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喝酒

瑞和堂。

這是一間不大的藥鋪。

離興雲莊也不過隔了兩條街，大約兩個月前才換了一位新主人，是個年輕的大夫，姓顧，藥鋪後面連着一個院子，種了許多金銀花，現下雖還未開花，但整個院子都被收拾的極為雅致。

顧閑和晴朗回來時，藥鋪正要關門，掌櫃的見了他們，摸着胡子打了聲招呼，顧閑與他略略說了兩句話，便放掌櫃回家了。

院子靜極了，帶着散不去的藥草香，晴朗先一步跑進去點了燈，顧閑慢吞吞的走進屋子裏，脫下身上的貂裘，輕輕道：“看來我們是等不到院子裏的金銀花開了。”

晴朗一愣，“怎麽啦，師叔？”

顧閑道：“等過幾日，我打算帶你動身前往江南。”

晴朗眨了眨眼睛，“為什麽？那藥鋪怎麽辦，龍夫人呢？”

這些事顧閑已經考慮過了，他溫聲道：“藥鋪還是留着，薛掌櫃可以打理好，我們偶爾回來看一眼即可。至于龍夫人，她本也沒什麽大病，走之前重新開一張藥方助她調理便好。”

晴朗有些戀戀不舍：“那我以後就不能跟小雲一起玩了。”

龍小雲實在是個慷慨又讨人喜歡的朋友，晴朗跟他玩了幾回，兩個人的感情便十分要好了。晴朗想了想，忽然問道：“師叔，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跟仙兒姐姐還有小雲一起玩？”

顧閑啞然。

小孩子天真懵懂，卻也最是敏感不過，他們的小腦瓜裏或許裝不下太多的算計，但對大人的情緒卻十分敏銳。

他摸了摸晴朗的頭。

“興雲莊的大人們會很忙，仙兒姐姐恐怕也不能陪你玩了。走之前記得跟小雲好好告別，往後也時常寫信給他。”

無論龍小雲私下裏品行如何，他對晴朗的真摯卻不作假，這些恩恩怨怨，本也不必讓晴朗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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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晴朗乖巧的點了點頭。

又一日，天上飄起了鵝毛大雪，顧閑無事不愛出門，準備帶去江南的東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便只窩在桌前翻來覆去的讀一本書，晴朗坐在他對面，略略寫了幾張字就有些坐不住了，她偷偷打量着顧閑的神色，想找個時機求了師叔放她出去玩。

顧閑随手翻了一頁書，淡淡問：“金銀花為何得名金銀花？”

晴朗一愣，很快便答：“花初開為白色，後轉為黃色，因此得名金銀花。”

顧閑點頭，“嗯，繼續。”

這是日常的考驗了。

晴朗想了想，答道：“金銀花又名銀花、雙花、雙寶花，喜陽光，耐寒，耐旱。性寒，味甘，入肺、心……還具有清熱解毒的功效，治溫病發熱，對于頭昏頭暈、口幹作渴、多汗煩悶等都有功效。”

答的雖不少，卻也略過了好些該曉得的功效，顧閑心中好笑，面上依舊不動聲色。他點了點頭，“還有呢？”

晴朗吐了吐舌頭，嘿嘿一笑，抱着自己寫的一沓紙蹦下凳子就往外跑，顧閑只是無奈的搖頭，也不攔着她，可沒過一會兒，丫頭卻自己跑回來了。

“師叔，楚先生和李先生來啦。”

她話剛落，耳聰目明的白衣男人一手推開半掩的大門，沖院子裏笑道：“怎麽不叫我楚哥哥了？”

“依我看，”有人在他身後淡淡笑道：“香帥怕是只能當個留香哥哥。”

顧閑聞聲放下手中的書本，起身相迎。

他由衷道：“稀客。”

盜帥楚留香，小李飛刀李尋歡，還有跟在最後的阿飛，自然都是稀客。

于是小丫頭得償所願的被放出去買下酒菜了——跟有些魂不守舍的阿飛一起。她年紀小，十歲都不到，顧閑是不大放心她一個人在外面的，有阿飛一起就正好，那孩子目光澄澈，又與李尋歡交好，想來人品應該不差。

顧閑拿出了家裏的酒，只有一些尋常的藥酒和顧閑親自釀制的果酒，楚留香喝也沒喝，看見酒便撫掌笑道：“好酒。”

李尋歡低低的咳嗽兩聲，亦是道：“好酒。”

顧閑哂笑，“喝都沒喝，便知道是好酒了？”

楚留香微笑道，“與朋友一起喝的酒自然都是好酒，何況現下無事一身輕，哪怕讓我喝兩斤白開水，我也覺得它甘美的不似人間的東西。”

他執起酒杯喝了一口，嘆道：“果然是好酒，這真是我這段日子以來喝的最好的酒了。”

李尋歡道：“楚兄的眼光定然是不錯的。”

他說完了這話，又徑自滿飲一杯。這兩個人來顧閑家裏蹭酒，卻連一點給別人敬酒的意思都沒有，只顧着自己喝自己的。

顧閑與楚留香李尋歡對坐着，也抿了一口微甜的酒。

“梅花盜一事，看來是已經解決了。”

李尋歡放下了酒杯，颔首道：“梅花盜就是林仙兒。”

