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風波

陳澤起事後,将國都暫定在子陵,自封為陵王;師傅劉汛芳擔任軍師,義父蕭平為大将軍,結拜兄弟林銘聰、黎子盛分別為骠騎将軍、車騎将軍。

西邊子陵,骠騎将軍府張燈結彩,喜樂鳴耳;正堂外貼着大紅喜聯、窗格上貼着雙喜剪紙,因着天色漸暗,院中同各個廊道上挂滿了紅色燈籠,一眼望去,卻如繁星點點。

骠騎大将軍林銘聰正是弱冠之年,風華正盛,此番他納的是陵王陳澤的妹妹,隆西公主陳七巧;

當年黎、林二人為陳澤沖鋒陷陣,僅憑二人之力便斬殺了原西王,拿下原西國,立下大功;林銘聰封将之後,猜想蕭晴是在老宅同王媽媽、方老仆一起生活,他便派人去平都老宅尋蕭晴;可兩年前因東齊朝廷要擴建皇宮,那老宅早已被拆,蕭晴也搬了家;找不着蕭晴,他也一直未娶。

陳七巧原本是子陵王庶出小女,子陵王府遭難後,她有幸被救;之後陳澤起事,自立為王,便封這個庶出妹妹為隆西公主。陳七巧這些年被慣縱的潑辣,又時常跟着一群爺們兒出入軍中,身上沾染了不少頑皮烈性;她對玩世不恭的林少爺一見傾心,可林銘聰卻不願娶她為妻;

在林銘聰心中,沒哪個女孩能抵得上蕭晴;他沒佩服過誰,唯一佩服的便是小蕭晴;小小年紀,聰慧玲珑,處事不驚。他曾說過當了大将軍便娶蕭晴,他可不是說的玩笑話。

陳七巧平日也經常聽哥哥、軍師念叨蕭晴,大抵知道對方是個小神童;林銘聰不願娶她為妻,她便甘願做妾;她心下思付,那位傳說中的“神童”蕭晴,雖然聰慧,當年也不過九歲;只怕早早便被人拐了去,亦或者餓死路邊兒了吧?反正骠騎大将軍府上就她一個妾,名頭罷了,只要能進将軍府的門,她便也知足;

公主不介意,陵王不反對,林銘聰又願娶,親事便也就這麽成了;許是林銘聰從小家庭熏陶緣故,他覺得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此番娶了公主做妾,心中更是洋洋自得。

喜宴上,林銘聰身穿大紅喜袍,風發意氣;如今的他面容硬朗了不少,個頭也竄了兩竄,身高八尺有餘,劍眉星眼,兩片兒薄唇似有似無朝上勾着,威嚴硬朗之中,不免又多了幾分桀骜不恭;

他端着酒杯去給席間諸位敬酒,坐在上位的是陵王陳澤;時隔多年,陳澤的容貌也變化不少,一對兒濃墨般的拱形眉,雙眸柔和,鼻梁高挺,白面如玉,渾身雖散着溫潤儒雅的氣場,可骨子裏卻斂着剛勁之力,可謂剛柔并濟;

左右兩溜兒大紅漆雕花食案,右手邊第一位,便是而立之年的劉汛芳;他穿着一身薄墨灰大曲,頗顯隆重;劉汛芳容貌變化不大,便是上唇添了兩撇胡須,倒也顯得他老成穩重。

左手邊第一位便是蕭平,年逾四十的蕭平如今已是威名遠望的大将軍,常年奔波勞累,蒼老之色盡顯;

再下來,便是黎子盛,如今他已是車騎将軍;這些年他的體态倒是變了不少,從前有些虛胖,現在卻是收緊了渾身的肉,變得十分壯實;身高八尺有餘,一雙臂膀極是有力,力舉千斤鼎,掌能劈開實心巨石,端的是鐵骨铮铮;

餘下的,便是跟着陳澤一路走來的功臣良将;

席上林銘聰喝多了酒,嘴裏念念叨叨皆是蕭晴,他舉着酒杯,言道:嫡妻之位,非蕭晴莫屬。在場的下官竊竊私語,道他不僅娶了公主做妾,與公主大婚之日竟還念着其它女人,當真是不将陵王放在眼裏;

可大夥兒也都是私下念念,林将軍不僅手握重權,還是陵王的結拜兄弟,他們又敢說些什麽話?發發牢騷也就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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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蕭晴,在座的幾人莫不是惋嘆的;劉汛芳好不容易收了這麽個聰慧的好徒兒,卻因自己一時的決策失誤,将小蕭晴給弄“丢”了,了無音訊這般多年,不知……還在否?

蕭平端起一大碗酒往喉嚨裏灌,他那苦命的女兒……哎,只望老天保佑她還好好活着。

想起小蕭晴的音容笑貌、伶俐聰敏,黎子盛也不免傷感起來。

最之感傷的卻是陳澤,他同蕭晴兄妹相稱,同處屋檐下三載有餘,感情甚篤,便是同他有血緣關系的隆西公主,在他心中,也抵不上小蕭晴分分毫毫。

****

子陵是一片喜氣洋洋,然相隔千裏之外的東齊國都,平都城靈音寺內,卻沒那麽喜慶了;寺門緊閉,沉沉一片;

寺內,蕭晴坐在食案前,看着一屋子的侍婢,卻是頭疼的緊;她擡手揉了揉太陽穴,柔聲道:“姐姐們出去罷,我有需要再喊你們,可好?”

