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酒店,中餐廳的包間裏,

乾啓放下杯子,眼神沉郁,神情厭厭。趙新湊過來說,“你怎麽了?不是應該挺高興嗎?”轉頭過去和向誠說:“打電話,和我說半夜。”

向誠說:“也給我打了。”說完笑着看向乾啓。

乾啓沒說話,悶悶地叨了兩口菜,再不動筷子,他今天和寶珠約好,一起要到博物館去,誰知他車都開到她家門口了,卻收到寶珠的電話,說是不去了。

她不是一個喜歡臨時變卦的人,說出的話,比男人還算數,明明十分鐘以前打電話,忽然就取消了,連個理由也不給,這事太奇怪。

朋友之間,最後一秒取消約會,至少該給對方一個理由,這是起碼的禮貌。

趙新看他不想說話,只是一個人皺着眉頭想,又轉頭過去對向誠說:“這寶珠可真讨人喜歡,那天一見面,一說話就讓人聽着心裏舒服。”

向誠眼中帶笑看向乾啓,趙新還是想逗他說話,點點頭說,“确實。”看乾啓不為所動,向誠也開始好奇,轉頭看向薛利,“你說呢?”

“說什麽?”薛利端起杯子,喝了口酒,“這裏最高興的肯定是趙新,乾啓有家了。他立馬多了點希望。”眼睛一擡,看向乾啓說,“到底怎麽了?”

乾啓卻起身按鈴,找了服務生進來,拿着菜單點了幾個菜,對着他們說:“不行,我得去她家看看。”

原來還是這事,衆人也不問,也知道他說的“她”,是誰。

*****

外賣的盒子裝在袋子裏,擺在車後座上,乾啓開車到了寶珠家,車停在樓下,擡頭數了數,12樓,燈亮着。

他臉上一喜,

這樣直接上去不合适,他拿出電話來,對着手機很柔情地叫了一聲:“甄甄。”電話撥了出去……這是他昨晚剛發明的稱呼,自從他知道,“寶寶”那個是通用愛稱之後,決定想一個特別的,“珠珠”,不合适,有點兒像“豬豬”。

寶珠凡事都愛求個“雅”,叫她“豬豬”她一定不會高興,何況他也覺得,喊自己的愛人是“豬”,很是低級趣味,這事情很重要,得這樣一早開始叫,以後真叫的時候,才能順口,不做作。但如果開口是“豬豬”,他覺得,自己就可以直接下崗了。所以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叫“甄甄”,通“珍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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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電話對面傳來寶珠的聲音。

“寶珠呀……你在家嗎?”他喜滋滋地看着樓上,寶珠家的窗口,去聽見對面的人說,“……沒有?我沒在家……有事嗎?”

他的心,瞬間如三九天掉到了冰湖裏。明明家裏的燈亮着,明明家裏就是有人,為什麽要騙自己?說她不在家。保姆這個時間早回家了,家裏只能是她。

“有事嗎?”對面人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又問了一句。乾啓閉了下眼說:“沒有?就是想問問你吃飯了沒?”電話對面的人,頓了幾秒,輕聲說,“吃了,我不和你說了,等我最近忙完了給你打電話,就這樣。”說完,電話就挂了。

乾啓握着電話,不知如何是好,如同跑100米,明明已經站在了起跑線上,卻被通知,比賽延期了,但這還不是令他最疑惑的,最奇怪的是那語氣,和下午一樣,找不到理由略煩躁的口氣,她到底怎麽了,不會有什麽事吧?

昨天,她明明笑意盈盈,兩人不知多開心,去了趙老三家,三個人相談也很開心,還約定了,過兩天就去買票,要啓程去景德鎮。為什麽突然她就說有事了,乾啓這才想起來,寶珠剛剛說的是,最近忙,有空再給自己打電話。

那還去景德鎮嗎?

他連忙給自己又找到一個借口,再次撥通了電話。

電話一響他就忙問,“寶珠,你剛說你最近有事兒,那還去景德鎮嗎?”對面的寶珠頓了幾秒說,“不去了,暫時去不成了,我會打電話跟趙老三說的,很抱歉,耽誤了你的時間,我最近有事不能離開。對不起!”

電話又挂了,語氣比上次還幹巴淩亂。乾啓愣了好一會,才回頭看了看後面的外賣,又看着樓上,這人到底是怎麽了?要不他把東西拿上去,給她放家門口,不想見人,也不知道晚上有沒有吃東西……還沒想完,忽然,就看到寶珠,從樓裏面走了出來。

這個時間已不早,公寓住戶大多已經回來,車停的很滿,他的車并沒有像往常一般停在正樓門口,但他覺得,今天他就算停在寶珠面前,她也未必看得到。因為她一直低着頭,根本看沒都沒有看周圍的環境,她穿着,第一次見面時,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的大衣,慢慢的向小區外走,如同要融到夜色裏。

乾啓心慌意亂的,看着那個身影。心裏慌亂的跳起來,這麽晚,她這樣一個人要去哪兒?這麽冷的天,她怎麽又穿了這衣服,他心裏更多的是一股子難受。

最近他也留心過她的作息習慣,她不是晚上愛出門的人,除了極少的幾次吃飯,有人接送的情況,她從不出門。她一個人,過得很小心翼翼。這樣一想,心裏的那份難過就變成了酸楚。

