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大哥

隔着茫茫夜色，趁着皎潔月光。

姜桐發現經紀人是個油頭粉面的青年，由于哭得太狠，此時妝也花了，粉也殘了，一副殘.花敗.柳的模樣。

“你……你……”雖說他這模樣并不我見猶憐，但他身上怨婦氣息太濃，姜桐準備好的說辭都用不上。

姜桐是一個惜命人士，對輕生尤其痛恨，着急起來一時語塞，幹脆一跺腳：“你不要死！”

還在哭着的青年聽到這話，打了個哭嗝，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姜桐爬上來體力已經消耗殆盡，看這家夥又哭上了，還含含糊糊地說什麽“彭慕桐騙了我”、“我好傷心”、“活着沒什麽意思”這類的話。

他越這麽說，姜桐越加心生愧疚，怎麽說呢，姜鵬是自家弟弟，姜桐便很自以為是地覺得要為他負責。

如今看起來，姜鵬這個渣男似乎把經紀人給渣到了，雖然姜桐認為經紀人作為受害者，精神和邏輯似乎都有點問題，但此刻救人要緊。

什麽都大不過人命。

他看經紀人又陷入了一種自怨自艾的情緒之中，沒有因為自己上來而有太大波動，所以便想慢慢過去。

他剛擡起一只腿，忽然想起自己和他要救的人一樣——都是處在頂樓的邊緣，随時都有掉下去的危險。

姜桐慢慢收回腿，慢慢向自己身後看了一眼。

吓得腿都軟了！

他“乘坐”姜鵬進行游覽過，但那時姜鵬在側，他充滿了安全感，一點都不害怕。

此刻自己一個人，他竟然連四樓的高度都受不了，真是太丢人了。

姜桐是個愛面子的青年，堅決不能因為害怕邁不動步，所以拿出“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的精神，向前邁了一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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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我在哪我的腿呢？

經紀人好像是個會讀心術的，哭哭啼啼中不忘安慰姜桐：“沒事的，你掉不下去。你看，離掉下去還有一步的距離呢。”

“嗯嗯。”姜桐贊同地點頭。

姜桐，英勇救人的青年，此時和被救青年成了難兄難弟、革命同志。

“你可以試着往我這面走，站在那裏只會更害怕。”

“嗯嗯。”姜桐乖巧點頭。

可等到擡腿的時候，又擡不動了。暗想這裏哪有那麽浪漫，當年父母為什麽選擇這作為約會地點，不會爬上來已經腿軟了嗎？

灌了鉛、千斤重的腿一點都不聽姜桐的話，氣得姜桐對自己的腿說：“剛才爬水管的勇氣呢！”

一邊又在心裏自己回答道：“那是沒往下看，你往下看看試試？”

“唉。”經紀人拿紙巾擦了把鼻涕眼淚，就往姜桐這邊走，走到近處，姜桐才發現這位經紀人雖然油頭粉面，身上還散發着香水的味道，但塊頭要比自己大許多。

他伸出雙手，插進姜桐的腋下，一用力，把姜桐拖着走。

拖到樓頂中央，經紀人四處看看，是個安全的地點，便收回手。他俯身看了看姜桐的眼睛，從紙包裏抽出一張紙，遞給姜桐。

“給，哭什麽鼻子。”

不等姜桐來接，他就強行塞入姜桐的手裏。然後整了整小西裝，松了松領帶，又回到樓頂的邊緣，哭起來了。

姜桐震驚地看着剛才的一幕，驚得都忘了拿紙巾擦眼睛。——他确實哭過，但并不是被吓的。

精神不大正常、油頭粉面噴香水、高大有力量、細心、哭唧唧，這幾個氣質在經紀人身上完美融合，透着一股神經病又可愛的跡象。

我竟然會覺得他可愛，姜桐覺得自己的精神一定也出現了問題。

姜桐累了，坐到樓頂中央——這的确是個能讓人感到安全的位置。

“你為什麽要跳樓？”

“因為彭慕桐欺騙我。”經紀人在抽泣的間隙不往回答問題，倒是很配合姜桐。

“他欺騙你什麽？”

“他、他，我不能和外人說！不過行為極其惡劣，罪不可恕！”經紀人兇狠地說。

“我不是外人，我是他哥哥。你忘了嗎？中午你才給我打過電話。”

姜桐知心姐姐附體，開啓午夜情感節目主播模式：“有什麽委屈，對我說。”

說完，姜桐都想狠狠地撓自己，太肉麻了。

沒想到這個辦法真有用，經紀人聽了，立刻停止了哭泣：“你是彭慕桐的哥哥？——嗝”

