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宮宴

這夫妻二人,感情自是不必多說,便是出了這樣大的事兒,薛辰逸都能替媳婦兒扛下;這邊廂,蕭晴還不知,子陵那邊出了事兒。

劉汛芳之妻在子陵同人起了争執,錯手殺了人;當日陳澤率領大軍進入子陵時,便定下條例,随軍家屬若犯了錯,當受到比百姓更為嚴厲的懲罰;劉汛芳替妻子頂罪,加之早年跟着陳澤之父的那些老将軍們煽風點火、添油加醋,陳澤迫于壓力,要将劉汛芳三月後腰斬。

這等大事,不消半月在各國傳的沸沸揚揚;傳至蕭晴耳中時,封将大典剛結束。

青坡馬廄,蕭晴着一身朱雀铠甲、赤紅戰袍,金冠束發,腰間獅蠻寶帶,挂一把精致寶劍,威風凜凜,英姿飒飒。

一旁身着玄武铠甲的阿丙見她給霹靂梳洗毛鬓,笑她:“堂堂朱雀将軍,怎的還親自來給馬兒梳洗毛鬓?”阿丙越瞧,越覺着她舉手投足皆像極了女将蕭晴。阿丙重生之前,為中郎将林蒙;他對前世的蕭将軍,那是一等一的忠心,蕭将軍身為女子,在營中起居生活頗有不便,生活瑣碎皆是由他來打理。

前世,蕭将軍總對他說,戰馬好如另外一柄寶劍,需要呵護。寶劍認主、寶馬認主,它們皆有一分靈性在,好好待它們,必然會得到回報。

哪兒知道耳旁的朱雀将軍也對他道:“戰馬就好似我腰間這把寶劍,需精心呵護方能保持鋒利。寶劍、寶馬之所以稱之為寶,是因可遇而不可求,它們皆有一分靈性在,若好好待它們,必然會得到相等的回報。”

阿丙聽得一愣:“你是……蕭将軍?”

蕭将軍?阿丙真是擡舉她了,她有許多年,沒聽人叫過她蕭将軍了。她對着阿丙拱了拱手:“阿丙将軍太客氣,你我品階一般,直呼姓名便是。”

阿丙沉了口氣,怎可能呢?蕭将軍死于渭水河邊,已成一堆枯骨。他撇嘴一笑,道:“您是大将軍夫人,又是名副其實的朱雀将軍,品階應是在我之上的。”

蕭晴拍了拍霹靂的馬背,道:“哪兒來那般多虛禮?阿丙,你應同我差不多大罷?”

阿丙道:“我乃元隆七年葭月生。”

蕭晴咦了一聲:“你我竟是同年同月!你是那一日?”

阿丙大喜,趕緊道:“頭日。”

“唔……”蕭晴笑道:“我比你晚了幾日,當真有緣呢。”

阿丙憨傻一笑,伸手抓了抓後腦勺,道:“是啊,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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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關系熟絡了,蕭晴便問他:“青坡崖之事,你可有對誰說過?”

“我知曉分寸。”阿丙道。

蕭晴拍了拍霹靂的背脊,霹靂擡蹄兒一嘯,她将聲音壓低:“國舅罪大惡極,阿丙将軍保守這個秘密是為大将軍、亦是為了百姓蒼生。”

阿丙微愣,一個國舅罷了,如何能牽扯的上百姓蒼生?朱雀将軍這話中有話,難道他猜想不虛,薛大将軍真打算……造反?他打量着跟前波瀾不驚的女人,總将她同前世的蕭将軍混為一談,似乎除了樣貌,其它,皆是一個模子刻畫而出的,便是連着說話的語氣,也如出一轍。

他晃了晃腦袋,卻覺自己有些魔怔了;蕭将軍早已死于渭水河,如今這位,不過是同名同姓的大将軍夫人罷了……

蕭晴心中頗為煩躁,師傅有難,她當如何?她騎着霹靂到了校場,薛辰逸正同幾位老将在校場練箭;見娘子一身朱雀铠甲、騎着霹靂而來,當真被娘子這幅模樣迷得七葷八素,薛辰逸越瞧,越覺着自己着媳婦兒是一等一的漂亮。

在諸位老将軍的打笑下,他喚人牽來自己寶馬,扔了弓箭,跨上馬背,同蕭晴一起騎着寶馬絕塵而出,如霹靂驚雷一般,齊齊駕馬駛出校場。

待到空曠無人處,蕭晴勒馬,對着薛辰逸道:“夫君,師傅有難。”

薛辰逸料想她會說這個,可現下局勢未定,斷然不能讓她離開,若她在路上出了什麽事兒,薛辰逸是分。身乏術,無法前去營救。礙于大局考慮,薛辰逸道:“我命莫副将帶着幾名暗衛前去營救你恩師,如何?”

蕭晴一番猶豫,又問:“只怕其中有所陰謀,從前的陳澤我倒是知道幾分,可如今的陳澤,時隔多載,只怕他因身處高位而生了帝王的冷酷脾性,寧願舍棄師傅性命,也不會讓師傅被莫副将帶走!畢竟,師傅才略頗廣。”

“你說的在理,我讓莫副将暗中行事便是。”薛辰逸觑了一眼憂心忡忡的蕭晴,又道:“子陵有為夫的細作,娘子務須太擔憂。”

這話不僅給蕭晴吃了一顆定心丸,也讓她對将軍刮目相看。将軍背地裏的手腳,倒是不少,在她跟前看似粗魯、是個呆子,心中卻比誰都精明。

陳澤要劉汛芳的命,只有兩個可能;其一,早年跟着其父的一些老将軍,倚老賣老,唯恐劉汛芳仗着陳澤的庇護,勢力越發蓬勃,讓他們這些老人無所地位;其二,陳澤故意将腰斬劉汛芳的消息放出,讓東齊放松戒備心,讓外人覺着陵軍內讧,然,陵軍暗地裏便調兵遣将,蓄勢待發。

