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1)

“阿姐, 你說師荼是不是個神經病?”元霄怒火中燒。

謝瑤捋着她的沖天呆毛, 小皇帝長得着實好看,她都懷疑自己若要是個男的可能也未必扛得住她這靈動勁兒要去搞斷袖。

“陛下, 阿姐問你, 你為何要讓蕭姑娘打扮成那副模樣?別蒙混阿姐哦,阿姐不瞎, 那模樣太像你。”

元霄突然就開始犯慫,眼珠子滴溜溜地亂轉, “我若告訴阿姐, 阿姐一定要幫我保守秘密。”

元霄将自己在崇仁坊遇刺客逃跑遇上王瓒的經過說了。

“朕就是一時氣不過就揍了王瓒。”

“就算陛下晾出身份,正兒八經揍他一頓也不為過,為何又要嫁禍給蕭瑾如?”這也太折騰了,但謝瑤篤定, 小皇帝做這些都是有原因和目的的。

元霄能說她是想為謝瑤報仇麽?這說不清楚啊!

“這個……那個……朕就是一時心血來潮……”

“可是跟阿姐有關系?”

元霄急了, “阿姐,這絕對不管你的事, 都是他們活該!”

畢竟是還沒發生的事, 她真怕謝瑤突然又來聖母一下, 同情那兩個壞蛋。

謝瑤卻明白了, 小皇帝的确是因為她的緣故去懲治王瓒和蕭瑾如, 蕭瑾如一進宮,她就讓秦放來通知她,讓她防備,結果轉頭就把人給忽悠到太液池裏面去了。

王瓒也是, 打了一頓還揍二頓。

蕭瑾如不喜歡她,她看得出來,王瓒不待見她她也看得出來,甚至在她封後時,王瓒還特地潛入上都警告過她,不要再去招惹師荼。

“陛下是不是在那場夢裏看到他們欺負阿姐了?”

謝瑤竟然能得出這個結論,元霄都驚呆了,不愧是女主大大啊,簡直掌握了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這個變數都能猜到。

“阿姐,朕不會讓他們有這個機會的!”

王瓒敢再給謝瑤下藥,看她不弄死她,蕭瑾如敢再來撬謝瑤牆腳,她一定教她重新做人!

謝瑤簡直哭笑不得,為了一個夢,小皇帝如臨大敵的樣子可愛又可笑。

“那陛下知道攝政王為何要生氣?”

牆都差點砸穿了,你竟然不知道人家氣什麽。

“為何?”

“因為……”話都到嘴邊了,謝瑤咽了回去,她忽然發現,說不定這樣讓師荼死了心也是好事,畢竟小皇帝是一國之君,怎麽能被師荼帶溝裏去。

師荼喜歡小皇帝她早就看出來了,她沒有再阻止,是因為這樣總比師荼心心念念要剝小皇帝皮來得好對吧?

而且師荼這個人重情義,被他看上的人,誓死也會守護。有這一點,足夠了!

謝瑤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護小皇帝就像當初護師荼,總能替他将所有有利的因素都利用起來。

“阿姐,到底是因為什麽?”

小家夥急了,謝瑤拍拍她的手,安撫道,“他就是有病,不可理喻,陛下,以後咱們離他遠點就是了。”

元霄:……

“陛下,與其在這裏讨論這些有的沒的,不如去看看宮學。”謝瑜走進來,為什麽他的阿姐要跟小皇帝讨論那個男人?

把他這個弟弟置于何地?

他給小皇帝分憂解難,把宮學和翰林院接管過來,可不是為了讓她有更多時間去跟師荼相愛相殺的!

“這是臣找的五名教習,還差一個算籌教習,陛下看看怎麽辦吧?”

“十兩銀子都請不到個教習?”

“不是請不到,而是鐵算子王三省都被陛下給比下去了,其他人還怎麽好意思來宮學教算術?”這不自取其辱麽?

