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安城最大的商場門口,詹遠把她們送到地方,就走了,倒真的像是來當司機的。

今天早晨,寶珠已經去了銀行,把那些錢轉給了自己,昨天最後同意明珠,不無這五百萬是現錢的關系,如果她拿了那翡翠,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拍賣出去,耽誤時間才是最大的損失。而且拿甄家的錢,始終更名正言順。

順便在銀行熟悉了一下業務,劉芳芳給的那張卡,也順便存在了銀行,倒是令她有些意外,裏面竟然有十萬塊之多。

不過,在又宸告訴過她,那些人敲詐了明珠将近四百萬的時候,寶珠覺得這點兒錢,真不算什麽?

倒是她當時答應又宸贏了錢兩個人分,現在,有些為難,因為這種情況,給又宸他一定是不會要的,想了想,寶珠決定幹脆上街,給他買件禮物。

順便給自己買點新衣服。這時,她就想到了好久沒見的詹路路,她還欠着詹璐璐一份人情,正好可以給這個小姑娘也買點東西。

“那就是說,你真的收了妹妹的錢?”詹璐璐打聽彩頭的事情,一聽寶珠收了明珠的錢,立刻大吃一驚。

寶珠點頭,心裏說:“還沒說數字,已經震驚成這樣,我們是人情大國,一家人,這樣明算賬,對誰來說都有些難以接受。”

“那你不怕她們找你麻煩嗎?”詹璐璐臉露擔心,寶珠的那個後母,她可是見識過。

寶珠拉着她去看男裝表,渾不在意地說:“放心,要得起就花得起。”

“那以後呢?”詹璐璐心裏說不出的怪異,要了妹妹的錢,第二天就出來購物,是壓抑太久了嗎?

寶珠卻一派輕松,“當然是找房子搬家。”她看着各色的男式表,很快選定了一款,和導購小姐指了指。

“搬家?!”詹璐璐驚呼起來,“我剛還想說,要不贏的錢你先別花,萬一家裏鬧,你也好還回去。”

寶珠笑着看向她,安慰道:“我心裏有數,你還是幫我選東西吧。送給我弟弟的。”

“又宸?”詹璐璐眼中一喜,望向那塊表,一看價錢,吓一跳,拽着寶珠的袖子,“快十五萬,你瘋了?”

剛拿出表的導購小姐,被客人突然的大聲吓一跳,看着要她那表的客人,不知道是不是該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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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珠手指輕點了一下櫃臺,示意她放下,又柔聲說:“适合二十歲的男孩子戴,又不會太過的,你幫着選一款吧。”

導購小姐連忙點頭。

詹璐璐也知道自己剛剛失态了,愣愣地看了寶珠一會,看她一派輕松,這才自我催眠一番,和寶珠一起挑選起來。

買了表,詹璐璐又忍不住問:“你今天到底都想買什麽?”

“買衣服呀。”寶珠說,“女孩子總要打扮一下,再剪個頭發。”

“還要剪頭發?!還打扮?”詹露露說,“你這樣花錢法,那項鏈是不是真的很貴?到底贏了多少錢?”她記得表哥說過的,那項鏈也許不便宜。而之前,明珠那晚,她明明說過連買衣服的錢也沒有。

寶珠伸手挽上她,知道詹璐璐還是社會經驗少,這種事情,怎麽好直接問人,也不在意,輕描淡寫道:“不多。你要什麽?我送給你,當我謝謝你幫我上電視。要不要和我買件一樣的衣服穿穿?”

迎面走來兩個女孩,正是穿着相似的衣服,詹璐璐忙搖頭,“我又長的不差,為什麽要和你挂一根樹枝上比款式。”

寶珠笑起來,“誰說的,是我想和你挂在一起。”

兩人笑着去逛女裝店,無論多高檔的店,寶珠也眼都不眨,買東西就一個原則,——要夠漂亮!

