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蝙蝠島

顧閑的聲音平靜而沉穩：“據說海南東瀛一帶的島嶼上，有些采珠的海女, 自幼就入海訓練, 到了十幾歲時, 已能在海底屏住呼吸很久。”

楚留香道：“你認為這些都是采珠的海女？”

“或許。”

張三問：“那她們到底是從哪裏過來的？我很确定，在我撒網之前, 海裏明明全部都是魚。”

顧閑道：“何不親口問一問她們呢？”

話音剛落，被顧閑握着手的女人便猛然睜開了眼睛，她二話不說, 掙開顧閑就曲指成爪, 直接朝着顧閑的雙目襲去, 顧閑好像料定了會有這樣的一招，擡手便再次擰住她的手腕, 醫者的手纖長白皙, 牢牢握住人的手腕時卻堅固的仿佛是鋼鐵打造的枷鎖, 紋絲不動。

女人一擊不成, 當下就要咬舌自盡，顧閑的另一只手卻先一步捏住了她的下颚, 咔嚓一聲, 她的嘴便再也合不上了。

顧閑淡淡道：“你若是在我懷裏咬舌自盡, 豈不是我害死了你。”

楚留香等人不愧身經百戰，女人被顧閑制住的第一時間，他們便分別按住了另外三個女人。

楚留香和胡鐵花的動作很快, 原随雲的動作自然也不能慢了，這四個神秘的海女, 竟是一個也沒能真的咬舌自盡！

金靈芝本就沒有走遠，她聽見甲板上的動靜就噔噔噔的跑了回來，一回來，就看見胡鐵花按着一個滑溜溜的女人，當下氣急敗壞，連哼都沒有哼一聲的轉身離去了。

胡鐵花一愣，下意識的要追過去解釋，卻意識到自己不能松開按着的海女，又覺得手底下滑膩膩的皮膚實在是燙手極了。他這也不是那也不是，一時間還真是犯了難。

他只能抱怨道：“我真是搞不明白女人的心思……”

張三幸災樂禍的哼了一聲：“所以你才是胡鐵花。”

胡鐵花剛要嗆回去，楚留香出聲道：“這些人該如何處理？”

顧閑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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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随雲道：“她們處心積慮的上了船，必定有自己的目的，或許我們可以好好問問她們。包括她們的目的，來歷，與幕後的主使。”

楚留香道：“不錯，她們身後一定另有主謀，這是肯定的。”

張三道：“哦，那你們誰來審問她們？”

幾個男人面面相觑。

張三先看了一眼胡鐵花，胡鐵花怒道：“我一個粗人，哪裏會這個？要是抓到的都是男人還好，我還能打一頓讓他們開口，可我還能打一群沒穿衣服的女人麽？”

顧閑亦是道：“我也不擅長這些。”

原随雲道：“說來還是楚香帥江湖經驗豐富些，交給他多半是沒問題的。”

“原公子過謙了。”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低頭對按在地上的人道：“你們肯說些什麽嗎？”

四個海女仿佛聾了一樣，充耳不聞。

楚留香嘆了口氣，“就先将她們關到沒人住的房間裏吧，剩下的事情……或許我們應該去找藍太夫人幫忙。”

“好極好極。”胡鐵花道：“女人的事情正是該交給女人來辦。”

他們将這幾個海女點上穴道關進了空着的屋子，還特意把氣跑了的金靈芝找回來做了看守，金靈芝也是跟楚留香等人一起漂泊而來，沒帶什麽衣物，只能卷了被單過來給這幾個人蓋上身子。