看到寶珠都快走到大路旁了,他才連忙發動了車,偷偷的跟上,這樣讓她走,這麽冷,這樣的晚上?他如果不跟着實在是不放心。

寶珠顯然有心事,直直地到了路旁擡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至始至終沒擡頭。

他連忙驅車跟上。

前面的出租車開得不快,二十多分鐘,在安城城西著名的紅燈街區口停下,這一條街,全部都是中低檔的娛樂場所,帶小姐的KTV,酒吧,強裝高檔的夜總會。

寶珠下了車,乾啓的車不遠不近地靠在路邊,他緊緊盯着那個人影,看她站在路口,人好一會都沒有動,只打量着遠處一排霓虹閃爍,仿佛在挑選,要進哪一家。

乾啓扶着方向盤勾頭望去,打量這條街,這一下,把他也難為住了,這一條街,他可不熟,想不到這裏有什麽可以吸引寶珠的地方。

寶珠大概站了有五分鐘,那麽冷的天,她就那樣無知無覺地站在街口,讓自己挨凍。

乾啓沒猜錯,寶珠真的是在挑選。

終于選定了一家,寶珠擡腳走過去,剛跨上臺階,霓虹燈的光,就五顏六色照在了自己臉上。

她擡頭,頂上俗氣的燈火,鋪天蓋地地罩向自己。她的手,把自己的領口緊了緊,仿佛要把自己包裹得更為嚴實,免得這地方污了自己。

低下頭,剛想擡腳,手臂卻忽然被人抓住。如刺猬突然張開尖利的刺,她猛一甩手,轉頭厲聲說:“放……”開,那個字卻卡在了喉嚨。

她望着眼前的人,突然覺得恍惚,那英俊的臉上全是擔心,目光灼熱心疼,猝不及防地,她在心中湧上委屈,她忙轉身對着一片清寒,不想讓別人看到自己難得的狼狽。

乾啓的聲音輕輕從背後傳來:“寶珠你到底怎麽了?我跟了你一路,你這是要幹什麽?”

她怔在那裏,巨大的恥辱感包裹住自己,今天下午那一幕,對她而言是多大的恥辱,只有自己知道。她不想告訴別人,因為那樣會令她,有一種變相示弱求人的感覺,她不需要要求人,從不曾有過……就像今天這事,以前她也不用自己出手,再大的事情,她都習慣的指點別人去,現在需要自己這樣……她無法說出口。腦子裏的才學卻突然變得淺薄,竟找不出一個借口來。

這個時候自己為什麽在這裏?

這種乍然相逢,不在她的預料之中。

身後卻又傳來乾啓的聲音,小心而關切:“寶珠,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你這裏沒有家人。是不是有人惹你不高興了……我說過的,有人欺負你,你可以告訴我。我沒你那麽聰明,但也能,收拾得他滿地找牙。”

她站在那裏,眼淚徒然不受控制地流下了臉頰。

******

平安坊後街,都是一些相對零散不入流的古董商。

這些人都經營些非主流物件,這幾年古玩市場水漲船高,平安坊好的鋪面早都已經拿不到。想做古玩生意的人就開始在這裏打主意,這條街,準确說來,并不在平安坊古董街曾經的規劃之內。

乾啓把咖啡放到寶珠手裏,“确定是這兒嗎?”他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名片看着上面的地址,又看了看街對面的店名。

寶珠看到那名片,立刻厭惡地挪開目光,突然,她眼中的厭惡更甚,指着那邊一個男人說:“就是那個人。”

“你說的仇人就是他?”乾啓看過去,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正站在門口和人說話。這樣的人他想不出怎麽能跟寶珠結仇,兩個人明顯不搭界。

他想起昨晚上在追問下。寶珠寒着臉說,和別人結仇了,所以才暫時不能去景德鎮。他實在想不出以寶珠這樣的性子,誰會願意和她結仇,他看向那個男人,何況,還是男人。

“到底怎麽得罪你了?你告訴我,我才能知道,要用多狠的招對付他。”乾啓小心地問。

寶珠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他昨天在樓下攔住我,說想包養我。”

乾啓的臉,一下陰沉下來,沉着聲說:“我懂了,這事交給我。”心裏想着,最少讓這人床上躺半年。

卻聽寶珠冷冷說:“不用你管!我自然有辦法收拾他。”語氣森寒的根本不像她。乾啓哪裏放心,立刻說:“你要幹什麽?”

寶珠臉扭去一邊說:“你別管,只要別扯後腿,裝正義跑去警察那裏出賣我就行!”

乾啓一下緊張地揪住她,“你到底要幹什麽?”這語氣,他突然發現,以他對寶珠的了解,他還搞不清她會做些什麽。何況,他又怎麽會出賣她,不對,談得上出賣的事,他哄着說:“還是我來吧,保證讓你出氣。”

寶珠望向他,極認真地說:“我怕你手不夠狠,你還不了解我,你不知道我想要的是哪一種結果。”

“你,你別胡來。”乾啓被她的語氣弄得竟然忐忑起來。

寶珠望着遠處那應該拉去打靶的男人,聲音很淡地說:“想包養我,‘想’一下都不行。‘想’一下都該死!”

乾啓手一抖,突然想到自己那烏龍,後背冷飕飕地,連忙更緊地拉着她的手臂,試圖拉回她的冷靜,說:“那你能讓我跟着嗎,可以給你幫忙?”乾啓現在好怕她甩了自己單幹,闖出禍來。

寶珠望着窗外說:“你随便,但你想好了,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女孩子,如果以後有任何節操損失,小女概不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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