大家都是出來混的,都是要臉的。

元霄想了想說:“阿瑜,你傳出話去,就說明日朕要親自教阿拉伯數字,盡量把王三省給引誘過來。”

謝瑜眯眼,小皇帝這是又想算計那個老頭子啊。

“陛下,薅羊毛呢,咱不能老薅一只羊,不厚道。”

元霄擺擺手,“朕心裏有數。”

當天,師荼直到戌時才回宮。

“王爺,青樓好玩麽?”

師荼臉黑,我這個模樣像是好玩的樣子麽?那些脂粉味沾染在身上,只怕脫層皮都洗不掉,惡心!

師荼緩了緩氣,“皇上做了什麽?”

小皇帝離開昭陽殿時都快哭了,他滿腦子都是她眼眶紅紅的樣子,花重金請來的花魁娘子都沒記住長什麽模樣。

“陛下也沒做什麽,跟王爺吵完架就去了千秋殿,用過晚膳才回的立政殿。”

“然後呢?”

“然後?然後秦将軍把立政殿守得密閉不透風……”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小皇帝躲在立政殿幹什麽?

師荼終是有些不放心,只要一想到小皇帝可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哭得不能自已,就沒法安心,乘着夜色正濃,偷偷往立政殿房頂留了一趟,這一看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小皇帝竟然哼着不着調的小曲,指揮着太監漆木頭,說是什麽明天要去宮學上課,那激動興奮勁兒啊,半點沒有下午剛跟他鬧掰的樣子。

“咔嚓!”腳下瓦片破裂了一塊,師荼氣憤欲走,就見秦放從屋頂掠了過來。

“攝政王,一兩銀子。”

“什麽?”

“補屋頂。”

師荼:……

好好一個千牛衛中郎将,怎麽就被小皇帝糟蹋成這副德行?

師荼直接丢出一錠十兩銀子:“本王先承包十塊!”

這是還要繼續來遛屋頂的意思麽?秦放拿着銀子好想給他退回去。

翌日一早,小皇帝要教算術的消息就傳出來了,不僅王三省來了,連老丞相都抽了個空過來遛一趟,還有一堆老師學生,宮學裏能來的都來了。

浩浩蕩蕩,一個教室差點擠了百號人。

師荼不是特地來看的,他只是有事來太液池畔,順道過來看看這些宮學學生有沒有犯上作亂弑君的跡象。嗯,就是這樣!

別人在裏面坐着,他在外面站着,小皇帝一個視線掃過來時,他直接蹲在了窗戶下。

“攝政王可是掉東西了?”巡邏的兩名侍衛走過來,貼心詢問。

師荼:……

起身,裝模作樣整理了一下衣服,“已經找到了。”轉身,雲淡風輕地走了。

元霄擡眼看向外面,總覺得好像看到了師荼,但那個混蛋絕對不可能來聽她講課的,估計是眼花了。

人員到齊,正式開始。

她讓人用白漆漆了一塊光滑的白板作為她上課的道具,用炭筆寫下0到100的阿拉伯數字,讀音大家都曉得,只是要記住這種簡單的字體和數字構成方式。

個、十、百、千、萬……億,對現代人看似簡單的數字,但在這個時代卻很少有人能觸及到大數目,自然也就不會接觸到表達方法。

但用阿拉伯數字,就能輕而易舉記錄如此巨大的數目。

元霄用了一個時辰教數字演化,又用一個時辰教了簡單的加減運算。

整整一個上午,宮學裏所有人像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連已經學過阿拉伯數字的王三省都嘆為觀止,學得比誰都認真。

“老先生覺得朕今日講的東西如何?”

王三省豎起大拇指:“精妙絕倫!”

元霄笑了,笑得跟只小狐貍似得,“朕還有更精妙絕倫的東西,老先生可想學?”

王三省:……

他怎麽覺得好像有個坑在等着自己。

“只要老先生每天來教這些孩子算術,就有機會免費學到哦!”