而楚留香和胡鐵花，則是去藍太夫人處說明事情去了。

藍太夫人，正是華山“鐵仙姑”枯梅大師。

顧閑一上船便察覺了藍太夫人一行人的不尋常，原随雲适時的為他解惑，告訴了顧閑藍太夫人等人的真實身份。

無争山莊在江湖上向來想來頗有威信，無争山莊的船上有一個華山派的掌門人，也不是一件很難理解的事情。

據說枯梅大師最初在江湖上真正揚名，是因為她贏了當年赫赫有名的“冷面羅剎”。

那一場決鬥中，她為了保住華山派，不惜将手伸進油鍋裏，一只纖纖玉手被沸油燒成焦骨，冷面羅剎又驚又氣，當場跺腳離去。

之後枯梅大師決絕堅毅的性子便被很多人交口稱贊，都紛紛敬她一聲“鐵仙姑”。

——這樣知大義又敢于犧牲的女人，無論如何都是該得到尊重的。

沒一會兒，枯梅大師便到了。

昔日的鐵仙姑，如今已成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她右手扶着根龍拐杖，左手藏在衣袖裏，一張幹枯瘦削的臉上滿是傷疤，耳朵缺了半個，眼睛也少了一只，剩下的一只眼睛半開半合，開合之間，卻是精光十五，令人不敢逼視。

她的身子很瘦小，卻透着種叫人望而卻步的威嚴。

她身後跟着兩個極美麗的少女，一個斯斯文文，始終低垂着頭，另一個卻是英氣勃勃，大約就是高亞男了。

枯梅大師并不說話，只是沉默的打開了房門走了進去，兩個少女緊随其後，楚留香道：“那一切就仰仗藍太夫人了。”

他一口一個藍太夫人，心裏卻也是知道這位老婦人的真實身份的。

原随雲道：“我們走吧。”

幾個人點了點頭，一起離開了這間房子。

他們快要走出船艙時，後面的屋子忽然傳出一聲凄厲的尖叫，楚留香二話不說便掉頭往回跑，竟是所有人裏反應最快的一個。

尖叫的是金靈芝。

楚留香推開門，就見金靈芝癱軟在地，另一邊是幹脆暈厥過去的少女，中間站着高亞男，而高亞男腳底下，卻是藍太夫人和四個赤身裸/體的女人，鮮血四濺，到處都是。

他道：“出了什麽事？”

高亞男轉過身，悲憤不已，她的手氣的發抖，她緩緩指向楚留香身後的原随雲與顧閑：“是你們，這一切都是你們的陰謀！”

說着便撲上去要與他們拼命，楚留香一把抱住她：“高亞男，你冷靜一點！”

“是他們！一定是他們！我要他們賠命！”

原随雲垂下眼眸，歉疚道：“船上發生的一切，的确是我這個船主人的過失。”

顧閑正要走過去看看枯梅大師的情況，原随雲卻伸手攔住了他：“不必看了，這樣的慘狀……藍太夫人必定已經死了。”

顧閑依言停下了腳步。

四個女人身上都有血淋淋的血洞，明眼人都看出來這四個女人都已經死了，高亞男悲憤的渾身顫抖，抖着抖着，就忽然暈了過去。

這是急痛攻心。

所有人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胡鐵花才問：“金靈芝，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金靈芝此時也恢複了幾分冷靜，她組織了一下語言，道：“你們關上門後，這四個女人忽然暴起，圍攻了……圍攻了那位老夫人。她們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解開了穴道，我、我不知道。”

楚留香蹙眉道：“我們明明已經點上了她們的穴道。”

張三道：“四個人裏只要有一個人沒點上穴道，她就有可能偷偷解開剩下三個人。”

胡鐵花道：“我還沒有粗心大意到會點不住人的穴道，老臭蟲更不會！”

楚留香冷靜道：“原公子和顧先生也不會。”

原随雲當初還沒有治好眼睛時，他的武功就已經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好，他理應不會有這樣的失誤。顧閑更不會，楚留香親眼見過顧閑出手，顧閑平時與人過招時便招招向着人的要穴攻去，且絕不失手，他認為哪怕放眼整個江湖，這認穴打穴的功夫也沒有幾個人能在顧閑之上。

