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尾款
宮九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做夢了。
這次卻破天荒的夢見了曾經的太平王府，也夢見了他的母妃。
母妃帶着年幼的他坐在亭子裏, 靜靜地低頭看着書, 小小的宮九則趴在石桌上, 百無聊賴的打量着亭子的四周。
這裏似乎就是王府的花園，盛開在這裏的每一朵花, 都是宮九記憶裏最鮮豔的顏色。
繁花似錦，溫暖宜人。
一切都如記憶裏最美好的日子那般，平靜而寧和。
宮九卻清晰的明白, 這只是個夢而已。
他睜開了眼睛。
油燈下, 顧閑正捧着一本書, 專注的讀着，長長的發絲柔順的垂落在胸前, 好看的像一幅畫似的。
年輕的醫者并不是多麽俊美或昳麗的長相, 他長的斯文又秀氣, 加上一身溫潤如玉的氣質, 會讓人忍不住去信任，忍不住去親近, 對于一個醫者來說, 這樣的樣貌實在算得上是一種無往不利的利器了。
顧閑看書時的模樣, 竟是和夢裏的太平王妃悄然重疊在了一起。
醫者忽然擡起頭，用一種絕對稱不上和善的眼神看了宮九一眼。
重疊的畫面消失了。
宮九忍不住勾起嘴角，他清了清嗓子, 讨好道：“晚上好，顧先生。”
顧閑卻不答話, 他放下手裏的書，将屋中的火盆搬遠了一些，又走到宮九床邊，面無表情的替他掖了掖被角。
宮九分不清對方這是在生氣還是別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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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傷已經徹底痊愈了，全身也不再發冷，身體更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這迥異于常人的體質曾經給他帶來過許多好處，可此時此刻，宮九卻恨不得把這樣的體質統統忘掉，好好的虛弱上幾天。
他佯作虛弱道：“什麽時辰了？”
顧閑淡淡道：“午時。”
……是了，蝙蝠島的內部沒有陽光，只能靠燈火照明，宮九方才忘了這回事，還以為現下是深夜。
顧閑見他不說話，便轉身欲要離開，宮九愣了一下，忙伸出赤/裸的胳膊抓住了他的袖子，問道：“去哪裏？”
顧閑挑了挑眉，答道：“我去給你拿些飯菜。”
宮九從床上坐起來，抓着顧閑的袖子硬是把人拉回了床邊，他坐起來的時候，蓋至肩膀的被子也滑落下來，露出了精瘦的上身。
——宮九原本的那身黑衣已經濕透了，顧閑把他背回來之後，宮九是脫光了衣物鑽進被窩裏取暖的，如今醒來，身上自然是什麽也沒有穿。
宮九的每一寸肌理都勻稱又漂亮，皮膚是沒有多少血色的蒼白，他用力抱住顧閑的腰，用自己的皮膚緊緊貼着他，耍賴似的把頭埋在顧閑身上。
“我現在不餓。”
宮九長長的黑發披散在赤/裸的背上，顯得頭發更黑，皮膚更白，蒼白的仿佛一個大病初愈的人。
顧閑擡手揉了揉宮九後頸上的肉，見宮九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便捏着他的後頸，把人拉離了自己。
就像拎一只撒嬌的大貓似的。
大貓眯起眼睛，陰森森道：“顧先生，你是不是不願意和我呆在一起？”
——做錯事的人竟是表現的比生氣的人還要理直氣壯。
顧閑反而笑了，也不知是不是被氣笑的：“九公子的流雲飛袖使得不錯。”
“那是當然。”宮九仿佛沒有聽懂顧閑的言下之意，傲然道：“我只要練上三天，就比他練了三年還要好。”
這個他是誰，簡直不言而喻。
顧閑淡淡道：“楚先生他們已經離開了。現下還在蝙蝠島上的除了我們，還有原随雲和金靈芝，以及原本就住在蝙蝠島上的那群姑娘。這些油燈和蠟燭原本都是船上的，楚先生特意留了一些給我們——話雖如此，用得上這些東西的也只有你我兩個人而已，省着些用，大約可以用到離開的時候。”
宮九不動聲色的觀察着顧閑的臉色，嗯了一聲。
他并不急着回到中原，也不關心這裏的東西究竟夠不夠用，他想了想，轉移話題道：“你已經知道原随雲就是蝙蝠公子了？”
顧閑道：“我知道。”
宮九饒有興趣道：“那不知顧先生有何感想？”
顧閑笑了。
“我沒有什麽感想，只是這幾天不大想與他說話而已。”
宮九聞言頗為失望，他不愉道：“只是這樣？”
顧閑點點頭：“只是這樣。”
他轉過身，冷漠道：“我去給你熱一下飯菜，順便告訴他們你已經醒了。”
顧閑走到半途，又停下來，回頭叮囑道：“穿衣服。”
宮九：“…………”