勞資之前說要免費來教,你不幹,現在請不到人了就想到我了?要臉不?

“老夫能免費學到,是不是教他們也得免費?”

元霄突然做出一個可憐的表情,“老先生也看到了,朕很窮的。十兩銀子一個人,實在是請不起,但要少給點吧,又顯得老先生的身份被別人看低了,所以,不如享個名譽教習,好聽,還顯得老先生身份尊貴……”

王三省氣得吹胡子瞪眼,“陛下,您知道為了贖回我那副算籌,我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為此,我家夫人還要跟我鬧合離……”

呵!跟我比窮是吧?

元霄一把握住他的手,“朕也很久沒吃到肉了,那邊還逼着辦萬壽宴,朕砸鍋賣鐵,還不知道拿什麽去宴請各方王侯呢,不知道多少皇室宗親等着看朕的笑話。”

王三省差點吐血,誰特麽不知道你借辦萬壽宴又從戶部坑了五十萬兩銀子出來麽?

皇帝做到你這份上,古往今來怕也是絕無僅有了。

但他一個一只腳都跨進墳墓的老人家,的确不好跟一個窮逼小皇帝計較,他就想在自己有生之年,見識一下他未曾有機會得見的東西。

但要跟小皇帝認慫,他的老臉過不去,擡擡下巴,王三省顯出幾分高傲,“來當教習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老夫必須有新東西學!”

元霄喜出望外:“還是老先生識大體顧大局啊!朕感佩之至。”

本來被一個皇帝這麽捧,王家祖墳都該冒青煙的,可這話從小皇帝嘴裏說出來,王三省怎麽感覺就有點不屑呢?是自己境界拔高了,還是九五之尊的金口玉律不值錢了?

真的,此刻他一點受寵若驚的心情都沒有。

終于搞定了這個算籌老師,元霄輕松了幾分,回頭看到那個唯一沒有戴發簪的學生,面色突然嚴肅起來。

“阿瑜,讓所有人在前面操場集合。”

不多時,謝瑜就把人整整齊齊給喊到操場上去了,元霄負手而立,玉面如高嶺之雪,突然多了那麽點高貴冷豔。

“今日朕要當着所有人的面,向一個人致歉。秋辭,你上來。”

叫做秋辭的少年戰戰兢兢地走上前,他放出來沒幾天,只聽說葉青承死了,還是莫名其妙溺水死的,其實他懷疑過,自己會不會被卷入什麽可怕的陰謀,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被抹殺。

但今天小皇帝來了,還要當衆向他致歉。

他怎麽有種比被抹殺還要恐怖的感覺呢?

元霄滿眼真誠地看着瘦弱的少年,鄭重說道:“以前朕的确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請原諒朕的過錯。”

說罷,九十度彎腰。

秋辭吓得一抖,噗通就跪了下來。

元霄親自扶他起來,一招手,謝瑜拿來最後一根銀質發簪交給元霄,元霄親手給他戴上,拍怕他的肩膀說,“從今往後,你就是天子門生,不用懼怕任何人!”

那頭看熱鬧的王三省噴了口冷氣,不是說窮麽,給宮學學子的發簪咋不偷工減料一下?

可憤恨着憤恨着,他就笑了,收拾收拾心情,明天還要來上課呢。

“陛下既然來了,就別急着走。”

元霄在宮學吃了一頓飯,被謝瑜拉進了他的“辦公室”,宮學現在所有事務都是他的處理,這裏俨然成了宮學最高指揮中心。

謝瑜将筆墨紙硯往元霄面前一放,“陛下,來吧,是時候練練你的狗刨體了。”

元霄:“朕的字真有那麽差?”