可想而知

到了下午,兩人到商場的發廊要做頭發時,詹璐璐已經神經麻木,她抱怨道:“早知道你要這樣報複社會似的花錢,我就留下表哥了,好歹多個人拿東西。”

寶珠笑笑,對着身後的發型師在紙上随意畫了幾筆,“照這個剪吧。”

發型師雖年輕,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恭敬地接過那張白紙,剛客人來了就要紙筆,原來是為了這個,這個技能實在閃人,再一看那畫的發型,看了看女孩的臉型,說道:“這個剪出來會很漂亮。”

寶珠淡淡點頭,自己的眼光渾然天成,不用他誇也知道。也沒和陌生人聊天的興趣,倒是詹璐璐,伸手來要,“我看看。”她早幾天才剪過頭發,剛剛硬被寶珠塞了幾件衣服,此時無論如何不作陪了。

“這挺簡單的嘛……”詹璐璐晃了晃那紙,疑惑道:“我怎麽看着像只剪了劉海。”

發型師轉頭笑着說:“那一個就夠了,發型是要突出優點,前頭剪漂亮,後面弄一點花,很活潑。”

專業人士的眼光就是毒辣,不一會就剪好了。寶珠站起來,對鏡細看,臉上有頭發,去洗了臉。

“客人,我們這裏還可以化妝,做美甲。”伺候她洗臉的小工,是個圓臉的年輕女孩,長得很讨喜,眼頭也活。看這客人長得漂亮,也挺有要求,立刻就想拉成回頭客。

寶珠用化妝棉擦去臉上的水,想了想說:“那你們可以幫我去買化妝品嗎?”

“當然可以!”女孩立刻面露喜色,“客人您要什麽?平時都用什麽品牌?”

這把寶珠問住了,她沒什麽化妝品,以前的甄寶珠長的不差,一向不在這方面多下功夫,再說,化妝品也挺燒錢的。看向那女孩,她說:“你能幫我去選嗎?品牌方面不限制,買好的就行。”

那女孩微微錯愕,“那,那您有什麽不要的東西嗎?還是從濕粉開始,口紅,眉筆,眼線液,腮紅這些基礎的化妝品都要?”看這客人這麽漂亮,此時穿的也好,總不會這些都要吧。

“嗯,都要。”寶珠扔掉化妝棉,想了想囑咐道:“記得買漂亮的。”

“那,那護膚品呢?”女孩又問。“您這樣也沒辦法上妝。”看這客人,一定是不屑用她們的東西的。

“一起吧。”寶珠隔鏡看着她,摸了摸眉毛的位置,這裏也得修,坦白說:“我平時不太化妝。”

那女孩真沒見過這樣的客人,思量了幾秒,立刻有了主意,說:“那我去幫你買各大品牌的明星産品吧,比如說最好的睫毛膏買蘭蔻的,最好的粉盒給你買嬌蘭的,唇膏買迪歐的……那個精華液,買雅詩蘭黛的小棕瓶,洗面奶就買香奈兒的……”姑娘嘴很快,背書般的背了一串。

寶珠點頭,“你拿主意就行。”這是小事,只要不過敏,不漂亮可以不用。

一小時後,寶珠已經重新坐在了剛剛的位置上。

旁邊的美甲師,正在她的左手邊為她做美甲。詹璐璐坐在她的右手邊,“癡情”地望着她,這才明白,她所謂的打扮是什麽意思:柔軟,雪白的拉絨衣服,衣領軟綿綿地靠在她的臉側,身上抱着一個紅蓋子的透明塑料大罐,裏面是一整罐五顏六色的棉花糖,雜志搭在腿上,她一邊看着,抱着棉花糖,一個一個在慢慢吃。

已經換了發型,化了妝,修了眉……

她原本長的清豔堪憐,這種偏一字的眉型,有些硬氣,劉海若隐若現遮了一半,形成一種強烈的反差,一種不堪重負的故作堅強之感,越發嬌弱輕柔的攝人心神。

就連她那臉側的那幾根頭發,不曾歸去後背的發絲,仿佛都能壓倒她。

上了眼妝,一路由深至淺,粉紅粉紫淺紫,淡淡的掃過,仿佛世間春光明媚都蓋在了眼睑。長長的睫毛低垂着,能達到現在的這種效果,不能只說是睫毛膏的質量好。

目光轉到她的手指那裏,那一顆白白的棉花糖,正挨在她的唇邊,她因為要吃東西還沒有抹口紅,只有淡淡的粉彩……她一點一點地抿着,吃得很慢,棉花糖挨過唇的位置,變了樣,微微委屈地扁着……詹璐璐的呼吸都停了,只呆呆望着她,看那白胖的糖一次次挨上那粉嫩的唇。

寶珠喘了口氣,翻了一頁雜志,詹璐璐也跟着喘了一口氣,終于回神輕喚道,“寶珠……”

那人頭也不擡,伸手把棉花糖遞過來,以為她要吃。

詹璐璐一推,“我是說。”她順了一下喉嚨,“寶珠呀……你不能再這麽打扮下去了,好歹也得給別人留條活路。”

“噗嗤”旁邊的美甲小姐笑了,手一抖,珠光的蔻丹顏色,在細白的指側畫出了界,留下一小串極淡的熒光。

這個指甲——作廢了。

寶珠頭也沒擡,把一顆棉花糖整個塞進嘴裏,翻了頁雜志說:“錢本來就是用來花的,不花留着拜山嗎?”