侍婢們立在一旁,緊抿着嘴;為首的侍婢對着她微微一笑,道:“我等伺候姑娘進食,不敢怠慢。”

蕭晴多少年沒受過這般禮待了,當真是有些不習慣;她無奈地晃了晃腦袋,埋頭吃着點心;紅豆糯米糕蒸得正是火候,表皮兒晶瑩透亮,裏處疊了薄薄一層紅豆泥,庖丁将糯米糕切成卷塊兒狀,看着十分饞人,這可比白饅頭好得多;

吃飽喝足,任由着那群丫頭伺候她沐浴,她挑了件抹茶色齊腰襦裙,相對于齊胸襦裙,這件兒行動起來要方便許多;

等到暮色四合,丫頭們都退下吃夕食去了,她将短刃綁于小臂,隐于袖中,蹑手蹑腳出了廂房;她從小師傅口中打聽到,這個時候東邊院牆外的看守會有片刻空檔;

等到了東邊院牆下,她仰頭望着高高院牆,吸了口氣;這一遭太磨人,偷雞不成蝕把米;她腳尖兒點石,借着石頭的高度躍上高牆,趕巧守兵剛剛離開。

她沉了口氣,正準備躍下去,小腿一麻,冷不丁地從牆上摔了下來;好在她反映靈敏,在空中一個翻身,穩穩落在了地上;一道玄影竄過來,伸手便要抓她的脖子,她蹙了眉頭,抽出袖中短刃朝着來人刺過去;

來人要抓她手臂,奪她短刃,她力氣不敵便用一股巧勁兒彈中對方手肘麻筋,對方顯然是愣了片刻,她借着機會用手肘之力撞擊在了對方胸口,重力十足;對方被推開一陣距離,她也不放過絲毫機會,一刀劃過去,将對方小臂隔開一條長口。

薛辰逸手臂被劃傷,當下眼神一淩,擡腿踢在她手腕處;她手腕一麻,短刃铿锵落地;

蕭晴神經緊繃,哪兒還敢耽擱,趕緊再次跳牆,撒腿便跑;寺廟後山林木蔥郁,竄進去茫茫一片蔥綠之色,哪兒還有蕭晴的影子?

薛辰逸愣在原地半晌,手臂的刺痛讓他回過神來;小女子看似柔弱,身手卻極為敏捷,招招狠戾致命;

莫副将帶人趕來時,見着薛辰逸手臂上的傷口,吓得一顫:“将軍……你的胳膊?”

薛辰逸一雙眸子冷得如千年寒冰,他撇頭,冷着聲音問:“那位姑娘叫什麽名字?”

“回将軍,那姑娘來路可疑,我去周遭的村子問過,沒有哪家少了閨女兒的;屬下也去了給寺裏送菜的王老漢家問過,他家并沒有女兒,兒子早年從軍一直未歸。”莫副将偷偷觑了将軍一眼,低聲問:“要不要,把那姑娘關起來,拷問一番?将軍納妾可是大事兒,斷不能迎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回家。”

薛辰逸從沒吃過這種鼈,聲音凜冽:“她已經跑了。”

“跑了?”莫副将看了眼将軍手臂上的傷,顫顫問道:“這……可是她傷的?”

薛辰逸冷冷刮了他一眼,道:“這幾日城裏戒嚴,不準年輕女子出城!務必将她給我抓回來!”

“是!”

薛辰逸包紮完傷口,将蕭晴留下的那把短刃握在手中細細打量;這是一把工藝精良的玄鐵短劍,劍柄祥雲瑞獸,嵌着一顆幽藍寶石;劍刃鋒利非常,削鐵如泥,若不是他當時離蕭晴較遠,怕整只胳膊都已經被蕭晴給切了下來;薛辰逸想着,背脊竟有些冒汗,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姑娘,手段卻狠戾非常;

帝城能做出這柄短劍的地方并不多,薛辰逸命畫師拟了畫像,讓人去各個鑄劍坊去問。

蕭晴回到家時,已是饑腸辘辘;她幾日未曾回家,王媽媽和方老仆擔心極了,見她回來了,王媽媽是老淚縱橫。蕭晴洗漱完,換了身衣服,囑咐王媽媽将她名下的鋪子全部賣掉;王媽媽猜想是出了事兒,但也不敢多問;

這幾年外來的些許商人早盯上了蕭晴的那些鋪子,聽聞鋪子要賣,外商們紛紛趕來找了王媽媽;

王媽媽自是挑着價格高的來,不消三日,十幾家商鋪全賣了出去,王媽媽将收了的錢財一分不少交給了蕭晴。

蕭晴早些年便有不少金子,這幾年買了些商鋪靠着租金更是財滾財,她盤算了一下,她的這些錢財養一千個士兵半年,是毫無問題的;現在的問題是,她要離開平都,這些錢財應當如何帶走?

蕭晴取了五百金給王媽媽和方老仆二老,保證他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她将剩下的錢財皆藏于宅下的密室中,若以後有所需,她便回來取着用。

她打點好一切,囑咐二老安心養老;

王媽媽滿鬓銀白,抹着眼淚兒拽着蕭晴的手:“小姐一個姑娘家上路,老奴實在放心不下啊。”

方老仆也嘆了一聲,問道:“小姐你當真是要去尋少爺?”

蕭晴搖頭,道:“尋他作甚?我是去尋我父親,我父親在子陵;等我尋到了父親,在那邊安定下來,一定接你二老過去。”

王媽媽、方老仆相互看了一眼,心生傷感,蕭晴這一去,不知幾時能回來。

城中這幾日貼滿了蕭晴的畫像,她換了身男裝,臉上貼了一塊兒豬皮制成的假疤,牽着駿馬,拿着劍,裝模作樣到了城門前。

薛辰逸早知她會扮成男裝,下令,但凡出城的男子,必先脫衣驗身。

蕭晴牽着馬,杵在城門前皺緊了眉頭,好一個薛大将軍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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