他看了眼床頭疊的整整齊齊的衣裳，一看就是顧閑給他收拾的，他原本穿着的那身黑衣也不知被扔到了哪裏，宮九拿起疊好的衣服，覺得這綢緞上仿佛還殘留着顧閑的氣息。
他輕輕哼了一聲。
果然還是白色順眼些。
等到宮九磨磨蹭蹭的穿好衣服，梳洗一番，又對着屋裏多出來的銅鏡将頭發一絲不茍的梳好時，終于有人敲響了石門。
篤，篤，篤。
這是原随雲敲門的習慣。
“進。”
下一刻，厚重的石門被推開，外面的原随雲一身青衣，清俊如竹，宮九忍不住扯起嘴角，調侃道：“看來蝙蝠公子的确已經死了。”
原随雲莞爾道：“托九公子的福。”
他走進來，坐到顧閑方才一直坐着看書的椅子上。
宮九看了他一眼，道：“楚留香認定了你就是蝙蝠公子，他那樣的人，可不會輕易被你騙過去。”
原随雲氣定神閑道：“他的确沒有被我騙過去，可那又如何？他現在沒有證據，以後更不會有。”
宮九道：“枯梅大師就是最好的人證，你有沒有殺了她？”
“沒有必要。”原随雲道：“因為她永遠不會說出來。”
宮九嗤笑道：“你倒是很有自信。”
原随雲道：“倒也不是自信與否的問題。她喜歡的瞎子已經跟蝙蝠公子一起永遠沉進了大海裏，只是一個死去的故人而已，她又有什麽好提的呢。”
宮九感興趣道：“哦？”
原随雲笑道：“她喜歡的只是瞎子。”
他相信宮九可以聽懂他的意思，而宮九也确實聽懂了。
一個半只腳踏進棺材裏的老女人，當然會覺得只有瞎子才會愛上她，而治好了眼睛的原随雲，顯然已不再是個瞎子了。
宮九嘆道：“既然如此，她也不該來蝙蝠島幫你的忙。”
原随雲問：“九公子難道不知道昔日的鐵仙姑是何等有情有義的女人麽？”
“可惜遇人不淑。”
原随雲道：“不錯，她的确是遇人不淑。”
他說着這樣的話，卻也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我不會讓華山派太過為難她。”
宮九不以為意道：“家醜不外揚，枯梅大師監守自盜的醜事，華山派怕是巴不得隐瞞的更深些。”
原随雲不願意再談枯梅大師，而是正色道：“丁楓已經将蝙蝠島的一半財富和收錄的所有秘密交給了你。如今事情已經完成，就差最後一個條件了，請吧，九公子。”
宮九笑了。
他看了一眼紋絲不動的石門，壓低了聲音道：“最後一個條件，告訴我顧閑的秘密——我要聽全部。”
…………
……
顧閑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一件很令他頭痛的問題。
——清醒的宮九永遠比他以為的要難纏很多。
他一手執着盞燈籠，冷冷道：“我去睡其他的房間。”
宮九堵着門寸步不讓：“其他的房間也不知有多少人睡過，顧先生難道願意睡在別人曾經被翻紅浪的床上麽？”
顧閑：“…………”
顧閑道：“這裏或許也有別人睡過。”
話雖如此，但以宮九挑剔的性格，原随雲多半是不會讓他住在別人用過的房間裏頭的。
果然，宮九不以為然道：“這間絕對很幹淨，我已向原少莊主确認過了，若是先生願意，我倒是不介意與先生——”
顧閑一派鎮定的打斷宮九的話：“那麽，我也可以去請教原少莊主，哪一間是沒有人住過的房間。”
原随雲背着手從他們僵持的房間門口路過，慢悠悠道：“怕是沒有這種房間了，顧神醫。”
金靈芝跟在原随雲身後，不明所以的多看了顧閑和宮九幾眼，似乎很是好奇他們究竟在僵持什麽。
這幾日，原随雲走到哪裏，金靈芝就跟到哪裏，乖巧的活像一只小白兔——這乖巧的模樣胡鐵花看了必定會大吃一驚，因為這個姑娘跟他認識的母老虎之間的差別實在是太大了。
宮九一把搶下顧閑手裏的燈籠，也不管顧閑是不是還在氣頭上，硬是把人推搡回了屋裏。
他義正辭嚴道：“天色已晚，我們該睡了，顧先生。”
“宮九。”顧閑頭痛道：“你老實些。”
宮九自然是一口答應：“當然，只是抵足而眠罷了，只要顧先生肯消氣，我做什麽都願意……”
砰。
沉重的一聲響，是石門關上的聲音。
原随雲無奈的搖了搖頭。
不管怎麽樣，看來顧先生的氣總算是該消了，就由着宮九胡攪蠻纏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宮九：對于情緣的冷暴力，我有特殊的和解技巧。
今天早上被一串系統音吵醒，半夢半醒之間還以為自己被系統附身了，懵了十幾分鐘後發現是家裏新買的電飯鍋在說話_(:з」∠)_
噴蒸汽之前還要先說一聲“我要噴蒸汽了”，我：？？？
謝謝大家的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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