在李尋歡和楚留香二人的聯合下，神秘的梅花盜終于是被掀開了面紗，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所有的江湖人都不禁大驚失色，而林仙兒在證據确鑿的事實前也不由白了一張俏臉，最終被金九齡帶走。

楚留香道：“這消息已經漸漸傳開了，想來不過幾日就會傳的沸沸揚揚。只是被竊走的財物卻有很大一部分沒能尋回來，林仙兒咬死了不松口，興雲莊人多口雜，也只有讓金鋪頭帶回六扇門慢慢審問了。”

顧閑聞言也露出幾分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犯下的罪行即便是問斬也足夠了，可人都死了，還藏着錢財做什麽？”

楚留香也凝重道：“這也是我疑惑不解的地方，但願金鋪頭一路順風，莫要再橫生枝節了。”

李尋歡卻輕輕轉着手中的酒杯，眼眸半垂：“顧先生似乎并不驚訝。”

他注意到了顧閑的神色，在聽聞林仙兒就是梅花盜時亦沒有多少波瀾，又想起當初在冷香小築外攔下自己的人正是顧閑，才有了這麽一句。

顧閑直視着李尋歡，坦然道：“梅花盜是林仙兒，總比梅花盜是李尋歡強些。”

李尋歡擡起頭，也看着顧閑的眼睛，兩雙同樣平靜深邃的眸子靜靜對視半晌，終是顧閑先嘆了一口氣，他薄唇輕啓，吐出三個字。

“龍夫人。”

李尋歡大驚之下險些打翻了酒杯。

他的嘴唇動了動，似是想問什麽，卻又什麽也問不出口，複雜的神色浮現在他慘白的臉上，過了好一會兒，李尋歡才頹然道：“為何？”

顧閑答道：“她即是龍四爺的枕邊人，又怎會不知道龍四爺對你的想法。”

顧閑并不與興雲莊裏面的江湖人士來往密切，又如何能察覺到異常，還肯主動幫素不相識的李尋歡一把？自然是因為有人相托。

顧閑一字一句，緩緩道：“林夫人是否一開始就知道林仙兒是梅花盜……這一點我并不清楚。只是龍四爺打算利用林仙兒算計李先生之事，她确實有所察覺了。”

話已攤開，李尋歡只能慘然一笑：“……大哥終究是為了他的妻兒，我不怪他。”

楚留香聽了許久，将即将脫口而出嘆息咽回肚子裏，只是又給自己灌了兩杯酒。

該勸解嗎？李尋歡這樣聰明的人，又有什麽事情是他想不明白的呢，他什麽都知道，別人要勸解他的話，他心裏也是清楚的。

所以楚留香不勸，顧閑也不勸。

李尋歡靜了一會兒，見這兩人皆是閉口不言，才勉強整了整精神，扯開話題道：“那日多謝顧先生及時阻攔，又請了楚兄陸兄和金鋪頭相助。”

顧閑一笑，順着他的話答道：“顧某哪有那樣大的面子？原只是請了楚先生幫忙，另外兩位卻耳聰目明，自願挺身而出。”

他看了看楚留香：“還未問那日楚先生出現在興雲莊，可也是為了梅花盜？”

楚留香狡黠道，“比起梅花盜，我其實更想見一見小李飛刀李尋歡。”

李尋歡本是不願意聽這樣的恭維話的，現在卻也只是笑着，并未表現出絲毫反感。顧閑暗自佩服楚留香交朋友的本事，就聽楚留香又道：“陸小鳳挺身而出是不假，脫身的卻比誰都快，與我們喝了杯酒便走了。此時想必已經在別處過好日子了罷。”

他說着抱怨的話，臉上的笑容卻溫柔又倜傥，真真是萬千少女夢中的情郎無誤了。

李尋歡甚是贊同，“旁人總說楚留香計智無雙，可依我看，楚兄是遠遠不如四條眉毛的陸小鳳的。”

楚留香大笑。

幾人又喝了幾杯酒，阿飛與晴朗就回來了，阿飛心不在焉的樣子好了許多，還能低低的與晴朗說上兩句話，李尋歡瞧着也覺得放心，便叫阿飛過來與他們一起喝酒。阿飛一副冰冰冷冷不好親近的模樣，在場的三個男人卻都年長于他，又抱着善意看待這位劍法超群的少年，心底便也當他是個半大的孩子。

他跟晴朗也加入進來後氣氛便熱絡輕松許多，晴朗只能啃些瓜子花生，大人說話也絕不插嘴，只默默的聽，實在是個懂事可愛的小姑娘。

顧閑随口問道：“二位以後有什麽打算？”

他倒是不擔心楚留香，這話問的其實還是李尋歡的打算。

李尋歡聞弦知雅意，立刻答道：“楚兄邀我和阿飛去他家裏坐一坐，我們現下是打算跟着楚兄去海上坐一坐船的。”

晴朗眼前一亮，頓時心馳神往起來，她跟着師叔來到大周這麽久，卻還從未坐過大周的船呢。

顧閑聞言也覺得這個主意甚好，便放下了心，轉而說起了自己的打算。

“等這場雪停了，我便要帶着晴朗去往江南。”

楚留香微笑道：“看來咱們是要有緣再見了。相見即是有緣，這一杯，楚某先幹為敬。”

作者有話要說：

有存稿的日子好安逸啊……=v=

林姑娘不會輕易下線的，我要留着她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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