将軍派遣莫副将暗中前去,結合細作定能探得真相,若師傅當真面臨危險,莫副将還能救師傅一命。一顆心總算放下,父親的死因她至今無甚頭緒,她斷不可再失去了師傅。

晌午時分,蕭晴同将軍正于營帳之中歇息,宮中卻突然遣了人來,宣他們夫妻二人參加宮宴。今日是冬至日,宮中備臘酒,行大傩,皇族貴戚、朝中重臣紛紛收到了宴帖。薛辰逸倒是無甚問題,可皇後說明了,将軍夫人也要一同前往。

蕭晴同将軍四目一勾,心裏卻是打起了鼓;去信都之前,蕭晴女扮男裝曾得罪過林皇後,縱她今日女裝前去參宴,林皇後未必認不出。幾番思量,薛辰逸找了些朱砂,點在她臉上,乍一看,卻像是毀了容貌,原先美貌亦被掩藏在點點朱砂之下。

****

宮中燈火繁華,閣樓巍峨、層樓高起,座座精致玲珑宮殿相互環抱,宮牆經歷風雨滄桑數百年,在宮等輝映下,卻顯格外靜谧。蓬萊殿中亦是燈火通明,恍若白晝,宮女們端着紅漆楠木食盒進出不息,正殿之中朝中官臣、皇親國戚皆是兩人一張食案,按着官階排位,端正坐着。

上位是面黃如蠟、無甚精神的陳贏,以及掌控實權的老皇後。

蕭晴同将軍的位置,離他們極近,因她臉上朱砂點點,不免有些引人注目,林皇後觑了一眼蕭晴,心中卻是譏笑:本宮當你薛大将軍娶了個什麽天仙回家,不想取了這樣一個貌醜無鹽的女子。

當然,林皇後關注的不是蕭晴容貌,而是這樣一個嬌小女子,竟能從選拔中脫穎而出,擔當朱雀将軍之位,實在詫異;老天果然是,給了這位薛夫人将才,收了她的容貌麽?林皇後搖頭一笑,卻裹着絲絲譏諷之意。

大傩儀式開始,中黃門子弟十歲以上,皆頭戴赤幘,身穿黑衣,敲擊腰間紅鼓,聲勢浩大,驅逐十二獸,寓意驅逐病疫。

儀式過後,宮宴正式開始;宴上陳贏未說一句話,似沒甚精神,哈欠連連;林皇後給薛辰逸敬酒,一番話說得比唱的好聽,卻是些客套之詞,沒有他意;林皇後将目光落在蕭晴身上,瞧着她那雙眼睛,卻覺有些熟悉,她道:“大将軍夫人從十名精兵之中脫穎而出,奪得朱雀将軍封號,當真是巾帼英雄,是我東齊之榮幸。”

蕭晴輕咳一聲,颔首道:“皇後謬贊,妾,不過是個粗人,得将軍青睐,才有此機會。”

林皇後和顏悅色看着她,又問:“聽聞夫人的名字,同我朝一名女将同名同姓?”

蕭晴笑答:“家父早年聽聞女将事跡,頗為仰慕;又因我出生那日,連下一月的大雪驟停,因此取名為晴。”

這不提倒好,一提林皇後便是想起,這位朱雀将軍之父,是陵軍叛将。她只笑了笑,示意諸位莫要拘禮。待到晚宴吃到一半時,她見弟弟還沒來,便吩咐宮女去國舅府催促;哪知,國舅府大夫人哭哭啼啼進了宮,道是國舅爺幾日不曾回去了,卻是連個音訊也沒有,唯恐出了什麽意外。。

林婉蓉心中驚駭,她這個弟弟做事從來有分寸,斷不會杳無音訊幾日,莫不是……出了什麽事故?怪不得她這幾日眼皮兒老跳,心神不寧地,她在晚宴上如坐針氈,當下吩咐羽林軍去尋國舅爺。

晚宴結束,蕭晴同将軍出宮,卻瞧見羽林軍列隊往宮外走。她看了眼将軍,低聲道:“終于發現了麽?”

薛辰逸點頭:“必然是的,青坡崖下連着狼谷,只怕他們找不着屍首。”

夫妻二人心有靈犀,相視一笑,國舅爺失蹤,林婉蓉又找不着屍首,她必會胡亂揣測,亂了陣腳;如此,他們便更好謀事。

回将軍府的路上,蕭晴問薛辰逸:“将軍,瞧陳贏那副模樣,莫不是吃多了丹藥罷?”

薛辰逸點頭:“前些年太醫便說活不長了,卻硬挨到了現在。聖上現在這副模樣,怕是連我是誰,都不大能記住了。”

“也怪不得那老妖婆那般嚣張,只手遮天。索性現在陳贏還有口氣,若他當真斷了氣兒,皇後指不定會出什麽大動作。”蕭晴道。

薛辰逸低頭看了眼她,将她圈進懷中,摸了摸她的小腹,道:“待成事之後,你便給我生一堆小晴兒,可好?”

蕭晴臉一紅,嬌嗔着推了他一把:“生一堆?你當我是母豬不成?”

作者有話要說:将軍:我想要猴子。QAQ

蕭晴:事業不穩定你還想要猴子!(ー`′ー)

********

大傩(da nuo):秦漢時,于臘日前一日,民間擊鼓驅除疫鬼,稱為“逐除”。宮禁之中,則集童子百餘人為伥子,以中黃門裝扮方相及十二獸,張大聲勢以驅除之,稱為“大傩”。又稱“逐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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