謝瑜認真地點點頭,“臣想朝堂之上再不要臉的人大概也不敢誇陛下的字好看。”

元霄:……

政事堂。

三省六部的老大都在這裏了。今天王文啓偷閑去了宮學,他們以為終于可以輕松一下,悠閑度日,不用再為那些國家大事吵得頭破血流,沒想到,王文啓偷閑,攝政王卻來了。

這位不僅性格惡劣,還毒舌,一翻折騰下來,衆人被他膈應得午飯都吃不下去,可偏巧,他的話還一針見血,叫你反駁不得。

到了午飯時間,小廚房那裏端來飯菜,以前他們可都是八菜一湯,今日卻只有三菜一湯,這夥食越來越差了。

每個人都各有案幾,馮彧看到端到自己面前那份說:“給攝政王吧,攝政王就不用再回昭陽殿吃飯了。”

馮彧收拾了收拾就往宮學去,自從跟小皇帝确定三個月試用期,馮彧就習慣每天要麽中午要麽傍晚來找小皇帝吃飯。

這事他沒跟任何人說過,但師荼哪有摸不準他規律的。所以這份飯菜,擺在面前就異常刺眼。

師荼哪裏吃得下,起身回昭陽殿,就有這麽巧,蕭瑾如就在這時提着食盒過來了。

看到那雙眉眼,師荼瞳孔劇震,這身形這腰這手,簡直侮辱了那雙眼!

攝政王看她了!

攝政王真的看她了!

不止攝政王在看她,其他路過的官吏也在看她,小皇帝說得沒錯,這個妝容的确很多人喜歡,她就喜歡所有男人視線都停留在她身上的感覺,不當任何人的陪襯!

蕭瑾如心頭小鹿亂撞,但面上卻依然高貴冷豔,朝師荼福了福,便往立政殿方向走去,徒留給身後人驚鴻一瞥。

師荼:……

好想弄死她!

元霄明明喝着熱湯,身上卻無故冒出一絲寒意。

馮彧和謝瑜也在一旁陪她用餐,謝瑜說,“宮學的夥食可沒政事堂的好,馮侍中來宮學蹭飯不合适。”

馮彧答:“陛下都能吃,我自然也是能吃的,謝學士不必擔心。”

我擔心你個屁!

吃過飯,馮彧說,“陛下要不要回立政殿午睡一會兒?”

謝瑜說:“陛下要睡覺,這裏就可以。陛下在宮學,這些學生也會學得更好。”

馮彧:“立政殿睡着好!”

謝瑜:“宮學條件也不差!”

兩人火山撞地球,空氣中電流啪啪作響。

元霄左看右看,弱弱說道:“朕可以不午睡麽?”

馮彧:……

謝瑜:……

現在的男人都怎麽回事?

元霄灰溜溜往外逃,馮彧和謝瑜要跟,元霄趕緊擡手阻止,“你們前往別來,不然朕連散步的心情都沒了。”

謝瑜和馮彧眼巴巴看她溜走。

謝瑜說:“自古帝王誰不是三宮六院?馮侍中想獨占盛寵于禮不合!”

“謝學士将陛下留在宮學練字,那又是存的什麽心思?”

一句話不投機,電火花又在空氣中叫嚣。

元霄隔了老遠都感覺到他們在吵架,幹脆去太液池邊呼吸點新鮮空氣。

正百無聊賴地丢着石頭玩,就見遠處一道身影,四目相對,俱是一愣。

師荼轉身回走,元霄氣憤難平,也原路折返。

師荼這才驚覺,自己只是随意走走,怎麽就穿過了兩儀門,還穿過了甘露門,跑到幾公裏外來的?

簡直中了邪了!

