則什麽事情都主持不起來，唯獨一兒一女，那兒子薛蟠是沒用的自不必說，只薛寶釵十分機靈通透，許多事情都是她幫着辦的，當然她也就把晴雯做了賈家姑娘這事兒給壓住了，斷然不許下人嚼舌根的。

可不許下人嚼舌根是不許了，回頭，她卻看向她媽媽，心裏一股子不樂意，道：“媽媽素來說姨媽家高門大戶，飛檐高軒，是鐘鼎世家，是有大門路有大本事的，之前舅舅家裏來人請去媽媽都不樂意去，覺得舅舅教訓哥哥是沒有骨肉情分，可是媽媽你再看，現如今姨媽家裏，一個丫頭都給推上了姑娘的位置，這叫女兒怎麽跟他們家的姑娘相處？更不用說寶玉了！”

薛寶釵是一心一意想要争個前程的，根本就看不上賈寶玉，也确實覺得賈寶玉只是做姐弟還好，做了夫妻就不大對勁兒的樣子，便不肯松口，可最近她一盤賬，卻發現家中少了萬餘兩銀子，仔細一問，竟是她媽媽給姨媽哄了去的，這便心裏老大不樂意。

又道：“人家家裏，嫡庶長幼，各自有序，哪兒有不肯好好教養嫡子，卻叫庶子出了頭的？若是庶子能耐出頭也不是不行，但做嫡母的，還是子嗣不豐的情況，但凡有一丁點兒的好心腸，不是把庶子記在名下就是加倍對庶子好讓其感恩戴德，且還需——”她手一翻，意思明确，“結果還把人給逼走了，真是管家不嚴。媽媽，這樣的人家，我們怎麽在這兒能常住？”

薛寶釵幾句話，說得薛姨媽心裏如同天崩地裂，仔細一想，可不就是嘛！就算是薛蝌，她也不曾非要往外推，那還是都分了家的侄子呢！現如今薛蝌與他妹妹薛寶琴那是守着他們老子娘過，只是那她那弟妹身子骨看着就不是好的，大概也活不得幾年了，薛姨媽還幾次去信，讓他們過得不好就到京城來，她還是有個好娘家的！

這般一想，薛姨媽如同十冬臘月被人澆了一頭的冰水，頓時一個激靈，清醒了幾分。

“我的兒，這可怎麽辦才好啊！”她拉住薛寶釵，小聲問道，“我也是知道你胸有丘壑的，我的兒，好孩子，你快告訴媽媽，我們這是該繼續住這兒還是去自己的房子？只是我們自己的房子那……”

薛寶釵略想了想，道：“媽媽，哥哥也不小了，雖然他脾氣秉性都左了，可是好歹還沒有什麽大事，不如就說給哥哥議親，這就找人翻整下咱們自己的屋子，等再過了年就搬回去豈不便宜？也不會讓姨媽一家疑心。”

現如今薛蟠還沒打死馮淵，他就算壞，也不過普通纨绔，再加上愛撒錢，有點兒呆傻癡氣，卻并不是窮兇極惡的，更加之對母親、妹妹極好，無論去哪兒，不管做什麽，總是想着家裏的老娘跟妹妹，便是出去跟人吃花酒吃到好吃的了，也非要廚房做了，走時拿回家去給老娘、妹妹嘗鮮。所以無論寶釵還是薛姨媽，對他都是十分依靠，也感情頗深，更知道薛蟠這性子是斷然不能給他找個高門大戶的女兒家的，可也不想随便将就——這年前議親在賈家，至少是個國公府，可以講說到好人家；等小定、下聘就回自己家去，又是富貴榮華的，果然是好計策。

“哎喲我的心肝兒啊！不愧是媽媽的女諸葛！”薛姨媽摟着寶釵親熱了一會兒，這才樂呵呵的叫人去找薛蟠過來，按照薛寶釵的意思，如此這般安排一通不提。

只說薛家的動作到底是沒能逃開賈環的眼珠子。

賈環其實也沒想着盯着薛寶釵，可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他最近一回家，看門的小子就會給他遞個條子，一看，便是賈家的那些事兒，破破爛爛的，看得鬧心。這一日他就收到了薛家的消息。

賈環捏着條子，也不知是誰給他的，卻說得這般詳細，看得人有些迷糊。

他反手把條子燒了，轉而去看黛玉給他的信，這些時日，黛玉寫的文章越發的針砭時弊，一篇策論，除了必要的用以美化文章被要求不得不寫的溢美之辭之外，竟是一句廢話都沒有，林玠的那策論比黛玉的要差些，卻還是十分少見的好，果然不得不承認這就是林家的教育，的的确确是不成才都難的。