******

女孩,應該對自己好一點,這是任何時候都不變的金科玉律,如果自己不懂得疼愛自己,有個包容能替自己擋風遮雨的男人也可以。

此時,剛剛為自己女人擋風遮雨過的韓臨正,正坐在昨天才來過的咖啡館裏,忍受着對面人似笑非笑打量的目光。

“別笑了,想問就問吧!”他說。

對面那男人笑着搖頭:“你說說你,多大點事兒,也值顧你把脖子上的牌子摘下來,你不知道,下面人告訴我的時候,還以為,我脖子上的那塊兒送人了呢?”

韓臨正掃了他一眼:“就知道你已經知道了。”

“都鬧到我那兒去了,我能不知道嗎?”那男人說:“看不出,你還是個癡情種子。就是好像眼光差了點。”

韓臨正搖頭,“……是對手太聰明。”

“說吧”,那男人靠向沙發,舒服地翹起腳,特意約在這裏見面,就是為了省去好友在自己手下那裏沒面子。

“不知道怎麽說……”韓臨正扯了扯衣領,“這女孩吧,太聰明,你不知道,前段時候她和人家鬥口,拿了個後接底的東西,就靠那一點點地方,贏了!”

對面的男人正要拿咖啡,手一頓,面色變的有些奇怪。

韓臨正沒看他,也沒瞧見那古怪的表情,繼續說,“昨天那條項鏈,就是那次的彩頭。”

“她是誰?”那男人問。

韓臨正笑了下,自嘲地很,“如果我娶了她妹妹,她就是我的大姨子。”

男人的手穩穩放下,香濃的咖啡在細瓷杯裏泛起小花,卻沒有濺出來。

韓臨正說:“很有意思的一個人,她夫家,你大概也知道……也是你們市的,聽說也是做金玉生意的。”

“夫家?她結婚了!”男人有點驚訝,甚至無法相信:“那錄像上看着年紀不大……”

韓臨正面色郁郁,“那人好像姓賈,開的珠寶公司叫金玉良緣還是什麽。”

對面的男人一愣,“他們家的媳婦嗎?”那他還真的認識,生意做得不算小,可在他看來也不夠大。”

“聽說倆人關系不好……挺有意思一個人,不知道為什麽,她老公不喜歡。”韓臨正低低地說。

對面的男人手撐上臉側,興味地看着他:“是不是搞錯重點了?說的這個,可不是你拉着的那個吧。”

韓臨正擡頭惱怒地盯着他……樓梯上響起腳步聲,有客人來。他皺眉……來這地方就是圖清淨,怎麽這時間還有人來。

随着女孩高跟鞋踩着臺階的聲音,白襯衫黑馬甲的服務生領着兩位女客走上來,服務生站在樓梯口,擡手請客人先行,後面的女孩輕笑着說:“謝謝。”

這聲音!韓臨正立刻背脊挺直,下一秒,就看到了那個聲音的主人,繞過服務生,他一下呆住,臉上的震驚之色半點無法掩飾。

他一向清冷,原不該有這樣的表情,只因為來人變化太大。

他定定地看着,只一天不見,這人竟然變了這麽多。

來人也看到了他,這裏地方不大,就幾圍沙發,她站在那裏,臉上的笑容來不及收起,就那樣僵在了臉上。

臨正站了起來,她剪了頭發,令人一眼就只能看到她的眼,清韻生輝,裏面帶着脈脈不自知的柔情似水。手裏提着大包小包,“你去逛街了?”他說,不知怎麽,這話就這樣出口了。

寶珠點頭,被詹璐璐扯了扯,她走前兩步,“真巧。”剛想客氣完去一邊坐,一眼掃到韓臨正對面的男人,高跟鞋一下定在了木地板上,她轉身,看着坐在那裏的男人,又看看韓臨正,恍然大悟道:“原來你認得他,怪不得……”說完,她極輕的笑了一下,稚豔的不屑。

那坐在臨正對面的男人不是別人,自然是致祥居的少東家,榮耀鈞,只不過,他并沒有對寶珠介紹過自己,寶珠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只是,有朋友在那裏,還做出那些姿态,這件事,就真的是個笑話了,想到明珠……算了,這也不關自己的事。

點了點頭,和詹璐璐在最遠處的兩個雙人沙發上坐下。

韓臨正轉過頭來,低聲問榮耀鈞:“你們倆認識?”