元霄發現,自從跟師荼吵架後,再也沒辦法在立政殿躺屍了,每天不是往宮學跑,就是往宮廠跑,這天,忽然看見一個男人來找謝瑤,兩人不在宮廠見面,也不在千秋殿見面,而是在太液池旁一座水榭見面。

元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男的身份特殊。

長得好看,身份特殊,她還沒見過的,難道是……

元霄一激動,便撞到了花架,弄出了響聲,她本能地要躲,但謝瑤已經看見她了。

“陛下——”

元霄只好硬着頭皮過去,那男人躬身一揖:“微臣蕭恭拜見陛下。”

果然是蕭恭,蕭瑾如的兄長,因為蕭岑長年在關外,蕭家兄妹兒時一直生活在上都,還由謝瑤之父帶在身邊教育,直到蕭恭十二歲能上戰場才去的安西都護府。

他對謝瑤是青梅竹馬的情誼,一直如兄長一般照顧謝瑤。師荼有王瓒護着,而謝瑤就有他護着,只是師荼與王瓒是兄弟情,蕭恭對謝瑤卻是隐忍着愛意很多年,卻從未宣之于口。

他爹蕭岑是大都護,他是都護,掌控着整個安西都護府近二十萬大軍,鎮守整個隴右道。元霄才在謝瑜那裏上過課,隴右道的大小大概是整個吐蕃加吐谷渾的大小。

也算是有權有勢,能真正保護謝瑤的人。

“蕭都護免禮。”元霄對他是很有好感的。

大概是因為元霄這個不速之客不請自來,蕭恭剛要拿出手的禮物又收了回去,元霄再愚鈍都意識到自己可能成了電燈泡。

“朕就是路過的,你們聊,朕還有其他事。”

蕭恭卻突然叫住她,“三日後,臣在家設宴,不知道陛下可有空來?”

家裏設宴請她?

朝中多少人想拉攏這些有私兵的,要稱王稱霸,沒這些人支持,很容易天下大亂。

元霄看謝瑤,謝瑤點點頭,于是元霄說:“只要得空,一定去。”

回答完她就後悔了,巴巴躲在遠處等謝瑤跟他聊完,又跑去問謝瑤,“蕭都護還請了誰?”

“他雖然沒說,但我想攝政王、鎮北侯應該都會請。據他所言,這次臨淄王背後搞陰謀功虧一篑,正在撺掇各路宗室王侯,似有聯合的趨勢……”

不聯合才有鬼呢,元齊江山都快被小皇帝拿去送人了,元齊皇室宗親哪裏會坐得住,張太後少不得要在背後煽風點火?

連元霄都能感覺到萬壽節是場大劫,何況這些掌控權勢攪動風雲的人?

若當初師荼直接篡位,這些窩裏橫的家夥也不敢冒頭,也就個居心叵測的臨淄王因為張太後和張家的緣故敢跳出來挑事。

元霄突然就好慶幸,三股最大的私軍,師荼統玄風軍,鎮北侯統鐵甲軍,兩人本就是難兄難弟,同仇敵忾,而安西都護府威遠軍幾乎都是蕭恭在統攝,他一心向着謝瑤,這樣,他們這邊就凝聚了三股最大的私軍。

所以,這次宴會應該是一次是否結盟的試探。

師荼和王瓒必然會去。

王瓒會去……

那自己還能去麽?

這張臉一曝光,不就完蛋了麽?別到時結盟沒結成,還被王瓒揍一頓就不劃算了。

元霄這正苦惱呢,無意回頭,看到謝瑤手裏捧着個盒子,嘴角眉梢盡是溫柔笑意,臉上還微微泛紅,頓時大驚。

“阿姐,你對蕭都護……”

謝瑤突然惱了,“陛下別亂說話。”臉頰兒愈發紅豔,耳根子也跟着紅了一些。

元霄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師荼這是被抛棄的節奏啊。

那個一天天就知道發神經耍性子的混蛋知道麽?

元霄突然就有些心疼了。

師荼剛踏過昭陽殿大門,就看到在他地盤上轉悠的小皇帝,腳條件反射地退了回去,直到小皇帝沒等到他離開,他才有出來問,“他來做什麽?”

桓煊搖頭,“陛下沒說,但看起來很急的樣子。”

很急?

當晚師荼又爬了一回立政殿的屋頂,揭開瓦片就見小皇帝毫無形象地癱在龍椅上,常桂在旁邊侍候,小皇帝抱怨說:“常桂啊,你說長公主把攝政王抛棄了,攝政王該咋辦?”