賈環拿了文章讀了一遍，只覺像是吃了一盤山珍海味還配了極其難得的果蔬一般，吧嗒吧嗒嘴，齒頰留香，恨不能把文章都吃了才好。

他這讀文章呢，就聽人來報：“爺，圖三爺來了。”

賈環忙放下手中文章去迎圖勁。

圖勁這幾日因靖和帝對他好了些，他也就被從刑部調了出來，進了戶部。在這戶部雖然事情多，可現如今馬上年底了，正是各處核算的時候，也不是他過去就能得了要職大事去做的，錢財這些事，總要多看多學才行。

因而他這才有時間出來轉一圈。

今日本想着過來找賈環玩，便就直接進了書房來。然後，圖勁懵逼了。

他進了門，一手拉着賈環，一手随随便便翻看賈環桌上的東西，這就翻到了林家姐弟倆的策論上。

再仔細一讀，驚為天人，圖勁又聽聞這寫策論的姐弟倆年紀小小，一個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整個人都呆滞了。半晌，他這才緩了過來，笑道：“怎麽樣，給你表姐比下去了？”

賈環笑着倒了杯茶遞給他：“我那表姐可是天上的仙女兒下凡來的，什麽叫把我比下去了？她就是想得太好，恨不能天底下的人都是忠君愛國的，這才寫得出這樣的文章，而換了旁人，有的還恨不能國家不好，他好去賺戰亂財呢，我是恨不能這樣的人死絕了的，所以，若是有亂子，用我的辦法才好，但若是沒有亂子，那便是我表姐的辦法第一了，她能讓家國天下蒸蒸日上，但卻不喜與人争奪，這是仙女兒的性子不是？”

圖勁一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但到底，他也覺得那林家女公子真是白生了女兒身了。

可別以為平亂就是本事，能把本就不錯的生意弄得蒸蒸日上的那才叫本事，不就有句老話講：“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嘛！

打天下時候不需想那麽多，不要講就是幹！當時矛盾也多，撿着主要的緊着來，這天下也就打了下來。可是等安定了，那才費勁呢，可謂是東家長李家短，今天有人想謀反，明天有人想害人的，事兒事兒也多，這才是大問題了。而林家女公子決計是個能輔助天子的料，只可惜，怎麽就是個女孩兒呢？！

越想，圖勁越覺得林如海實在是太不對了，生孩子都生不對性別！

不過賈環的那些文章立意也是對的，越看越愛，正是男人最喜歡的文章，只看那筆墨就覺得是金戈鐵馬，可以平邊疆驅鞑擄殺奸臣滅叛亂，從頭到尾，就沒有一句不是刀光劍影的。

比之林家女公子的文章，這賈環的文章其實更得圖勁心意。但凡皇子，有幾個是對那位置沒有這個意思的？又有幾個是不想要開疆拓土，做個功績斐然的皇帝的？守，固然重要，且重中之重，但是拓，也同樣讓人心愛。

圖勁拉着賈環讨論如何開疆拓土，對着南蠻地帶本就有徹底平了的意思，更不用說西邊的谷渾人了，至于北面虎視眈眈的突厥人以及東邊的倭寇，圖勁的的确确沒有半點兒想要放手的意思，他只想着能把他們全都平了，讓他們做兒皇帝，這才是好事。

賈環笑道：“其實用兵打仗不過是休養生息，以及趁他們休養生息的時候打他個措手不及。所以，一來，我們能搶時間休養生息，二來，我們有人能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最弱，三來……我們得知道他們的頭人在哪兒，他們最強的将領在哪兒，君臣不合，則大勢可破。”

圖勁點頭。的确，就這三點，可是最難的也是這三點。

兩個人嘀嘀咕咕的，說到半夜，圖勁更是應承，将來若是他進了兵部管事，必然要讓賈環去一展抱負的。

兩個人說得這叫一個開心，只是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還是就着說話的姿勢，勾肩搭背的，睡得叫一個難受，渾身骨頭都僵了。

不過也自從圖勁與賈環說得開心之後他便經常去找賈環玩耍，京城裏的人也就知道，賈家被分家出去的小兒子，竟然是“三爺黨”了。好在三爺就是太子爺的人，這事兒也就沒有人注意，只薛家借口科舉之事耗費精神，送了好一些藥材來給賈環，瞧着有些意思了。

翻過年去很快就到了二月，賈環再次下場考試。

這一次九天，好歹他可是有咖啡、有安定的人，再加上系統同意他兌換一些餅幹三明治壽司之類的東西，這進了考場，別人進場就是遭罪，而他卻還算好的，并沒有多大的罪受，吃喝也正常，三明治切成小塊，壽司也切得薄薄的，檢查的人并沒有把這明顯看着就是啥也藏不住的東西都掰開，賈環也就因此受益，吃了些好東西，考場上寫文章也就更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