榮耀鈞點頭,然後說:“也不算認識,她去電視臺以前去過致祥居。”身子前傾,聲音更小地說:“以為我是掌櫃的。”

韓臨正的臉上閃過一絲懊惱,來不及埋怨榮耀鈞不告訴自己,對他說:“我去一下。”轉身向寶珠落座的地方走去。

寶珠昨天來,一口咖啡沒喝到,剛剛的商場距離這裏近,她就想着帶詹璐璐來開開洋葷,人家有沒有來過她不知道,反正這地方漂亮,她是挺喜歡,咖啡還沒點,又被打斷了。

韓臨正站在那裏,把服務生都擠去一邊了,他說:“和你說幾句話。”

詹璐璐眨着眼睛,拉高酒水單,不去看寶珠臉上難看的臉色,一路上,寶珠已經和她說了,昨天是一滴咖啡沒沾上,現在倆人又冷,這人要說話也不會挑時候。

“記得把咱倆的都點了。”隔着酒水單傳來寶珠的聲音,随後是高跟鞋踩在實木地板,漸行漸遠……詹璐璐挪開酒水單,瞄過去,那倆人,下樓了。

要談判嗎?

她胡亂在酒水單上一指,“就這個,兩杯。”打發掉服務生,立刻順着落地玻璃望下去。

******

長街街頭延伸到街尾,霓虹閃爍,枯樹在側,寶珠靜靜立着,等着男人說話。

身上是一件新買的白色大衣,和樹上殘留凝結的白雪一樣的空靈素雅。

“我昨天那樣做,你別介意。”臨正輕聲解釋說。

寶珠手放進口袋,奇怪道:“我為什麽要介意,介意什麽?”

嗯……韓臨正愣了,“你這麽聰明,難道不明白,也許你家人會找你的麻煩。”他望着她,又極快的挪開目光。

寶珠不解,怎麽叫自己來說這個,她拉了拉衣領,把自己裹緊了點說:“可從你的角度,并沒有錯呀,我又不是你的什麽人,你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就好,顧忌對手做什麽。”

“對手?”韓臨正被這個從未想過的詞說的有些微微出神:“……可我從來沒有當過你是我的對手。”

寶珠越發不明白:“這世上有時候沒有對錯,只有立場不同。你是明珠的男朋友,在這件事上,我們自然是對手。”

韓臨正心中泛起挫敗感,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寶珠遠眺着遠處的霓虹,覺得他大概是怕自己告訴明珠,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告訴明珠你認識致祥居的人。”

韓臨正忽然就火了,“你以為……你以為我在對她玩心計?”

寶珠:“……”難道不是嗎?明明認識裏面的人又不說,換成任何人也是會這樣想的呀。就是不知道這樣繞一大圈是為了什麽。

韓臨正看着她,明明是很大的火,望過去,她也是,嘴不自覺的微微扁着,好像不服氣……

忽然間,那抹怒氣就消失不見了,心裏泛起無力的惆悵來,輕聲說道:“昨天那種情況,我給錢或是給東西,哪怕是不給,她們最後都會怪你,所以……根本沒什麽分別。我也是,也是想着你有點錢最實在。”他說,苦心一片,第一天回來的時候,不是沒聽她說,她沒有錢,連買件禮服的錢也沒有。

“我沒有想騙明珠,她一天是我的女人,我自然應該護着她。只是沒想到,她昨晚會去找你。”

寶珠訝異地望向他,因為太過意外,臉上的表情都有點傻氣。

“我下周就走了,以後銀行裏有錢,也可以少受別人的欺負。”他低低的囑咐,“又宸還在上學,我常聽他提起你,他有心無力。你以後……”後面的話沒有再說,他已經說得夠多了。

夜幕低低的壓下來,女孩呆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有種寧靜的美,臉側的頭發被風吹亂,貼在了唇角,臨正的手指動了動,終是沒有擡起來。

人生有許多種的邂逅,有些注定,只能隔着千山萬水,世事兩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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