還不忘打個哭嗝。

姜桐眼含溫柔，嘴角帶笑，對經紀人點頭。

經紀人“唰”地站起，其速度之快，讓姜桐覺得他很可能因為起立過猛而栽倒。

但事實上并沒有。事實是，經紀人一個箭步沖到姜桐面前，連氣都不帶喘的。

而姜桐，由于過度受驚，擡起一雙又紅又的眼睛，望向經紀人。

經紀人站在姜桐面前，站得直直的，像是對上級回報一樣說：“大哥，我是你弟弟的經紀人！”

姜桐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這麽正式，坐、坐。”

說完怪自己糊塗，這又不是自家，怎麽坐啊。

經紀人又“唰”地坐下，席地而坐，就坐在姜桐對面。

“大哥，原來你這麽年輕。”

“呃……這個，你不用叫我大哥，叫我名字就行，我叫姜桐，梧桐的桐。”

姜桐被這位生猛的經紀人搞得說話都磕巴了。

經紀人卻斬釘截鐵地搖搖頭，全然是一副拒絕并且不接受意見的态度：“那不行！彭慕桐的哥哥，就是我哥哥，這聲大哥我叫定了。”

姜桐被他氣勢震驚到，連連點頭：“都行、都行，你想叫什麽都行。”

這還是剛才那個哭哭啼啼做怨婦狀的小青年嗎？

“我姓蔣，大哥就叫我小蔣吧。”

“不不不，蔣……我還是叫你蔣先生吧，這樣比較好。”姜桐覺得蔣經紀人這樣說話，自己的氣勢都矮了一節下去。

“那也好，就是太客氣了。大哥，你怎麽上來了，樓頂冷，你怎麽就穿這麽點？”邊說邊脫自己的西裝外套。

蘭城九月中旬，晝夜溫差極大，白天還是秋老虎熱死人，晚上就是秋風瑟瑟落葉飄零了。

姜桐是抱着吃瓜的态度出來的，能穿多少衣服。姜桐連連擺手：“不用不用，真的不冷。”

但蔣經紀人是個行動派，馬上将黑色西服退了下來，給姜桐披在身上，還不許姜桐反抗。

姜桐在功夫一項上就是個繡花枕頭，根本不是經紀人的對手。

“大哥，這西服我穿着不舒服，小，你披上正好。我不怕冷。”

說着，還給姜桐看自己小臂上的肌肉，表示他沒說假話。

姜桐看了，确實是個健壯的人，只是更加覺得他精神有問題了。

“那個，蔣先生，現在能和我說說彭慕桐騙你什麽了嗎？——他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我回去教育他，你不要輕生。”

聽到這句話，蔣經紀人沉默了。他在樓頂上一直是個亢奮的狀态，直到此刻，才算稍微有點正常，不過也正常得有限。

他沉思許久，方幽幽道：“大哥，你知不知道彭慕桐的秘密？”

姜桐想，自家弟弟能有什麽秘密，當即堅定地搖頭：“他在我面前沒有秘密。”

對自家弟弟，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大哥，我知道你和彭慕桐好。但是今天彭慕桐和我說了他的秘密，雖然我現在非常恨他，但沒有經過他的允許，我還不能擅自和你說。”

嗯，講道義，不嚼舌頭，這經紀人倒是個很好的朋友人選——如果他不犯病的話。姜桐如是想。

“彭慕桐的秘密……讓我想想，他，是不是和你說了，他不是，哦不，是他是……”姜桐看着經紀人，想，如果我提醒到這份上他還看不出來，那就不是那個秘密了。

經紀人很給面子地激動點頭：“是的，大哥，就是他不是……而是……我帶了他好幾年了啊，一直被蒙在鼓裏！還有那個姜鵬，竟然是……我……”

他已經語無倫次，但言辭間的十分幽怨。

姜桐搞懂了，這經紀人發瘋要跳樓的原因竟然是：彭慕桐告訴了他自己不是人而是妖，并且姜鵬和他是一個人！

這氣量，也太小了！

“沒事，我還是和他同床共枕五年才知道他是個小妖精呢！”姜桐安慰道。

經紀人的眼睛瞬間變大——由于長時間哭泣，他的眼睛已經腫成了兩個核桃，睜不大，但姜桐能分辨得出，那是一個震驚的眼神。

“同床共枕？大哥，你們……”

“不不不——你聽我解釋，我們就是單純的睡在一個床上而已。”

“哦——”經紀人長出一口氣，竟是個釋然的樣子。

我和姜鵬關系單純不單純，關你什麽事呢？

忽然，姜桐靈機一動，這位經紀人，會不會是暗戀彭慕桐，對他求而不得，所以才精神不正常吧？

造孽啊造孽啊。

這麽想着，姜桐就格外想彌補這位哭得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經紀人。

“蔣先生，不要輕生好不好？他騙了你，我回去打他，幫你出氣，好不好？”

姜桐拿出最溫柔的語氣，說出最溫柔的話語。知心姐姐也不過如此了。

他望着經紀人，眼裏全是期待。

就在他包含期待的眼神下，經紀人咽了口唾液，對他說：

“大哥，我餓了。”