“他這個人脾氣壞,又不會說話,動不動還喊打喊殺的,連阿姐都不要他了,誰還會要他?”

“咔嚓!”

師荼沒忍住,手下腳下的瓦片都碎了。

起身時,秦放跟根木樁子似得也不知道在旁邊看了多久。

“上回那十兩銀子不夠?”

秦放:……

師荼發誓,他若再粘着小皇帝,名字倒着寫!

但三日後宴席,他還是不自覺地将自己打扮了打扮,出門時還看了一眼立政殿方向,想看看小皇帝出發沒有。

等進了蕭府,謝瑜謝瑤都在了,連馮彧王瓒也都來了,就是不見小皇帝的身影。

師荼走進來,蕭恭說:“攝政王請上座。”

我上座?那小皇帝坐哪裏?

他終于還是忍不住問:“皇上呢?”

“皇上身體抱恙,今天不來了。”說話的是馮彧。

抱恙個屁,明明昨晚還好好的,怎麽可能突然就不舒服了?定是不想見到他故意不來的。

謝瑤的愛慕者幾乎都在這兒了,蕭瑾如哪有不去表演一翻的道理。

她一出場,幾乎所有男人的眼睛都露出了震驚,包括她自己的親哥哥蕭恭。

蕭恭:這是我妹?

王瓒:眼睛就是好看,但那天那個小家夥有胸麽?腰有這麽粗?

謝瑜看馮彧,馮彧看師荼,知道一半內情的師荼攥緊了酒杯。

只有完全知道內情的謝瑤在喝茶,喝完之後,還有閑情逸致吃塊糕點。

蕭瑾如太享受抓緊所有人目光的感覺了,全程幾乎沒有一個人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除了謝瑤。

第一次,她真真正正搶光了謝瑤的所有風頭,師荼的眼神深刻得像要将她吃下去,王瓒的眼中分明透着驚喜,連謝瑤的寶貝弟弟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酒都灑出來了也沒察覺,還有那名侍中馮彧,始終對她一臉春風和煦的笑……

又是驚鴻一瞥,她感覺自己掉進太液池的場子都找回來了。

跳完舞,蕭瑾如又提着酒壺給每人倒了一杯酒,作為長公主,謝瑤賞了她一支步搖,到師荼時,師荼送了她一句話,“蕭姑娘本身就好看,以後不要畫成這樣了。”

現在既然三家有意聯盟,最好不要有不必要的誤會。

少女敏感的心思察覺到一絲詭異,明明師荼很在意她的眉眼,卻不讓她畫,莫不是,他喜歡過跟這對眉眼相似的人?

蕭瑾如乖巧地應了,卻不打算再改。

到王瓒時,王瓒盯着她的眼,着重看了一眼那顆滴淚痣,這才衷心勸誡:“上都美食雖好,但蕭姑娘可不要太貪食了。”不過幾天,這人胖了一圈,也不知道面紗下的小臉是不是也肥了。

蕭瑾如:……

這王瓒也太自來熟了一點。

王瓒大概覺得自己那話傷害了女兒家的自尊心,于是又說,“你若喜歡,下回,我請你去醉仙居吃酒,”頓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帶上你兄長一起?”

他們是厮殺沙場的男兒,本就不像文人墨客那麽講究禮儀規矩,加上常年都與外族交戰,難免沾染一些外族不拘小節的風氣,連蕭瑾如也是在西域長大,本就不受中原禮儀的拘束。

一場篝火,男女看對眼了就能私定終身,所以,王瓒說這番話,蕭瑾如并不會覺得冒犯,相反這是自己有魅力的證明。

乖乖地又應下了,輪到謝瑜和馮彧時,這兩位只客氣地道謝,并沒有多說一句,但眼睛卻一直盯着她,不曾移開。

敬完酒,蕭瑾如退下,蕭恭才啓口:“我這妹妹生性不羁,已經十八還不肯嫁人,這次回來,也是有心想跟她招位如意郎君。”

在坐之人面面相觑,這分明是要聯姻的意思,有什麽關系比聯姻更加牢固的?