可，若是故意沒點上的呢？

楚留香的目光沉了沉。

他絕對相信胡鐵花，對顧閑也足夠信任，或許……或許事情并不是這樣，也許是這幾個女子有着某種沖開穴道的秘法也說不定。

這樣的秘法雖然罕見，但也不是沒有。

他嘆了口氣。

還未到蝙蝠島，他們身上就已經發生了太多離奇的事情。

枯梅大師的葬禮很簡單，在海上，他們只能選擇水葬，在枯梅大師的屍體沉進去的那一刻，高亞男悲痛的哭出了聲，場面一時慘淡無比。

那幾個海女上船的目的，難道只是為了殺枯梅大師麽？

所有人默默地望着海的另一頭，神色各異。

離蝙蝠島還有兩日。

剩下的兩日，卻是風平浪靜，一點意外也沒有發生。

兩日後的某一天，整艘大船忽然激烈的震蕩了一下，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可沒等他們詫異太久，就有船工跑了過來，告訴他們蝙蝠島到了，剛才那一下，其實是大船撞上礁石的聲音。

海上銷金窟，終于到了！

他們接二連三的下了船。

目光所及之處，是一座蒼白的海島。

島上寸草不生，連石頭都是死灰色的，海風獵獵，怒濤拍打着海岸，宛如千軍呼嘯、萬馬奔騰，天地一片蕭殺。

這就是蝙蝠島。

他們在一塊岩石後發現了條懸着的鋼索，鋼索上吊着輛滑車，通向一個黑黝黝的山洞。

胡鐵花問：“這裏就是入口”

金靈芝點點頭，道：“我上次就是從這裏進去的。”

所有人互相對望了一眼。

原随雲道：“顧先生，我們先進去吧。”

顧閑對原随雲沒什麽不放心的，聞言只是平淡的點了點頭。

原随雲轉頭對楚留香道：“我們是應邀而來，進蝙蝠島也是光明正大，與我們一起進去會安全一些。這滑車上應該還能多坐幾個人，幾位，要不要一起？”

楚留香自然不會拒絕，他道：“多謝，那就勞煩你們多帶兩個人吧，我與下一批人一起進去。”

胡鐵花道：“老臭蟲，我也跟你一起。”

金靈芝忽然冷哼道：“那我就跟他們一起。”

她終于又想起來生胡鐵花的氣了，事實上她比之前還要生氣，因為高亞男——胡鐵花與高亞男之間，怎麽看都是有一段過去在的。

胡鐵花摸了摸鼻子：“好，你就跟他們一起吧。”

高亞男卻道：“我也跟他們一起。”

胡鐵花瞪眼了。金靈芝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卻沒說什麽，讓她跟自己一起，也總比跟胡鐵花一起的強。而高亞男，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心思，或許她也是在生胡鐵花的氣，或許是另有打算，總之，看她冰冰冷冷的臉，顯然是打定了主意不跟胡鐵花一起了。

胡鐵花嘟囔道：“我是真不明白女人的心思……”

華真真卻緊緊貼在楚留香身邊，堅定而小心翼翼道：“我跟你一起。”

楚留香微笑着，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

顧閑與原随雲等人出發了。

他們出發前，顧閑還聽見胡鐵花小聲抱怨着：“為什麽你周圍的女人個個單純又可愛，到我這兒卻全是母老虎……”

金靈芝乖巧的坐在原随雲對面，低垂着頭看不清神色，高亞男卻是恨不得立刻沖下去手撕了胡鐵花。

所幸，滑車動了。

他們迅速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光消失了。

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一片又一片的黑暗，一望無際，看不清遠近，也分不清任何東西的輪廓，這裏一片漆黑，是真正的黑暗，什麽也看不到，沒有一點光亮。

一息，兩息……

顧閑默默的數着。

到了七十九息時，滑車發出一聲難聽的巨響，終于停止了滑動。

原随雲先動了，他腳下故意發出了一些聲響，好讓幾個人跟着他移動，顧閑讓金靈芝和高亞男先走，自己跟在了最後。

他走下了滑車。

忽然有一個人，從左手邊出現，精準的一把摟住了顧閑的身子。

一種熟悉的冷香撲面而來。

黑暗中的人緊緊抱着顧閑，将頭埋在顧閑的肩窩，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迷戀，還有一點點的委屈，他感慨道：“好先生，你總算是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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