師荼、王瓒互看了一眼,這難道就是蕭家幫他們的砝碼?

謝瑜和馮彧也明白了,蕭家明面上是跟他們沒有任何關系的,必須有一個讓蕭家安心的紐帶。

現如今蕭恭看着謝家的面子上給了師荼一脈這個機會,他們該怎麽抓住?

馮彧看向師荼。唯有他知道,師荼心裏還記挂着誰。

消息傳回立政殿,元霄愣住了。

聯姻這一段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但蕭恭此刻提出來,她卻突然明白了原著裏王瓒的想法。的确,只有師荼與蕭瑾如成親,才是最最穩妥的做法。

原著裏師荼不答應,是因為謝瑤的存在,那現在謝瑤已經移情別戀了,師荼根本沒有羁絆,他會同意麽?

離其他人入京時間不過三天,如果他們不同意,自然有其他王侯争着來娶。

師荼身邊有誰能留得住蕭瑾如這只金絲雀?

馮彧?

這家夥好男色,指望不上。

桓煊?

那就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小直男,蕭瑾如能看上他,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王瓒?

王瓒本是可以的……

元霄郁悶了,這麽好一個人選竟然硬生生被她親手毀了啊!

那麽,就只剩下師荼了,蕭瑾如屬意的也是師荼。

師荼……

元霄心裏突然亂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立政殿轉圈圈。

蕭府。

宴席結束,衆人并沒有散去,大家一起在蕭府賞菊烤蟹。

蕭瑾如親手烤了一只大閘蟹送給師荼,師荼有些心不在焉,都沒看是誰送的,接過便吃,蟹黃都吃完了,忽然發現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這才發現蕭瑾如還端着盤子站在他面前,而她只給了他一個人大閘蟹,這意思不言而喻……

蟹黃已經吃完了,總不能吐出來再還給她,場面忽然變得有些尴尬。

還是王瓒笑着打圓場,“蕭姑娘,我也是客,能給我一只麽?”

蕭瑾如看蕭恭,蕭恭沒說話,她便當默許了,也給王瓒烤了一只。

雖然她更想嫁給師荼,但一點不介意王瓒來增加她的身價。

王瓒是個心思明亮的人,他也不介意人家姑娘第一眼沒看上他,只要最後喜歡的是他就行了。他還在琢磨着,頭回見面蕭瑾如揍他,莫不是因為蕭伯父提的那個婚約?

她定是不同意這個婚約,所以才有了現在來選夫君的事。

如此一想也就全都明白了,那婚約他也沒同意,不然早就被蕭伯父給定下來了,但幸好,他來了上都,還有那樣一段邂逅,他能改變對她的看法,相信她也能!

“師荼吃了蕭瑾如親手烤的大閘蟹?”

立政殿,元霄坐在地上,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慌。

謝瑤不要師荼了,蕭瑾如要他也好,有蕭家二十萬大軍為後盾,就算以後再有突厥的兵禍,也有人幫他扛,他就不用中計,不用中毒,也不用英年早逝。

可是,為什麽,自己心裏就是那麽不痛快呢?

整整一天,她粒米未進,滴水未沾,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怕是得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自己就算替代了別人的身份,但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更不該跟這個世界的人有真正的感情糾葛。

元霄坐在那裏,竟是想得石化了。

常桂剛從上林苑回來,有些擔心地問:“陛下怎麽了?”

默默守了小皇帝一天的秦放沒有回答他,而是走到小皇帝跟前,蹲下身子,眼睛直視着她的眼,第一次從她眼裏看到了一種叫悲傷的東西。

上都淪陷,生命被威脅,她也最多只是惶恐,即便被張家算計,她都是白眼一翻,六親不認,什麽事情都處理得條分縷析。

然而現在,她在悲傷。

因為蕭家想招婿,攝政王去赴宴悲傷,因為攝政王吃了蕭瑾如親手烤的大閘蟹悲傷。

這種感情讓秦放覺得很難受。

“陛下,臣陪您去吃花酒吧。”

元霄似回了神。

“臣付錢。”

下一秒小皇帝滿血複活,跳起來就說走。

常桂:……

他只是打理了幾日上林苑,為什麽現在就跟不上小皇帝的步伐了?

明明,以前他才是小皇帝身邊最親近的人。

師荼從蕭府回來,沒有回昭陽殿,而是在立政殿外面徘徊到夜幕降臨,都沒有踏進去一步。回到昭陽殿,看着堆砌的奏折,一本也看不下去,坐了不到刻鐘,起身就走。

他前腳剛走,王瓒便提着酒過來。今天他要好好跟師荼商量一下蕭瑾如的歸屬問題。

“你家王爺呢?”

“出宮了。”

“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桓煊想了想,“最近王爺晚上都會出宮,有些時候戌時回來,有些時候子時也未必回來。”

這行徑,是外面有女人了吧?

“他走多久了?”

“不到一刻鐘!”

王瓒趕緊往外追,蕭恭今日這宴席,是在給蕭瑾如招夫婿不假,但他也肯定知道蕭瑾如中意的是師荼,而蕭恭自己,從小就喜歡謝瑤,他未嘗不是有意要拆開他們倆的。

如果師荼跟謝瑤故意表面裝作沒感情了,來蒙混其他人,而私下又卿卿我我,讓蕭家那兩位知道了,蕭家的威遠軍就別想能争取過來了。

王瓒緊追慢追的,結果都追出宮了也沒看到師荼,站在宮門口,尋思着師荼會去哪兒?

謝家和師家都有廢棄的老宅,他先往謝家跑了一趟,翻牆進去沒找到人,又往師家跑了一趟,正好看到師荼從老宅大門出來,而且是一個人,王瓒稍稍安了心。

他本想打招呼的,卻看到師荼并沒有往宮城的方向走,于是默默歲尾在身後,直到進了平康坊。

平康坊?

再一轉,轉去了南風館聚集的方向……

王瓒:……

已是上燈時分,也是平康坊人最多最熱鬧的時候,王瓒跟着師荼轉了幾個彎,一個不留神,人忽然不見了。

不見了,肯定是進那棟樓了啊。

王瓒感覺自己像是被雷劈過一般,做夢他都想不到,自己相交幾十年的兄弟竟然會跑去好男色……

這幾天,師荼幾乎逛遍了平康坊的秦樓楚館,見過最美的花魁娘子,聽過最柔媚的嗓音,看過最妖嬈的舞蹈,卻始終壓不住腦海中突然浮現的那個身影。

他覺得可能是性別的緣故,于是又開始跑南風館,不管強壯的還是纖細的,不管高冷的還是溫柔的,總找不到一個像小皇帝那樣讓他覺得恰到好處的。

“本王就不信了,還真掉這坑裏爬不出來了!”

師荼看着面前的南風館,這是最後一家他沒來過的,毅然決然踏了進去。

“老鸨,把你們這裏最好的哥兒都叫過來!”

咦,這位不是傳說中那位一夜能逛五家青樓的爺麽?

傳言他出手闊綽,還不會留宿,銀子還給得嘩嘩的,今晚終于逛到我們家了?

可是,不巧得很,最好的已經被人挑了,但這生意斷不能往外面趕的,所以老鸨趕緊将人招呼進最好的包間,叫來幾個樣貌技藝還不錯的先侍候着。

“你們這裏就只有這種貨色?”真當他第一天逛青樓麽?這麽大的樓子,沒兩個頂尖兒的,哪裏撐得住場子?

“這幾位爺看不上眼,倒是有更好的,只是被另一位爺給包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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